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枚塑胶纸中间嵌着一片金黄的梧桐叶，叶片上用毛笔写着两句话，“何当共剪西窗竹，却话巴山夜雨时。”这片用黄色马尾夹夹着的叶子定在了苏玲办公间的格板上，苏玲手里端着粉红色马克杯，杯子里的红玫瑰花瓣在水面轻轻摇晃着，苏玲不住用手摩梭着杯子，背靠椅子翘起了二郎腿，眼珠子里印着的那两句仿佛像麻将牌的二条，大赌伤身，小赌怡情，苏玲偶尔也会陪着家里的三姑六姨打打小牌，听听家长里短，孰是孰非，怪有意思。“小赌怡情，小赌怡情”，苏玲出神地自言自语道，桌面上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屏幕上一连串的信息提示来自一佳，苏玲想：“梧桐叶上一佳的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字如其人，字不正则人不端。但古人的话未并可信。她没觉得自己在恋爱，仅仅只是在谈恋爱，耍耍嘴皮子的插科打诨罢了。恋爱的感觉早就随着初恋的落幕而心灰意冷。她有过歇斯底里的疯狂，有过奋不顾身的热情，还有过天长地久的期盼，遗憾的是，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往事不提也罢。”

    “嘟~嘟~”一阵响亮脆耳的电话声从寂静中窜出来，撕裂了她的思绪，苏玲赶紧放下了水杯，端直了身子，话机上显示David来电，她轻嗽了几声，清一清嗓子，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了话筒道：“喂，David。”

    “Hello，苏玲，巴西客户的商谈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你抓紧时间在Jira开单让集团法务部门释放合同模板，等我和财务Tomreview完后，你通知一下老板的秘书Tina让她打印出来给老板签字，如果合同有问题的话，老板会和我再讨论；如果没有问题，待老板签完字后，就让总部的Tina寄航空件给客户那边签字，不用再回寄给我们了，客户签字完的合同原件转交集团法务保存，你扫描一份电子档存底。法务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跟进一下这个事情。另外，我们部门的团建费用我已经在系统审批了，你记得到财务部门去支领一下。跟人事、行政、IT、法务一起合作团建的方案，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和这几个部门的头头聊过，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所以，你就全力组织和配合这个方案实施，我全力支持你。”David道。

    听完话，苏玲道：“好的，另外上周的部门报告和这周的部门工作安排我已经在Confluence上面完成了，记得查阅。刚才我在制作你的出差费用报销报告时，发现entertainment的票据缺失，信用卡的支付记录财务那边不接受，一定要有发票，这好几千块钱的客户招待费用，如果有老板特批的话，财务说可以处理。所以，你得给老板发个邮件申请特批。老板批准后，你把邮件转发我，我好做supportingdocuments。”

    David沉默了一会道：“OK，我稍后在发给老板的邮件里提下这件事。pleasewaitaminute....”，苏玲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有人跟David交谈的声音，便把话筒放下而打开了外放，摸了摸马克杯，茶水已经有些凉了，拿起手机滑开屏幕，看了看一佳的信息，同事的信息，朋友的信息，忽一眼瞧见了陈成的信息，“今晚八点二十还是老地方见。”苏玲不禁心中一喜，面带微笑着回了一个表情符OK。“Hello，苏玲，areyouthere?”突然的一个声音从空中飘来把苏玲諕了一跳，她赶紧伸手把话筒拿了起来，关掉了外放道：“Yes，Iamhere.”

    两人又继续通话了十多分钟后才挂断电话。

    一佳的信息里发来了几条链接，全都是他写的文章，苏玲点开其中一篇文章，大略看完后就在评论区里点了个赞。关闭网页后，打开邮件查看To-do-list，正看着list，邮箱里飞来一个关注商品的降价通知，种草有一段日子的商品终于打折了，苏玲便点开购物车网页，赶着秒杀下单了，用信用卡付款后就等着快递送货上门了。

    买完东西后苏玲又继续查看ToDoList，清洁工吴桂香正在旁边收集字纸篓的垃圾，垃圾倒进黑色大塑料袋后，手里的毛巾抹布在水桶里拧干水后便开始擦桌面，吴桂香擦着擦着便瞧见了格板上挂着的梧桐叶片，停下了手里的活道：“这叶子这样挂着更好看了，你们这些读书人还真会想法子。”又把脑袋低下了点细看了一回，道：“过完塑胶，写上了字，倒有点像我们去庙里上香时那庙墙上张挂着的锦旗了，只不过庙里的旗子是大红底，你这个是焦黄底。”

    苏玲眼一抬，才发现是之前在茶水间里遇见过的两位清洁阿姨中的一位，于是又看了一回那片叶子道：“一点都不像”，她在心里道：“这也太扯了吧！”

    吴桂香又道：“我好像在哪个本子里见过这样的叶子”，她头一扬眼睛朝上了斜上方似乎在绞尽脑汁回想这片叶子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奈何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苏玲道：“是吗？这种叶子很常见，满大街都是，你是在路边看见的吧？”说完就打起了哈哈。

    “不是在路边，是在一个人的本子里见过，夹在里面工工整整的咧！我一时忘记了是谁的本子。”吴桂香反驳道。

    苏玲本就不在意这样的闲扯，list上面的事项也还没完成，所以“哦”了一声后就草草结束了交谈。用手打开小铁罐拈起两三朵干玫瑰花，端起已经完全冷掉的马克杯，起身去茶水间换杯水喝。

    格板上粘着的一张黄色便利贴掉了下来，落在了地毯上，吴桂香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后便又贴在了格板上，用手使劲按了几下当做加固。五六支笔横七竖八的躺在了桌面上，吴桂香一股脑儿地把这些签字笔和马克笔收起来放进了笔筒，用抹布把桌面从左到右的擦了个遍，在水桶里洗好抹布挂在桶沿上便拎起水桶和垃圾袋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她放下手头的东西又转身回来，把刚才的那些笔从笔筒里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后就离开了。

    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涌出了园区大门，成排的公司大巴开着车门等待通勤者，三五成群站着闲聊，三三两两进出闲逛，路灯盈亮，车间灯火通明，夜幕缓缓拉下，下班的闲散时光刚开始，上班的忙碌时间又起来。二十四小时的班次，白天与黑夜对于打工者来说失了规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已经随着那古老的社会远去，流水线配着昼夜不熄的车间灯火，人如落花逐水流，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