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评判
“暗中跟踪目标，伺机刺杀，再全身而退。”
烛光下，皇家禁卫营少卫营的总教官司徒承一字一顿的念着。
他旁边坐着皇家禁卫营主管少卫营的右总领。
他面前站着两个皇家禁卫营少卫营的学员——桑青，还有鱼离。
这两个搭档，白天正是那一对行刺贾公子的刺客，现在就像两只垂头丧气的落汤鸡。
——————
“暗中跟踪目标——”
司徒承继续说：“桑青，你在第一次换装易容后，就被李铁塔发现。”
桑青没有说话。没有必要再说话。
司徒承说：“直到进了白玉楼，你被李铁塔当面戳穿，才终于明白自己早已经被发现。”
暗中跟踪，几乎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司徒承说：“但李铁塔并不想冲突，他说，‘走吧，不要再回来。’”
李铁塔要的是财，他的确不想冲突。[
司徒承说：“那么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桑青既然暴露，李铁塔又给了台阶，就应顺势而退。
但这并不是说任务终止，因为还有鱼离。他作为两人小队的后备一方，一直处在隐身状态。李铁塔当时并不知道这第二个人。
接下来，桑青退，鱼离上。
司徒承问：“桑青，当时你为什么不退？”
被人识破的尴尬，不甘认输的血性，年少气盛的自信，都可以成为原因。
只是桑青的解释多少有些出人预料：“因为鱼离顶上也没有用，也会和我一样很快暴露。”
这大体也是事实，无论谁要跟踪李铁塔这样的老江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司徒承说：“所以你就想搏一把？”
桑青沉默。沉默就是承认。
——————
“伺机刺杀——”
司徒承转头对鱼离说：“鱼离，你解释一下，什么是伺机？”
鱼离顿了顿，答：“伺机的意思，就是侦查、等待机会。”
司徒承点头：“你们两个侦查、等待到了什么机会吗？”
鱼离没有说话。没有机会。
司徒承的声音瞬间就提高了：“桑青，难道跟李铁塔当面出手，这就是机会？”
绝不是。
司徒承继续：“把暗中行刺搞成了真刀明枪，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气血上涌的少年，当时还能想什么？
司徒承怒喝：“就这，还谈什么全身而退！”
桑青出手时，本来就不再考虑一个退字。
司徒承越说越气：“如果你们真想硬来，不要待在禁卫营了，你们就去边疆从军好了，那里有的是机会去打仗！”
听到这句话，鱼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嘟囔着接了一句话茬儿：“我想去……”
“住口！”
司徒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桑青迅速拍了一下鱼离，示意他别再多嘴。
——————
坐在一旁的右总领见状放下茶杯，劝了过来：“司徒大人，消消气，坐下，坐下说。”
司徒承重新入座。
右总领的话让鱼离和桑青颇为意外。
“应该说，在随机应变上，这两个年轻人做得还是不错的。都要被人家赶跑了，还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化装成店伙计，演一出苦肉计，这个不错。”
司徒承微微点了点头。
右总领指指鱼离，又指指桑青：“还有，当时这两个小伙子并没有事先沟通，他并不知道他会化装成店伙计，但临场一个照面，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这个默契也很好。”
司徒承点头。
右总领的手指开始快速的来回指点、比划起来：
“他摔进大厅时，就考虑到他，他故意把几盘子菜洒向李铁塔，李铁塔躲闪，就给他争取一点逃走的时间。但是，他也考虑到他，所以他并没有跑，而是还要和李铁塔交手，他也给他争取一点行刺的时间。他和他这个互相照应也很好。”
这位同僚的手指晃得司徒承有点头晕，他索性转过头。
右总领又补充说：“而且这次考核本身，的确也出了差错，不然，这两个学员的刺杀就可以完成了。”
司徒承沉吟不语。
——————
那个叫丁伍的中年随从，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差错。
他由贾公子的老爹秘密安排，本意是暗中保护贾公子，却成了唯一不知道这是一次考核的人。
这次考核所用的剑、匕首等利器，都是未开刃，都是钝器。
他们对贾公子，其实也不会发力，而且只要兵器触到贾公子的颈、胸、腹、腰等要害部位，就算行刺成功。
这一点，贾公子、李铁塔、桑青、鱼离都事先知道。
只有那个丁伍不知道。
