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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第二天卯时不到,我便起身端跪在佛前。诵读间,门悠悠打开一条缝,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只枯槁的手递进来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落锁,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异常利落。见此情景,我有些烦闷,不知道要关到何时,没有书本打发,时间也是难熬的。肚子确有些饿,但这吃食我却也是不敢进半分。

    我将银簪子取下在粥里一搅,见颜色如常,心中冷笑:“还未想着索我的命。”熬一两天尚可,日头久了也不是个办法,怕是真的小命不保。我见着桌子上供奉了不少供果,心下:“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于是双手合十,口中呢喃:“佛祖莫怪,小女日后定当双倍供奉”说完,取了个苹果吃完,就将这粥水倒出佛堂后窗。

    中午照例,又是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我将食物接过。背着身佯装吃了起来,见黑影走后,便又吃些供果充饥。

    夜幕降临,月色刚起,我心中一盘算,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祖母与姐姐应该在家里一起打着璎珞吃着粽子其乐融融。

    仲玉和花漫极有可能还在为我的事焦急着。那能有什么办法呢,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不过我被关禁闭的消息应该大家都知道了吧,毕竟要约的一起玩,我没有去。

    跪了一天的我也十分疲倦了,我见四周无人,又拼起团垫准备入睡,将睡未睡之际偶一听蛐蛐声音逐渐大起来,还有布谷鸟的声音,正当我奇怪之际,这里又不是林子,怎么会有布谷鸟。窗户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打开窗户定睛一看,心里一阵欢喜:“齐正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因家里有事,代替父亲走了一趟所以来晚了,不想你这里出了这样的事。因着你是家事,安道蕴也无法插手来管。大家都很焦急,所以只能我先来看你是否无恙”齐正风尘仆仆,发丝有一丝丝散乱,眉头皱在一起,虽然焦急,但语速还是和缓,语气温柔,令人心安。

    “齐正哥哥,无需担心,情况尚可应付,就是有些渴,我已经快两天没有喝水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靠在窗边上。

    “好,稍微等一下我,我去去就来”

    好一会,门开了,齐正端着食盒跨过门槛走进佛堂。借着月光,衬得他肤色越发雪白,这个词虽不适合男儿家,但我也确实找不出其他的辞藻了。

    “你怎么从正门进来,值守的妈子们呢”我诧异着,向外看了看。

    “阿肆已经处理了”齐正笑笑邀我至空地处,拍了拍团垫,拉我坐下。

    “还活着吧”

    “活着,预计要睡上好一会了”齐正打开食盒,端出唐宫七宝羹、蟹黄粥、还有一些江米条、水晶饼、芙蓉四小碟。我指了指蟹黄粥,齐正一笑,立刻会意,立即将刚熬好的蟹黄粥盛入小碗里又舀了舀,待不那么烫了才递给我。

    “还是齐正哥哥待我好”我轻轻吹了吹,蟹黄粥清新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齐正宠溺的笑笑抚着我的头。

    “我自然会记得,今天是端午节,本来应该和家里人一起,没有想到竟是我们两在佛堂里度过”

    “今日是端午,雄黄酒、粉团也不难准备,一会让阿肆寻来,我们也正儿八经过个节可好”?

    “那是最好不过了”我笑盈盈接着道:“苏轼在《浣溪沙·端午》里写到: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我给齐正哥哥编条五彩绳吧”。

    “不是应该给我绣个艾草荷包吗”?

