第五十八章 伐难
根据西河商会遍及天下、不遗财力的情报网，查探一个人的过往行踪，尤其当对象还是位高手的时候，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那晚出手夺剑的神秘方脸中年人，他最后次出现的地方，是郡城一位权势显赫的官员家中。在那晚后，彻底销声匿迹，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剑师公羊输，这位中年人出门在外的公开身份。
其他的人物信息，一片空白。
虽然没有情报，曹霜很快就替中年人脑补一个“身份不俗的反贼”身份。简短信息中提到的那位官员，身世清白，还是一位军功贵族，有大秦爵位在身，军功爵位对应的封邑和田地，同在四川郡。秦横扫六合席卷八荒，四海清平后，二十级军功爵位的“土地配额”已经很难兑现。像这样既拥有封邑，又在郡中有实权官职的，非一般寻常之辈。能在这样的郡内高官家中，奉为座上宾，这位中年人想必出身不俗。
密探首领荀先生的后续安排，也说明了这点。
“这是躲藏起来，固守待援。”
摇着羽扇的他，如是评价这位没急着逃逸的用意。
通缉文书已经发往邻近郡县。承平年代，休说一位在野剑师，就是以一敌百的沙场猛将，也不能在疆域内与朝廷官署抗衡。驿路通达，紧要路口关隘，处处设立关卡。陌生面孔单人在野外风餐露宿，尚且会被沿路的乡邑长亭盘诘询问。带着明晃晃的兵器，在通缉令眼皮底下想要偷渡多个郡县，当非易事。
曹霜也是第一次知道，郡内密探首领，这个职位的权利边界。低于郡守和郡尉，和郡内丞曹官员基本平级，并无权力去搜查同级官吏的住宅。而上次动用的精锐郡军，调兵手续更是严格繁琐，只能作为紧急情况下的非常手段。假如只是对付少数个别人，很难再造一场灭门辉煌了。
作为一个未经吏试，尚未“转正”的预备密探，他不清楚郡内密探势力，荀先生可动用的人手实力和数量。按照这位大人物忍而不发，雷霆一击直接置人于死地的处事风格，曹霜从安排中窥得一鳞半爪，对先生那个类似“围城打援，逼得敌首主动现身”的整体安排，十分有信心。
兵对兵，将对将。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荀先生，总不会干出让自己这种小角色，去对阵对方巨厉害人物的缺德事吧。
那和自己对阵的，应该都是些小虾米。有胜无败的顺风局，这不是洗白上岸，大捞好感的最佳时机么？
于是，那位回信说靠近了本郡，一直徘徊在外的已方最粗大腿，新晋剑师，被他召唤了回来。就是回来的形象差了点，不过精神依旧硬朗。
此时，那条最粗大腿，被单独带到一座怪石林立的郡外庄园。
任人摆布，量体裁衣。
阴森森房间内，手拿长尺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她脸上有道兵器留下的深深伤痕，显得有些可怖。体型高大，倒像是一位北地人士。妇人撕掉他那身污迹沉淀，快黑白不分的衣裳，然后拿起长尺，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比划测量，记下每处躯干的长度和粗细。
那柄精工制作的楚国阔剑，被当作一件破烂货色，随手丢在角落里。
这位新晋剑师对此毫不介意，甚至很乐意和这位疑是粗使仆妇，唠嗑双方家常。聊对方家乡何地，自己家乡在何地，之间相距了多远。就是他过于健谈了些，聊到后面，什么三姑四姨的问题全出来了。问对方相公怎么样，养育了几个子女，有没有上学.......比左邻右舍嚼舌根的八婆，还八婆。
在滔滔不绝的噪音中，那位妇人起初还依照规矩，例行公事的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负重几何，提剑习惯，举剑到哪种高度等。后面干脆不再询问，直接起手捏他胳膊的关节，按压大腿小腿各处的肌肉强度......最后，丢给他一套薄衫，一柄乌黑的重剑，草草完事。
焕然一新的疯子团伙首领大侠，肩扛那柄寻常人单手拿不动的重剑，从这座庄园出来。见到了带他过来的好兄弟，好军师。
后者问道：“专门定制兵甲的过程，你感觉怎么样？”