所以真正危险的，其实是丁伍和鱼离的突然交手。
那才是真刀真枪，非死即伤。
当时两个人交手的那一幕，让李铁塔也看糊涂了。
当然在后面，明白这是一次考核时，丁伍也愣了一阵子。
幸好鱼离吃惊之余，反应很快，卸力借力，及时抽身而退。否则，他真的很难抵挡那个丁伍。
司徒承说：“程大人，那个丁伍，你有他的资料吗？”
程总领答：“没有，只知道他来自塞北。其他的，他不肯多说。”
司徒承轻叹一声：“又是一个不知名的高手……”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高人深藏功与名。
司徒承忽然说：“看来，我们要重新考虑一下这种考核方式了。”
他这话一出，右总领脸色顿时一惊。
——————
皇家禁卫营的这种考核，有一个名字，叫“拟考”。
这其实是一种介于真和假之间，半真半假的考核。
比如这次，贾公子是一个世家子弟，李铁塔是一个江湖豪客，鱼离、桑青是两个禁军学员，三方事先达成约定，然后开始考核。
约定的核心，当然是不能真正伤人。
其他的，都尽量接近实战。
李铁塔做贾公子的保镖，事先知道会有一到三个人要“行刺”贾公子，但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究竟是几个人。
他要做的，是保证贾公子的安全，得到贾公子的酬金。
鱼离和桑青必须完成“跟踪、行刺、身退”，才能完成考核。
而贾公子，很早就希望来长安看看世面。
对贾公子这样的人，他想看的世面自然不一般。
他要见的市面，是体验一下被仇家行刺的感觉。
贾公子一向有心理阴影，他家族曾经的那些阴暗面，让他一直心存顾虑。
某种程度上，这次考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自我的释放。
这些年来，这种“拟考”，皇家禁卫营一直在半公开半隐蔽的进行着。
除了贾公子，还有其他一些人，也很有兴趣去体会一番“拟考”。
这些人自然是出得起大价钱的人。
——————
忽然听到司徒承重新考虑拟考，程总领吓了一跳：
“司徒大人，你是说要考虑取消‘拟考’？”
司徒承沉吟不语。
程总领有些急了：“司徒大人，今天是出了一次差错，以后注意就是了。再者，司徒大人，你知道吗？”
司徒承转头看着他。
程总领长叹一声：“司徒大人，你知道我当这个管家有多难当吗？”
司徒承是教官，却不是管家。
皇家禁卫军的总管家就是总领军，总领军就是朝廷重臣薛将军，不过他并不怎么过问少卫营，少卫营的日常行政事务，各种大事小情处理起来还得靠其中一位副总领军，也就是现在的程右总领。
程总领有些心情不平静，心情不平静话就多了起来：
“少卫营上上下下两百人，每天要花多少钱，你们想过吗？朝廷每年给我们拨的银子就那些，单说大家的衣食住行，就花的所剩无几。我这个当家的，如果不想办法赚些钱，大家早就不好过了。唉，你们是真不知道我的难处啊！这样，司徒大人，如果你能跟圣上申请，每年能给我们多拨一半经费，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司徒承训练学员不在话下，可一听到要跟皇帝讨银子，顿时面露难色。
程总领说：“拟考一时还不能取消啊！”
司徒承不语。
程总领接着说：“你知道今天这个贾公子，给我们花了多少钱吗？从一开始的协议，到今天给白玉楼善后，他足足花了……”
程总领忽然看看面前站着的鱼离和桑青，戛然而止。
司徒承看了看两个学员，说：“这样吧，考虑到今天的考核出了差错，你们的成绩，暗中跟踪——失败，伺机暗杀——无定论待议，全身而退——通过。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成绩已经很超乎预期了。鱼离和桑青本来以为会全部失败。
他们当然点头同意。
司徒承说：“那就这样，你们下去吧。准备后天的‘潜伏’考核。”
临走时，鱼离和桑青还感激的看了一眼程总领，感谢他为自己说了好话。
——————
屋子里只剩下程总领和司徒承两个人。
烛花已长，夜色已偏深。
一天的工作该结束了。
只是程总领好像还不想走。
他忽然问：“司徒大人，你觉得鱼离和桑青，这两个留学生表现得怎么样？”
司徒承答：“目前看，只能说一般，还需锤炼。”
程总领问：“他俩的武功怎么样？”
司徒承答：“他俩一个偏勇猛，一个偏轻灵，底子倒是不错，只是长安藏龙卧虎，他们一样还需要苦练。”
程总领问：“他们的考核成绩怎么样？”
司徒承答：“他们的成绩，程大人也看到了，我不满意啊。”
程总领问：“那，照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很难结业？”
司徒承终于诧异起来：“程大人，这些应该不是你管的事啊。还有，今天你好像一直在给这两个学员说好话……”
