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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城阳王

    萧瑾庭的捷报送至京城时,卢晚吟和郑明彦正在校场进行学员考核。

    晚吟读完信后大喜过望,一把搂住明彦的脖子激动地跳了起来,明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顿时脸涨的通红。底下的小兵倒是一头雾水,别看卢晚吟出身名门又是女子,训练起人来那是相当严苛,一次有两人因为出操起晚,被她罚扛着沙袋绕校场跑了五十圈。后来他俩只要听到卢教官的名字,吓得腿都直不起来。没想到平日里的“恶婆娘”,竟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穆元朝也收到了战报,第一反应当然也是激动,但紧接着,一股忧虑涌上心头,没想到瑾庭这么快就帮赫连天光解了困军之难,他内心隐隐有种不安,但同时身体里又有一个声音在撕裂——穆元朝啊穆元朝,你应该要相信他,你一定要相信他!

    他心烦意乱地将战报丢在一旁,继续批阅奏呈。

    他拿起一本,是城阳王递上来的折子,他想起来,前几日那些老臣在朝堂上闹,抨击新政,和温子荆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有人试图“撞柱明志”,关键时刻城阳王站出来缓和了局面。虽说朝中元老大多殁于陶渚,但他们身后尚有遗存的关系网层层勾连,一时间却也无法清除殆尽,毕竟,他们之中不少人掌握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萧瑾庭劝他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因。

    但假使有个被那些旧贵认可的人肯出来帮他站台说话呢?

    穆元朝打开城阳王的折子,看了几行不觉眼前一亮。

    “宣城阳王!”

    城阳王刚下朝回到家中,还没换好衣裳便又匆匆赶回宫里。

    “城阳王,朕方才看了你递上的折子,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陛下请讲。”

    “您在折子中写到,当今经济凋敝,原因之一在于币货滞胀,此为何意?”

    “回陛下,正所谓四民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之先。前朝以来,私铸钱币薄且多,官司所纠,挂万漏一。如今市面上铜价是八十一钱一斤,私人铸造薄铜钱,每斤铜能铸造出二百多个钱。朝廷向民众展示了私铸钱币的丰厚利润,随后又对私铸钱币的人施以重刑,这样一来受到处罚的人虽然多,但是私下偷铸钱币的人却也越来越多。过去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改铸四铢钱,至武帝又改三铢为半两,这都是以大易小,以重代轻的事实。论今据古,臣认为朝廷应该改铸大钱,并且在上面刻上皇帝的年号,以记录开始使用这种钱币的时间,如此则一斤铜只能铸七十钱。铜价最贱五十多文一斤,其中还有人工、食料、锡炭、铅沙的成本,这样一来,私人铸钱的费用连成本尚不能赚取,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利润可言,自然就不会再私铸钱币,再加上朝廷广设科禁,严刑峻法,臣以为,如此做法,必然会使钱货畅通,公私各便。”

    这番观点与萧瑾庭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一时激起穆元朝的热血。

    “可是,重改币制,牵涉的范围太广,王叔也知道,朝中不少臣工可不满意朕的新政,要是再动了他们的盘子,朕担心.....”

    “臣理解陛下的顾虑,可改革就是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壮士断腕的决心,当然了,老臣纵横官场三十余载,也明白政令的推动不能一味的靠激进手段,有些时候,也要讲妥协。”

    听到最后两个字,穆元朝眉头一蹙。

    城阳王当然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妥协并不是说没有底线。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大多是与臣共事了几十年的同僚,因此臣清楚,哪些东西能够打动他们。”

    穆元朝大喜:“这么说,王叔有信心可以办成这件事?”

    “臣有信心。”

    “好!”穆元朝当即提笔。此刻的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他想迫切向支持他的人们宣告,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

    他的笔触犹如游龙划破苍空。

    “特命城阳王全权办理此事。”

    日昳,洛阳城西大市依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这是洛阳城乃至整个中原地区最大的交易市场,各国的商队使臣源源不断将玛瑙、水晶、以及各种香料珠宝由西域运到中原,同时又将中原的缎匹、绣彩、瓷器、药材运往西域。

    大市东边三里的城阳王府内,城阳王正在内厅把玩着一只颇黎杯,这是一件上上品,工匠在杯身上雕琢的曲线优美流畅,烧制的没有丝毫杂质,拿到阳光下照射,亮的晶莹剔透。

    “回来啦。”城阳王察觉到有人进来,没抬头,仍旧目不转睛地研究这个宝贝。

    “郎主,东西都送过去了。”

    “那就好。”

    “郎主,小的有一事不明。”

    “讲。”

    “您一向讲究平衡,如今这般公然维护陛下,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呢。”

    城阳王大笑,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颇黎杯,站起身,两只手背在身后,慵懒地走到门厅口。傍晚的阳光依旧猛烈,他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不错,想当年先文帝与彭城王之争,先帝与崔太后之争我都不曾参与,两朝十二位辅政大臣,哪里轮得到我?与其扎他们的眼,倒不如韬光养晦。可如今形势已然不同。”

    王府院子里摆了几盆松石盆景,中间还有一口大水缸,上面浮着几片残败的荷叶,荷叶之下有两条“头点红”在活动筋骨。

    “这些人啊,以为这池子就应该毫无波澜,陛下只不过往里面扔了颗石子他们就急得跳脚,殊不知好玉往往就藏在湍急的河底下。”

    城阳王端起一盆小一点的松石,仔仔细细地端详。

    “你可听过,富贵险中求。”

    他突然高举松石朝水缸砸去,只听哗啦一声,水流了一地,那两条锦鲤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慢慢失去了动力。

    门口恰好经过一支西域商队,约有十几匹骆驼,驼铃叮零零震得发响。丁主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被城阳王打断。他的目光掠过院子,掠过商队,掠过西阳门,掠过阊阖门,朝向无垠的远方。

    “嘘,你听,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