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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佛诞

    “这位是我的谋士,萧瑾庭。”穆元朝带萧瑾庭去见赫连天光。

    奚泠见到萧瑾庭时,脸都绿了,那一刻他内心充满了惊讶、不解、忧虑和失望,却又要压制着不能被赫连天光察觉。

    “哦,你就是那个萧敬先的儿子?”赫连天光上下打量一番,脸上挂着一丝复杂的微笑。

    “我父亲是萧敬宗。”萧瑾庭严肃道。

    赫连天光大笑:“哎呀,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对对,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投奔我们靖国的吧。”

    “大都督。”穆元朝见势不妙,赶忙抢过话来,“合作贵乎真诚,如若大都督没有诚意的话......”

    “长乐王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赫连天光瞥了眼萧瑾庭。

    “大都督放心,我穆元朝向来用人不疑,合作也是如此。”

    “哈哈哈,长乐王果然爽直,既如此,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是不是该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不知大都督有何打算?”穆元朝问道。

    “接到先帝密信后,我就已经悄悄派了五千先锋出动,现在这些人马集结在上党,若我下令,不消三日就可渡过黄河直抵京城。”

    “京畿地区有五万禁军驻守,又有河南郡与洛阳县两级联防衙兵戍卫巡防,依大都督之见,您五千兵马有多少胜算?”穆元朝接着问。

    “不是本将军自夸,我手下的兵,那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杀出来的,反观禁军虽十倍于我,但十几年都没打过几个活靶子了,区区蝼蚁我还是没放在眼里的。”赫连天光一脸自信。

    这也印证了穆元朝之前的猜想。

    “不错,禁军的实力远在并州军之下,所以,我们要担心的并不在内部。”萧瑾庭一只手托着一侧脸说道,“我们要在快速攻下洛阳的同时,防范其他军队对洛阳的支援。目前看来,离洛阳最近的一支军队便是北海王所部,北海王手下有十万兵马,主要兵力部署在南阳、汝南一线,快的话,估计两日便可前来增援。”

    “这一点,二位不必担心。”赫连天光显然不想把北海王与自己的关系透露给他们。

    “哦?看来大都督已经做好周密部署了。”萧瑾庭挑起眉眼,一双眼睛像蟒蛇窥探猎物似的牢牢钉在赫连天光身上。

    这个眼神让赫连天光察觉到了一丝敌意,而且这份敌意中还透着一股子高傲劲儿让他颇为不爽。

    “不过。”萧瑾庭收回眼神,“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能兵不血刃拿下京城。”

    洛阳作为靖国都城虽只有四十载,但成为中原,甚至整个华夏最大的城市,仅登记在册的人口就有四十余万,除此之外,每年还有约十万外商来此贸易,因此,洛阳一旦出现动荡,影响的将是整个靖国的政治和经济命脉。

    “若我们即刻出兵,打闪击战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赫连天光自信地说道。

    “不,我想的是,让并州军和京畿守军都不受到一丝损伤。”萧瑾庭谈谈吐出。

    “哈哈,怎么,你还能让那城门守将乖乖给你开门?”赫连天光嘲笑道。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萧瑾庭用略带有轻蔑的语气反击过去。

    赫连天光觉得,眼前这小子真是太狂了,不过这个劲头,倒是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双方经过一番商讨,将出兵的时间定在九天后,也就是四月初十。

    这是穆元朝的提议,他希望能让洛阳城的老百姓踏实度过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佛诞节。

    洛阳,这个东方之中规模最大、最文明、也最繁盛的城市,有着最华丽的宫殿、最庞大的人口、最繁荣的集市,以及最多的寺庙。她是士儒口中的文明之源,是圣徒眼中的信仰之光,是商贾心中的宝藏之钥,也是贵族手中的名利场。

    四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传说释迦牟尼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地为之震动,九龙吐水为之沐浴。洛阳作为中土佛教圣地,每年这时候,都是一番诸佛来朝的景象。

    从四月初一开始,各个寺庙陆续筹备法会,寻常老百姓家里也准备起来,一般人家门口会挂起油纸做的莲花灯,有钱人会开棚布施接济穷苦人。总之,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获得佛祖护佑,平安度过这一年。

    四月初四起,城内诸寺的佛像开始巡游。最有名的当属长秋寺的佛像,这是一尊乘坐六牙白佛的释迦牟尼造像,通体为黄金打造,从下往上看去,好似佛祖蹈空凌虚。长秋寺的佛像巡游,是全城最壮观的活动之一,艺人扮演的狮子和辟邪兽在前头为佛像开路,信徒跟在后面,沿途还有各种杂技魔术,好不热闹。

    到了初七,景兴尼寺派出高达三丈的车辇,上覆宝盖,载着金身,四面悬有金玲七宝珠,绘着飞天伎乐彩绘,好像诸天神佛在天上飞舞一般。金像车辇从城东出发,沿着御道一路向西,沿途有皇家派出的一百禁军护卫。他们会在洛阳城内巡游一圈,最后直奔城南宣阳门而去。

    宣阳门外一里处的景明寺是这天所有佛像巡游的目的地。它背靠洛阳城,南与太室峰、少室峰相望,有房屋一千多间,大殿与僧房掩映在古树之间。当年崔太后在这里修建了一座七层佛塔,离地八十余丈,仅次于永宁寺内的九层塔。傍晚时分,各寺佛像陆续抵达,金身相互映照,一时间佛光万里。景明寺佛塔上的镏金承露盘和翘檐上悬垂的风铃,在夕阳的映衬下闪耀光芒,与天边的云霞交相辉映,蔚为壮观。