程总领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司徒承不解的问：“程大人的意思是……？”
接下来程总领的一句话，让一向严肃的司徒承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程总领说：“我的意思是，尽快让这两个学员早点结业。”
——————
早点结业？
就现在这成绩，什么时候能学完都不好说，还敢说早点结业？
一向严肃的司徒承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
程总领说了一个隐秘的消息。
——————
朝廷每年都给外国留学生提供“食宿禄”。
食宿禄，就是吃饭、住宿的费用。也就是说，朝廷给留学生提供免费的食堂和宿舍，包吃包住。
禁卫营的食宿䘵，便由禁卫营从每年的拨款里出。
除此之外，其他费用，均需留学生自理。
在长安生活，并不容易。
鱼离和桑青，来自川青国。
这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小国。
两年前，这个国家派出一批十多人的留学生，来到长安。
当时的使团官员交给长安一些黄金，用作这些留学生的各项费用。
两年下来，这些黄金已花费不少，剩下的，只够这批人维持最多一年的时间。
直到现在，川青国却再也没有送来经费。
实际上，据长安得到的消息，这两年在位于川青国北部的南诏国步步紧逼下，川青国已经陷入内忧外患。
而就在几个月前，川青国终于发生动乱。
原来的国王已经逃亡，跑到哪里，是死是活，都没有确切消息。
川青国几乎已经没有人顾得上远在长安的这批留学生。
——实际上，川青国是否还能存在，都成了问题。
这个情况，目前还暂时对这批留学生保密。
——————
烛光摇曳，程总领慢悠悠的低声说着。
“到时候，这十来个留学生，可能就是没了国，没了家的人。”
“其实，我倒也担心不着别人，就是担心我们管辖的这两个人。”
“司徒大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少卫营里的学员都是些什么人物。”
“把话说开了，往好的说，他们是侍卫、保镖，可是往坏了说，他们就是杀人利器。”
“另外，现在长安内部也暗潮涌动，也不太平。”
“我们皇家禁卫军的总领军薛将军，在朝廷上要面对很多对手。”
“怎么对待这批川青人，事情已经变得微妙。”
“要知道，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是川青国的王子。”
“我们得考虑，万一有一天，情况变得棘手了怎么办？”
“我的建议，尽快让这两个学员结业，离开皇家禁卫营。”
“实在不行，还可以考虑提前给他俩安排别的去处。”
“司徒大人，当前的形势，我们真的要考虑考虑了。”
…………
——————
听到这里，司徒承好像隐隐的明白了。
又好像隐隐的不明白。
程总领终于问：“司徒大人，明天的‘潜伏’考核，他俩通过的机会大不大？”
他俩，自然就是指鱼离和桑青。
司徒承衡量片刻，坦率回答：“并不容易。”
程总领说：“那就劳烦司徒大人，做一下安排了。”
司徒承略有难色：“明天的‘潜伏’考核，包括潜伏一方和搜查一方。任何一方获胜，都意味着另一方没有过考。现在这时候突然授意，只怕有人不服。”
程总领问：“以前没有过这种安排吗？”
司徒承说：“倒是有过两次，但那都是王孙贵族的一时兴起，考核时两方都是自己人，自然可以安排。”
程总领轻叹一声：“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司徒承想了想，说：“程大人，这样，我尽力帮一帮他两人。”
程总领长舒一口气：“很好！”
烛光下，皇家禁卫营少卫营的总教官司徒承一字一顿的念着。
他旁边坐着皇家禁卫营主管少卫营的右总领。
他面前站着两个皇家禁卫营少卫营的学员——桑青，还有鱼离。
这两个搭档，白天正是那一对行刺贾公子的刺客，现在就像两只垂头丧气的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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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跟踪目标——”
司徒承继续说：“桑青，你在第一次换装易容后，就被李铁塔发现。”
桑青没有说话。没有必要再说话。
司徒承说：“直到进了白玉楼，你被李铁塔当面戳穿，才终于明白自己早已经被发现。”
暗中跟踪，几乎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司徒承说：“但李铁塔并不想冲突，他说，‘走吧，不要再回来。’”