    “这,实不相瞒,我绣工不好,女孩儿的手艺我全然不会,去年为了映景给弟弟绣了个老虎肚兜,被长姐笑话说怕是绣成了猫,从那以后,我便不再拿针线了。再说了我齐正哥哥气宇轩昂,吊个荷包,尽显小家子气,不好不好”

    “这里里外外全给你说了”

    “这七彩绳也是有来头的,采五色丝线编制而成,五色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保平安的”

    “彩绳就彩绳吧”

    “我怎么听着有些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你且快吃,有力气才好编绳”

    我见外面有黑影,看向齐正,他温柔道:“是阿肆”。我有些放心便打趣着:“阿肆,你且进来,让我瞧瞧你的样子”阿肆没有做声,也没有进来,倒是齐正黑着脸:“你一个官家小姐,大黑天的要看阿肆做什么”

    “总是听齐正哥哥说起阿肆,但一直没有好生见到其人,我也是好奇,上次拿着玉佩去伯爵庄子,也是没见着。好在伯爵娘子也是爽快,见着玉佩到底还是把事给张罗了,到如今也没来得及去道谢”说罢将一颗杏子递于齐正手中。

    “阿肆”齐正扭头唤阿肆

    “是,公子”

    阿肆借着月光走进来,五官俊朗、束着头发、穿着清布衣衫,随身带佩剑,非常腼腆的将丝线盘递与另外一个食盒递与我:“这是公子吩咐给小姐准备的”

    “有劳啦,这我们算是见过了,以后就麻烦阿肆多多照应”我接过丝线盘盈盈一笑。

    “卑职遵命”阿肆瞟了一眼齐正不敢抬头答话。

    我见阿肆腼腆,便不好再逗他,借着烛光挑了五个比较正的颜色,只转头对齐正说:“齐正哥哥,这几色好看么”。

    “但凡你挑的都是大好的”齐正终于没那么脸黑了,看了阿肆一眼,他恭敬退下。

    “你最会说好话哄我开心了”我挑好丝线让齐正帮我拧着线头,仔细将五色编制成一体。这五色绳,又叫做系彩丝,表示五彩好运常相伴青色属木,生命蓬发之色;赤色属火,兴旺盛阳之色;黄色属土,中央尊贵之色;白色属金,纯净至臻之色;黑色属水,包罗万象之色。编制好后绑于手臂,祈求平安顺利。其实说起来复杂,编起来一点也不难,不消一刻钟就编制成型。

    “给你”我将编制好的五彩绳递给齐正,他也是老实,接过这不那么好看的彩绳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准备收起来。

    我捡了一个脆桃,咬了一口反问齐正:“你不戴上么”?

    “怎么戴”齐正呆问我。

    我一脸无奈,伸出手,他见状将五彩绳递还于我,我拉着他的手臂将绳索调整好松紧,随即扣好,将他的手举至他眼前:“就这样戴”。

    齐正憋住笑意,将手绳用衣服盖住,又将细线盘的小小符篆挑了个遍,选了个颜色极艳的,欲给我戴上。我作势一拦,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脆桃,正色到:“不要”。

    “为何,同是驱灾避邪你为何不肯戴上”

    “因为丑”

    “没有想到你这样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计较”

    “小小年纪没错,戴着丑也是真的”

    齐正见我语气坚决,也并没有执意给我绾上发髻,反而关切的问我:“你怎么被关到这里了”?

    “本是家丑,不应与你说,这次当真是防不胜防,被府里的卫小娘设计了”我放下要了一口的脆桃,用手绢仔细的擦着手,然后把齐正欲给我戴上的符篆小心翼翼的放进荷包。

    “在这京城的府宅里司空见惯,以后须得更仔细些”。

    “我小小年纪怎能防得面面俱到,在府里幸得祖母照拂,这一到外面,差点就着了道。她们准备的吃食,我硬是一动没敢动,合着佛祖的供果对付了两天,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怪罪”我双手合十口中念叨:“阿弥陀佛”。

    “你倒是挺达观”

    “哭天抢地也救不了自己,活着最重要,怪就怪父亲妾室太多,尽惹得儿女遭殃”

    “我”

    “你想说什么”?我见齐正哥哥语塞甚为不解。

    “呃,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在想怎么来帮你脱困”。

    “这过了三天,我若还没被饿坏,她们一定会怀疑有人送吃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不若让伯爵娘子出面吧”

    “好是好,但是沈家与伯齐家并不相识啊”