这是郡城郊外，一座偏僻的庄园。曹霜只知道，是一群跟着荀先生，从北地陆续前来的随从居住地。论当今工匠之盛，莫过于官署，兵甲之精，莫过于军伍。内地驻军，使用统一规格的衣甲兵器。边塞驻军更加精锐，所用兵甲尤为精良。听说还有专门的斗士团，战斗力高出普通边军一截，每个人的武器五花八门，专门由军中工匠根据个人特点打造。
这次跟随荀先生来的人，其中就有这么一位匠人，精于打造适合个人的兵器。这是雇佣一位新晋剑师的报酬之一。
“感觉很好！还给我按摩了一番。里面女仆的手，特别有劲，把我服侍的非常舒服。”
曹霜咧了咧嘴，没揭破这人爱慕虚荣的脸面。他虽然没被允许进去，料想一个打铁的，住处能有什么好光景。何况从北地新来的，那种风沙如刀剑的地方。家属女仆没有，服侍他的挥锤大汉肯定一堆。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原本说专门替他铸造一柄兵器，就这么直接的，被丢了一柄现成的剑？看起来，质地还不错。
被安插了一个“血满衣”名字的白衣首领，挥了挥手中的乌黑重剑，露出了满意神色。没有原来的阔剑顺手，也过于沉重，不过足够的拉风。自己慢慢适应下，掌控这柄新剑的力度就好了。
“还有一件华美皮甲呢，是什么模样？和这柄剑搭配不？”
“那件皮甲还要重新制作，不然专门喊你过来，量体裁衣做什么。我的剑术差你们太多了，所以这次要了一本剑谱。神兵，宝甲，剑谱，就是这次用你的名头，我们接受雇佣，收获的物品了。”
三件物品，显然以后者剑谱价值最高，而且有价无市的那种。没在意分赃不均，血满衣回头关切问道：“你就没给他留一件好东西？”
“他”，指现在不在场的，同一个出道团体的第三人。
收获的物品，价值高低是一回事，有和没有是另外一回事。这也是这位首领，恪守的基础信条和行事准则之一。
厚脸皮的曹霜，脸上神情终于多了一丝黯淡。
“这次，没安排他做事，所以他没份。我们尽量也不要让他出手......总得藏点后手。”
。。。。。
庄园内部，皮肤黝黑的妇人转回另一间屋舍，眼帘处是一道温和的背影。望着自己跟随的大人物，她木讷的形象一扫而空，站姿更加规矩。
这位密探首领，与那位前来的新晋剑师，并未照面，远远瞧上一眼都未曾。有人说过，剑术一旦到了一定级别，对别人的目光和气机就极为敏感。
“对这位新晋阶的人物，你印象如何？”
“睁眼瞎。”
妇人突然变声了，真实年龄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她没有例行公事般回话，反倒加了一点自己的见解。
“平平无奇的体格，粗鄙无知的见识。苍天莫非也瞎了眼，居然让这种人，名字前面能冠上一个“师”字。”
家学渊源的她，对这位真正出身底层的平民高手，颇有几分无语。
二十五岁的剑师，与那些惊才绝艳的背影相比，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这个人的过往履历，在这座庄园里，毫无隐秘可言。可是，这人并无师承，做那种虚头巴脑的大侠故事，就步入了许多剑术高手梦寐以求的层次。
最可笑的是，他身上那股毫无依据的骄傲，当真自以为，和离谱谣言说的一样，他英俊风流，魅力大到对中老年妇女都能形成绝杀？
“呵呵。”
荀先生温和一笑。
一位天才，遇到另外一位天才，天生便会生出敌视心理。尤其当对方出身不如自己，天赋资质不如自己，还远远的走在自己前头。说嫉妒是肤浅了，理应相憎才是。
“你不是把那柄“伐难”，拿出来送给对方。”
“以前的练手作品罢了，两者未必适合。何况，判断是否是一把好剑，皆在于使用的人。”
伐难，大师级重剑。
即便是一个新生铸造大师的晋阶之作，也是一件不容置疑的大师级铸造兵器。无论是选材用料，锻造方式，还是成品的结实锐利程度。
“我很期待，你的下一件作品。天眷者，织剑师的后裔。”
荀先生赞赏的点了点头。
在北地，最高的便是天，受到上天双重眷顾的天赋异禀人士，被称为天眷者。身兼铸造大师的副职业，下一阶的作品，当是弥足珍贵的剑器。至于更强的阶段么？
从北地离开，疑是顺带拐骗北地人口的荀先生，有足够的理由，赠送她一件极有意义且寄托期待的小礼物。
望着那件悬挂在织剑师的房间，被当作玩具的螭龙剑鞘。
他心下也有些叹息。
“人贵于剑，即使它是一柄“荧惑”。包含着王朝气运也好，其他的秘密也好，年轻人都懂的道理，那你懂吗......”