李铁塔要的是财，他的确不想冲突。[
司徒承说：“那么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桑青既然暴露，李铁塔又给了台阶，就应顺势而退。
但这并不是说任务终止，因为还有鱼离。他作为两人小队的后备一方，一直处在隐身状态。李铁塔当时并不知道这第二个人。
接下来，桑青退，鱼离上。
司徒承问：“桑青，当时你为什么不退？”
被人识破的尴尬，不甘认输的血性，年少气盛的自信，都可以成为原因。
只是桑青的解释多少有些出人预料：“因为鱼离顶上也没有用，也会和我一样很快暴露。”
这大体也是事实，无论谁要跟踪李铁塔这样的老江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司徒承说：“所以你就想搏一把？”
桑青沉默。沉默就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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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机刺杀——”
司徒承转头对鱼离说：“鱼离，你解释一下，什么是伺机？”
鱼离顿了顿，答：“伺机的意思，就是侦查、等待机会。”
司徒承点头：“你们两个侦查、等待到了什么机会吗？”
鱼离没有说话。没有机会。
司徒承的声音瞬间就提高了：“桑青，难道跟李铁塔当面出手，这就是机会？”
绝不是。
司徒承继续：“把暗中行刺搞成了真刀明枪，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气血上涌的少年，当时还能想什么？
司徒承怒喝：“就这，还谈什么全身而退！”
桑青出手时，本来就不再考虑一个退字。
司徒承越说越气：“如果你们真想硬来，不要待在禁卫营了，你们就去边疆从军好了，那里有的是机会去打仗！”
听到这句话，鱼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嘟囔着接了一句话茬儿：“我想去……”
“住口！”
司徒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桑青迅速拍了一下鱼离，示意他别再多嘴。
——————
坐在一旁的右总领见状放下茶杯，劝了过来：“司徒大人，消消气，坐下，坐下说。”
司徒承重新入座。
右总领的话让鱼离和桑青颇为意外。
“应该说，在随机应变上，这两个年轻人做得还是不错的。都要被人家赶跑了，还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化装成店伙计，演一出苦肉计，这个不错。”
司徒承微微点了点头。
右总领指指鱼离，又指指桑青：“还有，当时这两个小伙子并没有事先沟通，他并不知道他会化装成店伙计，但临场一个照面，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这个默契也很好。”
司徒承点头。
右总领的手指开始快速的来回指点、比划起来：
“他摔进大厅时，就考虑到他，他故意把几盘子菜洒向李铁塔，李铁塔躲闪，就给他争取一点逃走的时间。但是，他也考虑到他，所以他并没有跑，而是还要和李铁塔交手，他也给他争取一点行刺的时间。他和他这个互相照应也很好。”
这位同僚的手指晃得司徒承有点头晕，他索性转过头。
右总领又补充说：“而且这次考核本身，的确也出了差错，不然，这两个学员的刺杀就可以完成了。”
司徒承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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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丁伍的中年随从，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差错。
他由贾公子的老爹秘密安排，本意是暗中保护贾公子，却成了唯一不知道这是一次考核的人。
这次考核所用的剑、匕首等利器，都是未开刃，都是钝器。
他们对贾公子，其实也不会发力，而且只要兵器触到贾公子的颈、胸、腹、腰等要害部位，就算行刺成功。
这一点，贾公子、李铁塔、桑青、鱼离都事先知道。
只有那个丁伍不知道。
所以真正危险的，其实是丁伍和鱼离的突然交手。
那才是真刀真枪，非死即伤。
当时两个人交手的那一幕，让李铁塔也看糊涂了。
当然在后面，明白这是一次考核时，丁伍也愣了一阵子。