    “不相识也总会有办法,这些我来主理”齐正总能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样麻烦齐正哥哥,怪不好意思的”想想也是每次有事,总是他出手襄助,自小小娘就教育我无功不受禄,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你还会不好意思”?齐正眉毛一扬,反问我

    “呵呵,等我再长些年岁,定当报答”

    “你要拿什么报答”

    “自然是银子啊。你先别小瞧了我去,祖母与管家大叔都说我有经商天赋,等我能经营米铺、布铺、商铺后发达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劝你还是保持一贯的调性,安生的呆着吧”齐正一脸严肃。

    “说得也是,我这前途未卜的,也不是我能说了就算,亏得头脑聪慧还能获些祖母的疼惜”我将剩下的红绳在手上绕啊绕也绕不出这心中千千结。

    “你在府里须得小心,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护你周全,我给你安排两个有些功夫的家仆如何”

    “我院子里人少,用不得那么多家仆。竹明是小娘来沈府后父亲安排的理应可靠。”我慢慢回忆着院子里还不曾有过祸事,细数起来都还可靠。

    “你自己当心,万事都可以放一放,保全自己性命为上,你可知道”

    “知道啦,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知道就好”

    “齐正哥哥,我想问问你每天这么有游手好闲不觉得无趣么”我总想问问他是哪家公子,但他不说,我也不便相问,只能试探一番。

    “我代替安学究来教导你们,不也是功德无量”?齐正将我吃剩下的食物一一收到食盒里,动作仔细,排放有序,像是做熟了一般。

    “你年少有为、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怎么不考个功名光耀门楣”?

    “我富有四海,何须功名累”齐正嘴角微微一笑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你想同梁老爷一般”我捂嘴笑

    “粱老爷是何人”?

    “仲玉的父亲”。

    “这,倒也不是,还不能确定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可能你拥有的太多”我投降羡慕的眼神。

    “可能是吧,但你也不考功名,为何来研究学问”?

    “齐正哥哥,你定是没有看我第一堂课的习作吧”

    “那篇为万世开太平而读书”?

    “是呀,安学究说是佳作”

    “依我看从你这里说出来就像是空话套话”。

    “哼”我佯装生气

    “说说你真实想法吧”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去游山玩水,领略大好河山。但要实现这个愿望只能先攒银子,还得让花漫竹明习些功夫,最后再找一处世外桃源避世而居,岂不乐哉”?

    我想我在描述未来理想免卷应是眼里泛着光吧,毕竟目前处境太艰险,与我来说这简直就是梦境。

    “确实美事一桩,但我也奇怪,别的女子都想嫁于高门,你怎么一点也不为自己筹谋一番”齐正一脸好奇,确是一副想求证答案的模样。

    “齐正哥哥这话问得奇怪,为何天下女子都必须得嫁于高门。婚嫁不是应两情相悦、志趣相投么?与门第旁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只是觉得有些离经叛道,但并没有什么不好”齐正笑笑。

    “齐正哥哥,你也别取笑我,你自己也不是离经叛道么,世人都为考取去功名,有的若范进中举,有的却名落孙山,自始至终都被功名累,你倒好整日逍遥于九天外”。

    “所以在山里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甚为有趣,不落俗套”。

    面对这样的评价我还是有些窘迫:“惯会笑话我”。

    “你且说说你祖母怎么来为你筹谋的,你如若不喜欢,我来助你脱困”。

    “此话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再次谢过哪”大恩无以为报,准备给他磕个头。

    齐正见状,有些惊讶,连忙扶住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给你磕个头啊”

    “我不是天不是地,不是神仙不是父母,怎能受你这一拜”

    “那我拜了,你且还能拜还给我”?

    “你这说得小孩子话,我再给你磕个头,那不就成拜堂了”齐正打趣我。

    我脸一红,作势就要去敲打一番:“齐正哥哥你这话说得真该打”。

    我还是不闹你了,你好好歇息罢”。

    “好”我送齐正出门,趁着夜色目送着他缓步离开,倾长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