老朋友，呵。
剑师公羊输，这位中年人出门在外的公开身份。
其他的人物信息，一片空白。
虽然没有情报，曹霜很快就替中年人脑补一个“身份不俗的反贼”身份。简短信息中提到的那位官员，身世清白，还是一位军功贵族，有大秦爵位在身，军功爵位对应的封邑和田地，同在四川郡。秦横扫六合席卷八荒，四海清平后，二十级军功爵位的“土地配额”已经很难兑现。像这样既拥有封邑，又在郡中有实权官职的，非一般寻常之辈。能在这样的郡内高官家中，奉为座上宾，这位中年人想必出身不俗。
密探首领荀先生的后续安排，也说明了这点。
“这是躲藏起来，固守待援。”
摇着羽扇的他，如是评价这位没急着逃逸的用意。
通缉文书已经发往邻近郡县。承平年代，休说一位在野剑师，就是以一敌百的沙场猛将，也不能在疆域内与朝廷官署抗衡。驿路通达，紧要路口关隘，处处设立关卡。陌生面孔单人在野外风餐露宿，尚且会被沿路的乡邑长亭盘诘询问。带着明晃晃的兵器，在通缉令眼皮底下想要偷渡多个郡县，当非易事。
曹霜也是第一次知道，郡内密探首领，这个职位的权利边界。低于郡守和郡尉，和郡内丞曹官员基本平级，并无权力去搜查同级官吏的住宅。而上次动用的精锐郡军，调兵手续更是严格繁琐，只能作为紧急情况下的非常手段。假如只是对付少数个别人，很难再造一场灭门辉煌了。
作为一个未经吏试，尚未“转正”的预备密探，他不清楚郡内密探势力，荀先生可动用的人手实力和数量。按照这位大人物忍而不发，雷霆一击直接置人于死地的处事风格，曹霜从安排中窥得一鳞半爪，对先生那个类似“围城打援，逼得敌首主动现身”的整体安排，十分有信心。
兵对兵，将对将。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荀先生，总不会干出让自己这种小角色，去对阵对方巨厉害人物的缺德事吧。
那和自己对阵的，应该都是些小虾米。有胜无败的顺风局，这不是洗白上岸，大捞好感的最佳时机么？
于是，那位回信说靠近了本郡，一直徘徊在外的已方最粗大腿，新晋剑师，被他召唤了回来。就是回来的形象差了点，不过精神依旧硬朗。
此时，那条最粗大腿，被单独带到一座怪石林立的郡外庄园。
任人摆布，量体裁衣。
阴森森房间内，手拿长尺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她脸上有道兵器留下的深深伤痕，显得有些可怖。体型高大，倒像是一位北地人士。妇人撕掉他那身污迹沉淀，快黑白不分的衣裳，然后拿起长尺，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比划测量，记下每处躯干的长度和粗细。
那柄精工制作的楚国阔剑，被当作一件破烂货色，随手丢在角落里。
这位新晋剑师对此毫不介意，甚至很乐意和这位疑是粗使仆妇，唠嗑双方家常。聊对方家乡何地，自己家乡在何地，之间相距了多远。就是他过于健谈了些，聊到后面，什么三姑四姨的问题全出来了。问对方相公怎么样，养育了几个子女，有没有上学.......比左邻右舍嚼舌根的八婆，还八婆。
在滔滔不绝的噪音中，那位妇人起初还依照规矩，例行公事的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负重几何，提剑习惯，举剑到哪种高度等。后面干脆不再询问，直接起手捏他胳膊的关节，按压大腿小腿各处的肌肉强度......最后，丢给他一套薄衫，一柄乌黑的重剑，草草完事。
焕然一新的疯子团伙首领大侠，肩扛那柄寻常人单手拿不动的重剑，从这座庄园出来。见到了带他过来的好兄弟，好军师。
后者问道：“专门定制兵甲的过程，你感觉怎么样？”
这是郡城郊外，一座偏僻的庄园。曹霜只知道，是一群跟着荀先生，从北地陆续前来的随从居住地。论当今工匠之盛，莫过于官署，兵甲之精，莫过于军伍。内地驻军，使用统一规格的衣甲兵器。边塞驻军更加精锐，所用兵甲尤为精良。听说还有专门的斗士团，战斗力高出普通边军一截，每个人的武器五花八门，专门由军中工匠根据个人特点打造。
这次跟随荀先生来的人，其中就有这么一位匠人，精于打造适合个人的兵器。这是雇佣一位新晋剑师的报酬之一。