幸好鱼离吃惊之余，反应很快，卸力借力，及时抽身而退。否则，他真的很难抵挡那个丁伍。
司徒承说：“程大人，那个丁伍，你有他的资料吗？”
程总领答：“没有，只知道他来自塞北。其他的，他不肯多说。”
司徒承轻叹一声：“又是一个不知名的高手……”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高人深藏功与名。
司徒承忽然说：“看来，我们要重新考虑一下这种考核方式了。”
他这话一出，右总领脸色顿时一惊。
——————
皇家禁卫营的这种考核，有一个名字，叫“拟考”。
这其实是一种介于真和假之间，半真半假的考核。
比如这次，贾公子是一个世家子弟，李铁塔是一个江湖豪客，鱼离、桑青是两个禁军学员，三方事先达成约定，然后开始考核。
约定的核心，当然是不能真正伤人。
其他的，都尽量接近实战。
李铁塔做贾公子的保镖，事先知道会有一到三个人要“行刺”贾公子，但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究竟是几个人。
他要做的，是保证贾公子的安全，得到贾公子的酬金。
鱼离和桑青必须完成“跟踪、行刺、身退”，才能完成考核。
而贾公子，很早就希望来长安看看世面。
对贾公子这样的人，他想看的世面自然不一般。
他要见的市面，是体验一下被仇家行刺的感觉。
贾公子一向有心理阴影，他家族曾经的那些阴暗面，让他一直心存顾虑。
某种程度上，这次考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自我的释放。
这些年来，这种“拟考”，皇家禁卫营一直在半公开半隐蔽的进行着。
除了贾公子，还有其他一些人，也很有兴趣去体会一番“拟考”。
这些人自然是出得起大价钱的人。
——————
忽然听到司徒承重新考虑拟考，程总领吓了一跳：
“司徒大人，你是说要考虑取消‘拟考’？”
司徒承沉吟不语。
程总领有些急了：“司徒大人，今天是出了一次差错，以后注意就是了。再者，司徒大人，你知道吗？”
司徒承转头看着他。
程总领长叹一声：“司徒大人，你知道我当这个管家有多难当吗？”
司徒承是教官，却不是管家。
皇家禁卫军的总管家就是总领军，总领军就是朝廷重臣薛将军，不过他并不怎么过问少卫营，少卫营的日常行政事务，各种大事小情处理起来还得靠其中一位副总领军，也就是现在的程右总领。
程总领有些心情不平静，心情不平静话就多了起来：
“少卫营上上下下两百人，每天要花多少钱，你们想过吗？朝廷每年给我们拨的银子就那些，单说大家的衣食住行，就花的所剩无几。我这个当家的，如果不想办法赚些钱，大家早就不好过了。唉，你们是真不知道我的难处啊！这样，司徒大人，如果你能跟圣上申请，每年能给我们多拨一半经费，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司徒承训练学员不在话下，可一听到要跟皇帝讨银子，顿时面露难色。
程总领说：“拟考一时还不能取消啊！”
司徒承不语。
程总领接着说：“你知道今天这个贾公子，给我们花了多少钱吗？从一开始的协议，到今天给白玉楼善后，他足足花了……”
程总领忽然看看面前站着的鱼离和桑青，戛然而止。
司徒承看了看两个学员，说：“这样吧，考虑到今天的考核出了差错，你们的成绩，暗中跟踪——失败，伺机暗杀——无定论待议，全身而退——通过。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成绩已经很超乎预期了。鱼离和桑青本来以为会全部失败。
他们当然点头同意。
司徒承说：“那就这样，你们下去吧。准备后天的‘潜伏’考核。”
临走时，鱼离和桑青还感激的看了一眼程总领，感谢他为自己说了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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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剩下程总领和司徒承两个人。
烛花已长，夜色已偏深。
一天的工作该结束了。
只是程总领好像还不想走。
他忽然问：“司徒大人，你觉得鱼离和桑青，这两个留学生表现得怎么样？”
司徒承答：“目前看，只能说一般，还需锤炼。”
程总领问：“他俩的武功怎么样？”
司徒承答：“他俩一个偏勇猛，一个偏轻灵，底子倒是不错，只是长安藏龙卧虎，他们一样还需要苦练。”
程总领问：“他们的考核成绩怎么样？”
司徒承答：“他们的成绩，程大人也看到了，我不满意啊。”
程总领问：“那，照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很难结业？”
