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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革新

    平昌元年,五月初二,洛阳城东,旌旗蔽日。五千骑兵浩浩荡荡自东阳门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本朝柱国大将军赫连天光。天子亲子在城楼下设台为其壮行,而他也在天子面前立下六十日拿下贼寇的豪言。

    待这群“闯入者”离开后,天子一行匆匆赶回宫城。

    “这是整理好的名单。”温子荆说着递上一封奏章,“上面是这两年吏部定级中落选的士子。”

    穆元朝接过名单,目光在每一个名字上都驻留了片刻,转身递给萧瑾庭:“这份名单,你也看过了吧。”

    “嗯,这是我和温大人一起拟出来的,这些人人品才学都是过关的,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求路无门。”

    “很好!”穆元朝一把掀起袍子,稳稳地坐在龙榻上,“子荆,这件事就由你来安排。想当年高祖改良官人法,就是为了让真正有才华的寒门才俊有途径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惜高祖身后竟被那些官僚拿来当做庇荫自家子弟的护身符,这些年来上上下下沆瀣一气,看看那些蠢材们都做了什么!”只见元朝大袖一挥,将面前几案上的一摞奏章推倒在地。

    “老百姓的税赋已经透支到五年后了!”穆元朝气的拍自己的大腿。

    萧瑾庭捡起几本翻看。

    “陛下你说到了要害,眼下咱们不光要有人,还要有钱,如今各地战事吃紧,国库空虚,可老百姓的税却是不能再收了。”

    温子荆,靖国第一才子,人称其“文如子健、貌比潘安”,是无数富家小姐的梦中郎,少时曾与穆元朝一起作为太子伴读侍奉先帝,按说依着这份履历至少也能混得个中书舍人,可在过去很多年里,温子荆一直只是中书省里的一个小小记事郎官,有人道听途说,说曾有一个位列三公的大人物有意招其为婿,却被他断然拒绝,大人恼羞差点让他丢了官职,多亏了穆元朝才得以留在宫中。

    “瑾庭、子荆,你们有什么想法?”

    萧瑾庭盯着元朝身旁的铜鹤:“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

    “你先讲。”穆元朝迫不及待地问道。

    萧瑾庭徐徐开口:“要解决钱的问题,莫不是开源与节流两种方式,现在的形势,节流有些困难,若从开源上讲,一靠税赋,二靠贸易,既然税赋行不通,那我们倒是可以试试后者。”

    “可洛阳已经是整个中原最大的贸易都市了,每日入京的外商也不在少数。”温子荆道。

    “我们可以把眼光放远一些,洛阳再繁华也仅这一城,可洛阳的元气,经此一役怕是要几年才能恢复,眼下靖国真正的潜力,应是在边塞。”

    “边塞?”穆元朝和温子荆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我朝边境绵长,西域通商几百年一直安稳,惟北边的蠕蠕和南……战事不断。”萧瑾庭提到那个名字时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倘若与邻国实现军民互市,既能节省驻军的开支,又能与民休养生息,更重要的,可以把我们囤积的货品倾销出去。我举个例子。”他顿了顿,“蠕蠕久居草原,以游牧为生,缺少盐货,长久以来他们都是绕道从西域进购,但路途遥远,成本又高,而我们朔凉二州的盐品质佳,且每年产量巨大,若是能同蠕蠕做成盐货生意,我想这利润还是非常可观的。”

    穆元朝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好像确实有些道理,不过他们愿意与我们谈这笔生意么?”

    “你可还记得阿那圭?”萧瑾庭上前一步。

    穆元朝一拍脑袋:“你是说之前在京城待过的那个蠕蠕世子。”

    “没错,我曾在四夷馆同他打过照面,两年前蠕蠕国主大病,先帝荣恩容许他回去。几个月前我听说,国主病逝,他同兄弟在争夺国主的位置,如果这时候我们送他这样一份大礼,我想他应该会感念这份恩情。”

    “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跟这位世子确实打过几次交道,那我这就准备书信同他商量这件事。”穆元朝激动地大手摊开纸张。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萧瑾庭眼神飘忽。

    “快说。”

    “一直以来,民间铸币泛滥,这些私铸的钱币薄且多,造成物价上涨,货币贬值,现在的五铢钱徒有其名,实际上连二铢的重量都不够,甚至薄如榆荚,一穿便破,这种情况乃是由于朝廷过往纠察督禁不严造成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要改革币值。”萧瑾庭说这话时铿锵有声。

    “可改革币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要这样做,我们就要全面回收目前市面上的薄币,这成本未免有些高,而且私铸货币一事,我之前曾有耳闻,我担心这里面......水太深。”温子荆回道。

    “哼,现如今谁要胆敢放水我们就惩治谁,崔氏在位时就是放水太多把祖宗的基业都冲回了,如今这潭死水,是该好好搅弄一番!”穆元朝狠狠说道。

    “子荆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萧瑾庭见状赶紧补充道,“眼下我们先一件一件来,整肃这件事也不可太过急躁。”

    “这样,我们分头行事,子荆,你把我们先前说的那些整理成文昭告天下,通知各省台州县依规执行;我去给阿那圭写信商量开埠互市的事情;瑾庭,你把你的想法都整理出来,改日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落实方式。对了,明彦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进展还挺快,招募令发出去,现在已经有几千人报名了,他们这两天做完初选就准备着手组织训练了。”萧瑾庭提郑明彦汇报道。

    “好啊!”

    瑾庭见元朝嘴上说着好,眉头却一直没舒展开。

    第二日,门下省便下达了五条诏书:

    一、凡过往所欠租调,一律免征;

    二、废除不合时节的徭役,以舒缓百姓生计;

    三、根据各州郡过往一年的生产情况分配征收调绢的比例,不同地区量力而行,不得一刀切;

    四、历年兵连祸结,百姓死亡无数,对于失去孩子的鳏寡老人,发放补贴;

    五、社会动乱已久,礼仪荒废,如果阖门和睦,孝顺父母,团结兄弟,事迹突出的,在其家门口悬挂匾额,予以表彰。

    邙山脚下的农田里,天子带着官员们前来视察,三十多年前,高祖皇帝和彭城王也曾到访过这里。

    穆元朝抽起一条麦穗,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顺着撸下几粒,在掌间揉搓,再轻轻一吹,浑圆的谷粒躺在手心里。他挑出一颗,放进嘴里,用舌尖抵住门齿轻咬。还有个把月眼前这一片青黄就可以收获了。他将嘴里的那颗咽下,握着麦粒的手紧紧攥着。埋藏在这片大地之下汹涌的、饱满的、积蓄已久的力量,正静静地等待一个时机。就像井匠即将凿穿土层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焦急渴求着地下水喷薄而出。穆元朝和萧瑾庭也在等着,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凿井之人,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下,那片土层就要被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