“感觉很好！还给我按摩了一番。里面女仆的手，特别有劲，把我服侍的非常舒服。”
曹霜咧了咧嘴，没揭破这人爱慕虚荣的脸面。他虽然没被允许进去，料想一个打铁的，住处能有什么好光景。何况从北地新来的，那种风沙如刀剑的地方。家属女仆没有，服侍他的挥锤大汉肯定一堆。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原本说专门替他铸造一柄兵器，就这么直接的，被丢了一柄现成的剑？看起来，质地还不错。
被安插了一个“血满衣”名字的白衣首领，挥了挥手中的乌黑重剑，露出了满意神色。没有原来的阔剑顺手，也过于沉重，不过足够的拉风。自己慢慢适应下，掌控这柄新剑的力度就好了。
“还有一件华美皮甲呢，是什么模样？和这柄剑搭配不？”
“那件皮甲还要重新制作，不然专门喊你过来，量体裁衣做什么。我的剑术差你们太多了，所以这次要了一本剑谱。神兵，宝甲，剑谱，就是这次用你的名头，我们接受雇佣，收获的物品了。”
三件物品，显然以后者剑谱价值最高，而且有价无市的那种。没在意分赃不均，血满衣回头关切问道：“你就没给他留一件好东西？”
“他”，指现在不在场的，同一个出道团体的第三人。
收获的物品，价值高低是一回事，有和没有是另外一回事。这也是这位首领，恪守的基础信条和行事准则之一。
厚脸皮的曹霜，脸上神情终于多了一丝黯淡。
“这次，没安排他做事，所以他没份。我们尽量也不要让他出手......总得藏点后手。”
。。。。。
庄园内部，皮肤黝黑的妇人转回另一间屋舍，眼帘处是一道温和的背影。望着自己跟随的大人物，她木讷的形象一扫而空，站姿更加规矩。
这位密探首领，与那位前来的新晋剑师，并未照面，远远瞧上一眼都未曾。有人说过，剑术一旦到了一定级别，对别人的目光和气机就极为敏感。
“对这位新晋阶的人物，你印象如何？”
“睁眼瞎。”
妇人突然变声了，真实年龄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她没有例行公事般回话，反倒加了一点自己的见解。
“平平无奇的体格，粗鄙无知的见识。苍天莫非也瞎了眼，居然让这种人，名字前面能冠上一个“师”字。”
家学渊源的她，对这位真正出身底层的平民高手，颇有几分无语。
二十五岁的剑师，与那些惊才绝艳的背影相比，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这个人的过往履历，在这座庄园里，毫无隐秘可言。可是，这人并无师承，做那种虚头巴脑的大侠故事，就步入了许多剑术高手梦寐以求的层次。
最可笑的是，他身上那股毫无依据的骄傲，当真自以为，和离谱谣言说的一样，他英俊风流，魅力大到对中老年妇女都能形成绝杀？
“呵呵。”
荀先生温和一笑。
一位天才，遇到另外一位天才，天生便会生出敌视心理。尤其当对方出身不如自己，天赋资质不如自己，还远远的走在自己前头。说嫉妒是肤浅了，理应相憎才是。
“你不是把那柄“伐难”，拿出来送给对方。”
“以前的练手作品罢了，两者未必适合。何况，判断是否是一把好剑，皆在于使用的人。”
伐难，大师级重剑。
即便是一个新生铸造大师的晋阶之作，也是一件不容置疑的大师级铸造兵器。无论是选材用料，锻造方式，还是成品的结实锐利程度。
“我很期待，你的下一件作品。天眷者，织剑师的后裔。”
荀先生赞赏的点了点头。
在北地，最高的便是天，受到上天双重眷顾的天赋异禀人士，被称为天眷者。身兼铸造大师的副职业，下一阶的作品，当是弥足珍贵的剑器。至于更强的阶段么？
从北地离开，疑是顺带拐骗北地人口的荀先生，有足够的理由，赠送她一件极有意义且寄托期待的小礼物。
望着那件悬挂在织剑师的房间，被当作玩具的螭龙剑鞘。
他心下也有些叹息。
“人贵于剑，即使它是一柄“荧惑”。包含着王朝气运也好，其他的秘密也好，年轻人都懂的道理，那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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