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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摄魂者

    “哟,终于醒了?”

    迷迷糊糊地,帕玛尔刚睁眼,就听到这么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是卡修,他此刻盯着帕玛尔,不忿道:“既然醒了,总能自己下来走路了吧?”

    他这么一说,帕玛尔才发现自己被人背在背上。

    觉醒之夜里,已经昼夜轮换了一更,过去了整整一天。

    穆雷们此时正在匆匆赶着路,每个人都隐匿在黑暗的里悄声潜伏着,不知道他们要去哪。

    很显然,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刻愿意管她,除了……背着她的卢希达。

    “……谢谢卢希达。”

    眼见小女孩不仅没有自觉点从卢希达背上下来的意思,反而还软声撒娇,卡修简直惊呆了。

    卢希达心头一松:帕玛尔愿意理她了。

    自从开口让帕玛尔进入禁制房间后,帕玛尔再也没和她有过眼神接触,甚至宁愿和她讨厌的卡修打交道,也不和她讲话。

    但现在......她愿意和她说话了!

    虽然卢希达隐隐有所猜测,帕玛尔此刻的好言好语大概是在服软,借此隐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她......不希望她们之间是这样。

    “帕玛尔,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什么呀?”

    帕玛尔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甚至算得上友好。

    但卢希达还是更怀念在下行通道里,那个会暗戳戳嘲讽自己的帕玛尔。

    那个神经大条,会说实话让自己尴尬的帕玛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

    “当时......让你自己进入禁制房间,是因为我有觉醒血脉之力的计划,不然我一定会陪你去的。”

    漆黑一片的通道里,穆雷们连呼吸声都很轻,显然可见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和隐蔽性。

    但卢希达却仍然在这种时刻开口向她解释,就好像......跟她解释这件事,比他们的行动还重要。

    帕玛尔抿紧了嘴巴。

    “还有之前让你和艾曼组队……”

    卢希达瞥了一眼卡修,卡修尴尬地扭过头去。

    当时的组队方式,是两两分成小队出动侦查。

    要不是卡修非嚷嚷着自己害怕,而艾曼又一再保证不会伤害帕玛尔……她怎么会抛下朋友。

    “对不起,当时那件事是我的错。”

    卢希达坦率地直接道歉:“艾曼的性格一定很难相处吧?”

    不顾身边其他穆雷投来的诧异目光,卢希达强压下心头的羞耻感,继续说着。

    “而且你们后来遇到了很危险的事情吧。是魔兽,还是宫殿里变异的怪物?”

    帕玛尔想起了当时的遭遇,攥着她帽衫的手渐渐收紧,眼眶有些变红了。

    “连艾曼都没能活下来,那一定是很恐怖的危机。”

    终于说到这里了。

    卢希达脸很烫。

    不管怎样,让她一个九岁的大孩子向六岁的小孩道歉这件事,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但她知道,如果不说的话,帕玛尔一定会和她渐行渐远的。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卢希达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嚅喏着了:“从那种境遇里生存下来……辛苦你了,帕玛尔。”

    “对不起,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通道里,不知什么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穆雷们的呼吸都屏住,卡修更是紧盯着帕玛尔的反应,一刻也不错。

    她会怎么做?

    不会不识好歹吧?

    不管穆雷们喜不喜欢帕玛尔,但当卢希达如此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的那一刻,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将这个女孩视为一个普通的贱民了。

    帕玛尔趴在卢希达背上,卢希达的脖颈离她的脸很近,此刻直直地僵着。

    卢希达很紧张吗?

    帕玛尔垂下眼睛。

    她一点,都不想原谅卢希达。

    明明在下行通道里,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结果遇见穆雷们之后,她转头就忘记了她。

    不是说好是朋友了吗?

    可是她后来却一个人。

    她一个人,被艾曼打得好痛,在宫殿里遇到的那些魔兽也好恐怖。

    ......要是当时,有个人带她离开那些恐怖的人和怪物就好了,随便来个人好了。

    就算来的是油腔滑调的卡修,就算是只听她说说她的害怕也好啊。

    滚烫的眼泪从帕玛尔眼眶里掉下,落到卢希达脖子上。

    但是没有人听她说这些,没有人看到她遭遇了什么。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她只能自己从那些恐怖的打击中爬起来。

    一直都是自己爬起来。

    卢希达是大骗子。

    你不能再相信她,帕玛尔。

    你要学着这些贵族用微笑和假言假意来掩藏自己的真心,因为给出真心的都是笨蛋。

    不论怎样,她是个穆雷,帕玛尔!