司徒承终于诧异起来：“程大人，这些应该不是你管的事啊。还有，今天你好像一直在给这两个学员说好话……”
程总领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司徒承不解的问：“程大人的意思是……？”
接下来程总领的一句话，让一向严肃的司徒承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程总领说：“我的意思是，尽快让这两个学员早点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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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结业？
就现在这成绩，什么时候能学完都不好说，还敢说早点结业？
一向严肃的司徒承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
程总领说了一个隐秘的消息。
——————
朝廷每年都给外国留学生提供“食宿禄”。
食宿禄，就是吃饭、住宿的费用。也就是说，朝廷给留学生提供免费的食堂和宿舍，包吃包住。
禁卫营的食宿䘵，便由禁卫营从每年的拨款里出。
除此之外，其他费用，均需留学生自理。
在长安生活，并不容易。
鱼离和桑青，来自川青国。
这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小国。
两年前，这个国家派出一批十多人的留学生，来到长安。
当时的使团官员交给长安一些黄金，用作这些留学生的各项费用。
两年下来，这些黄金已花费不少，剩下的，只够这批人维持最多一年的时间。
直到现在，川青国却再也没有送来经费。
实际上，据长安得到的消息，这两年在位于川青国北部的南诏国步步紧逼下，川青国已经陷入内忧外患。
而就在几个月前，川青国终于发生动乱。
原来的国王已经逃亡，跑到哪里，是死是活，都没有确切消息。
川青国几乎已经没有人顾得上远在长安的这批留学生。
——实际上，川青国是否还能存在，都成了问题。
这个情况，目前还暂时对这批留学生保密。
——————
烛光摇曳，程总领慢悠悠的低声说着。
“到时候，这十来个留学生，可能就是没了国，没了家的人。”
“其实，我倒也担心不着别人，就是担心我们管辖的这两个人。”
“司徒大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少卫营里的学员都是些什么人物。”
“把话说开了，往好的说，他们是侍卫、保镖，可是往坏了说，他们就是杀人利器。”
“另外，现在长安内部也暗潮涌动，也不太平。”
“我们皇家禁卫军的总领军薛将军，在朝廷上要面对很多对手。”
“怎么对待这批川青人，事情已经变得微妙。”
“要知道，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是川青国的王子。”
“我们得考虑，万一有一天，情况变得棘手了怎么办？”
“我的建议，尽快让这两个学员结业，离开皇家禁卫营。”
“实在不行，还可以考虑提前给他俩安排别的去处。”
“司徒大人，当前的形势，我们真的要考虑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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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司徒承好像隐隐的明白了。
又好像隐隐的不明白。
程总领终于问：“司徒大人，明天的‘潜伏’考核，他俩通过的机会大不大？”
他俩，自然就是指鱼离和桑青。
司徒承衡量片刻，坦率回答：“并不容易。”
程总领说：“那就劳烦司徒大人，做一下安排了。”
司徒承略有难色：“明天的‘潜伏’考核，包括潜伏一方和搜查一方。任何一方获胜，都意味着另一方没有过考。现在这时候突然授意，只怕有人不服。”
程总领问：“以前没有过这种安排吗？”
司徒承说：“倒是有过两次，但那都是王孙贵族的一时兴起，考核时两方都是自己人，自然可以安排。”
程总领轻叹一声：“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司徒承想了想，说：“程大人，这样，我尽力帮一帮他两人。”
程总领长舒一口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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