    初八一早,所有佛像从景明寺出发,自宣阳门而入,一路浩浩汤汤,沿铜驼大街向北挺进。他们穿过凌阴里、衣冠里,穿过护军府、太庙,穿过宗正寺、国子监,穿过司徒府、太尉府,穿过昭玄曹、御史台,来到宫城阊阖门前。太后站在高台上,从宫女手提的篮子中捧起花瓣,抛向空中。这是自定都洛阳以来,大靖历代皇室遵行的传统。

    虽然先帝驾崩不过月余,但这一次的巡游,却是历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参与巡游的佛像达一千余尊。这一日,洛阳城人声鼎沸,盛况空前。这些金佛在阳光下放射出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太阳,巡游的车冠连在一起遮云蔽日,经幡和金幢多的像望不到边的树林,缭绕的香烛烟火混着诵念的梵音佛乐,令人如置身极乐之境一般。

    这就是大靖历代帝王苦心孤诣缔造出的最伟大的城市!

    围观巡游的人群把大家伙儿都冲散了。明彦穿过一片高跷队伍,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表演吐火的地方找到晚吟。

    “今年怎么这么多新玩意,看的我眼都快花了。”晚吟激动地为眼前的表演拍手叫好。

    “可不是嘛,本以为赶上国丧,巡游会办的冷冷清清呢。诶咱们往那瞧瞧,那儿还有好玩的!”明彦拉着晚吟往队伍前头冲。

    “对了,元朝他们呢?”没走几步,郑明彦才想起来,他还有其他伙伴呢。

    他回头张望了半天,终于在人堆里瞥到两个熟悉的人头。

    只见萧瑾庭轻摇折扇,和穆元朝俩人在川流里晃晃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欣赏一下精彩的表演。

    郑明彦与他们隔着老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俩在那儿墨迹啥呢!”

    待萧瑾庭走近,“啪”地一声清脆敲在明彦脑袋上:“你还记得有我俩呢。”

    郑明彦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簇拥着他们朝前走。

    “萧大哥,快来这边看。”晚吟在一个面具摊前向他们招手。

    “你们看,这些面具的样式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晚吟拿起一个彩绘面具,只见它颧骨高挺,眼眶凹陷,眼珠凸起,两只耳朵竖立着像蝙蝠一样。

    “这是荆州的傩戏面具吧。”萧瑾庭说道。

    “公子好眼力,咱们这的面具啊,都是打南边和西边带过来的,保证是这洛阳城里独一份。”老板说着,沾沾自喜。

    “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呀。”郑明彦拿起两个仔细把玩。

    萧瑾庭拿起一个仿菩萨像的面具,举到穆元朝面前晃了晃装作要给他戴上:“我觉得这个适合你。”

    穆元朝一边把他的手扯下,另一只手随便抓起一个朝瑾庭脸上按去。

    “我看这个倒挺适合你的。”

    两人嬉皮笑脸地拉扯。

    “好啦,不闹了。”萧瑾庭把手放开,仔细挑了挑,拿起一个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

    那是半张罗刹脸。

    “我喜欢这个。”说着,把它戴上,转过头来给穆元朝看。

    元朝刚想开口调侃,突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击中了他。眼前的这半张脸,这张带着面具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一定在哪见过。

    萧瑾庭只顾着跟明彦和晚吟说笑,完全没注意在一旁怔住的穆元朝。待三人各自选好面具后,元朝回过神来。

    “你怎么啦?”萧瑾庭好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儿。

    “没......没什么。”穆元朝抬头仔细打量着萧瑾庭,眼睛中多了一丝犹疑。

    “你......在兖州待过,可曾认识一个叫仇先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萧瑾庭拿着面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即,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没有诶,‘仇’这个姓还挺特别的,如果我听说过,应该会记得。”说罢,露出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

    “也是......”穆元朝有一丝失落。

    四人买完面具,继续往前走。

    但其中的两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逛街的兴致。

    萧瑾庭小心翼翼打量着走在他前面的穆元朝,原来,他还记得“仇先”。

    永泰二年夏天的某日,穆元朝出现在靖梁两国边境附近的一处山林里,他大腿中了一箭,身上也有几处刀伤,拖着即将力竭的身躯艰难地走着,忽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重心不稳倒在地上。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只看见三个蒙面大汉从远处朝他走来。

    三人走到穆元朝跟前,为首的举起手中的砍刀:“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了。”说着,朝穆元朝劈去。

    电光火石间,一柄长剑出现在穆元朝头顶将刀抵住,一个青衣身影转身晃了两下便将三人击倒。

    青衣人上前查看穆元朝的伤势,穆元朝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双脚无力,倒在了那人怀里。

    等穆元朝再次醒来,已在一处简陋的禅房里,昏黄的油灯映着墙壁上斑驳的“卍”。

    月影高悬,窗前的人见他醒了连忙走到床边,待灯光照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上半边被黑色玄铁素面包裹。

    穆元朝用手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多谢义士相救,敢问义士怎么称呼?”

    那人好像被问住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鄙姓仇,单名一个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