    ......可是为什么,身体却比内心要诚实呢。

    小女孩伸出手,犹豫着。

    但她最终还是搂住了卢希达的脖子。

    她的语气不再维持着之前伪装的平静正常,反而终于有了些埋怨责怪,隐隐还带着哭腔。

    “是朋友的话,你以后还会抛下我吗?”

    “绝对不会!”

    卢希达只觉得脖子上温热的液体是如此灼人,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当眼泪流下时,不止是流泪的人在伤心。

    “帕玛尔,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

    卢希达虽然只有九岁,但从小在贵族的利己教育环境下长大,遇到的都是些谄媚的讨好者,又或者是些冷漠自私的贵族同伴。

    朋友。

    在遇见帕玛尔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朋友这个词......意味着有人在你困顿之时伸出手来,不是落井下石将你推向更深的渊域,而是紧紧抓住你,拉你一把。

    她此刻背着帕玛尔,就好像她们初识的时候,帕玛尔之前在下行通道里扛着她。

    “我不懂怎么对待朋友,帕玛尔。但我以后会学的。”

    帕玛尔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但卢希达感觉,有颗脑袋埋到了她的颈窝里。

    好一会,卢希达察觉到背上的人在小小声地抽噎。

    “艾曼打我。”

    卢希达脚步一顿,后边的穆雷差点撞上来。

    “他打我,踢我,还踩碎了我右手的骨头。”

    “我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抢走了我自己找的魔骰石,说我是小偷。”

    “我们......还遇到了好大好大的魔兽,还有宫殿里,好多鬼影。他们咬人,我打不过。后来还有一只好大的蛇,他还想吃了我,他好吓人。”

    帕玛尔语无伦次的话语落在卢希达耳边,她眼前却仿佛能浮现出一幅幅可怕的画面。

    暴虐的艾曼殴打着小小的女孩,还有宫殿里,各种凶残的魔兽和异形鬼怪向着她撕咬追捕。

    如果,如果是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朋友抛下后遇到了这种事情......

    她能像帕玛尔一样选择原谅吗?

    卢希达嘴唇都轻颤着。

    她知道答案。

    “嘁。”

    一旁的卡修眼看妹妹又陷入了自责之中,实在忍不住插嘴了。

    “你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吧?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是从小就开始和魔兽对战厮杀,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脆弱的话,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但此刻,周围却没有穆雷附和卡修的话。

    虽然确实如此......但他们从小的训练,都有精英骑士一对一指导。并且每次和魔兽搏斗都是在专门的训练场地,有高手看护,可以保证绝对安全。

    不论是魔兽的强弱还是安全性,这种训练的难度和觉醒之域根本无法相比。

    而且帕玛尔只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平民,不可能有过这样优渥的训练条件。

    要拿她和他们比,确实有失偏颇。

    然而卡修此刻却在忧虑着另一件事情。

    卢希达对这个小女孩看得越来越重了。

    且不说交朋友在五大家族中本就是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如果卢希达有了放在心中第一的位置......

    那么以后,如果穆雷家和帕玛尔有所冲突的时候,她会怎么选?

    卡修盯着帕玛尔长得拖地的黑发,心中警惕愈甚。

    她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柔弱无害。

    至少,她和穆雷家一样,都在搜揽觉醒之域里的异宝。

    单就这一点,他绝不允许她亲近卢希达!

    “如果不是腿断了,我想应该没人会没脸没皮到一直赖在别人身上吧?”

    卡修又淡淡开口道,轻慢一如从前。

    但这次,卢希达却没有再放任他开口中伤帕玛尔了。

    “卡修哥哥,回去以后,我会请母亲将帕玛尔纳入穆雷家的族鉴。”

    “不过既然星辰之石已经出现了,想必这次觉醒之域很快就会关闭,我们不用一年就能出去了。”

    卢希达看向卡修,浅棕似琥珀的瞳孔里,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既然很快就要出去了,大家也不用太见外。从此以后,你们把帕玛尔当我的亲妹妹看待就好了。”

    妹妹?

    ……怎么办?

    许多穆雷向卡修使眼色问道。

    如果是萨缪尔领主可能还会阻止卢希达的任性,但玛丽安夫人对卢希达,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啊!

    难道他们以后真的要对这个平民以兄弟姐妹相待?

    卡修面色凝重。

    轻轻地,他摇了摇头。

    不要轻举妄动,至少在觉醒之域里,不要反驳卢希达的决定。

    她既然现在诚心对待帕玛尔,那我们也对她好一点就行了。

    总归,要先保证穆雷家在得到胜利之前的团结。

    穆雷们收到了卡修的示意,保持了缄默,没有出声反对卢希达。

    然而他们不说话,一直没吱声的帕玛尔却开口了:“卢希达,星辰之石是什么?”

    卡修心里愈发凝重。

    他没猜错,这小孩果然不简单。如此零碎的对话里,她却一下就抓住了最重要的信息,星辰之石。

    必须紧盯着她!

    “差点忘了,你还不知道星辰之石的事情。”

    见哥哥姐姐们都没有异议,卢希达心情稍微好转了些:“你有注意过觉醒之域里的太阳吗?”

    “当然了,它那么大,那么漂亮。”

    真是小孩子,卢希达轻笑出声。

    “每到一年之期,觉醒之域关闭之前,晶矿穹窿里的太阳就会解体,散落成许多块星辰之石,从空中掉落。”

    “那一定很漂亮吧?”

    帕玛尔努力幻想着那场景。

    群星从流光四溢的晶矿天空掉下,会是什么样呢?

    会不会很像利比村里,白色的雪花从黑色的夜幕徐徐飘下的样子?

    她有些不自觉地期待了。

    卢希达此时难得有些幽默了:“那可不止是漂亮了。”

    “夺取星辰之石,可是我们进入觉醒之域的终极目的。”

    “它是这觉醒之域里魔力含量最高的宝物,如果能抢到一块星辰之石,可以大大提高觉醒血脉之力的可能。”

    说到这,卢希达周围的穆雷们不都自觉流露出向往之色。

    有哪个穆雷能不渴望血脉之力的觉醒呢?

    他们可是屠龙者的血脉!

    想想觉醒血脉之力后,能够龙鳞龙甲披覆在身,甚至还可能长出龙角,每一个少年心中都激腾万分!

    就是不知道,卢希达使用血脉之力后的状态是怎样的?

    她有哪部分返租成了拟龙形态?

    虽然心里悄悄好奇着,但穆雷们并没有开口询问。

    总归他们就快到目的地了,迟早要和尤努斯对上,卢希达肯定会使用血脉之力的。

    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星辰之石......好厉害啊。”

    帕玛尔此时,心中也并不平静。

    虽然她好像没有血脉之力......但她也需要宝物来补充魔力呀。

    她冰封千里的空海之内,原先已经融化的海水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海之上,空空荡荡。

    在禁制房间里对安德鲁使用了黑色的魔力之时,她空海里蓄积的魔力海水瞬间就消耗殆尽,那恐怖的吸力,简直就像个无底洞!

    如果不是卢希达及时赶到,给她喂了一个珍贵的宝物来补充魔力,她恐怕就不单单是晕倒这么简单了。

    帕玛尔脑瓜急速飞转着。

    卢希达说,星辰之石会有很多块......那到时候,穆雷家肯定会和尤努斯家抢起来。

    她趁乱拿一些,可不过分吧?

    这些宝物又没有写明了谁的名字,当然是谁抢到就是谁的了,没关系的。

    帕玛尔暗暗下定决心。

    顶多,顶多看在卢希达的面子上,她不和穆雷家的人抢就可以了吧?

    她还可以多抢一些给卢希达,报答她用宝物救了自己。

    嗯,就这样!

    接下来,她和尤努斯家抢星辰之石好了!

    卡修大概能猜到帕玛尔对星辰之石有想法,但他没有再说什么,独自走在队伍最前方。

    “我们到了。”

    他摸索上了通道石壁上,一块突兀的黑石。

    伸手将黑石按下,瞬间,流水般的石土从石壁顶端倾泄而下。

    轰隆之声传来,一扇笨重的石门在墙壁上显出,慢慢翻转。

    不甚明亮的光,从门后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