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被耍的人
八点多的时候，牧村拓手动把衣服洗完，又全部晾晒到布满阳光的窗台外。
刚把手用纸擦干，准备去图书馆里看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星野爱发消息给他，问中午可不可以见一面，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半，地点哪里都没问题。
牧村拓回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星野爱说没有，不过渡边她们也会出来。
“渡边麻衣？”
“是。”星野爱回道，“要是有空的话，中午出来一趟？”
牧村拓有点困惑。
如果只是星野爱邀请他，他姑且把这算作约会。
但再加上渡边麻衣和二宫律子那几个人，他想不到能凑在一起干嘛。
犹犹豫豫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他暂时没回消息，跑到玄关下开门。
穿着印了黑色字母的白圆领上衣、高腰牛仔热裤的小仓友希，从门口的位置抱着胸口看他。
她头上戴了顶浅黄色遮阳帽，长发如最初见面时那样直直垂落下来。
牧村拓端视她，总感觉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
具体长了多少又说不出，本来堪堪到肩膀，现在已经过了，大概能沉到锁骨的位置。
“有事找你。”她没进门就说。
“什么？”
“先下楼。”
“我刚准备……”
“能不能不要婆婆妈妈的？”
小仓友希说完便转身，也不给牧村拓任何拒绝的机会，颇有一副雷厉风行的大家族小姐的样子。
牧村拓一边想着要是自己装作没听见，还直接把门关上，小仓友希会不会过两分钟跑回来踢门，一边在玄关口把鞋换好，拎着垃圾从家离开。
下到一楼前，星野爱又发消息来，问中午见面的事没问题吗，如果可以的话，先去咖啡厅见面吧。
牧村拓打了一些话又删掉，最后回了个现在还不确定，要是去的话，最晚十点会和她说。
星野爱用表情包发了个ok，随即又拍了张照片给他。
照片里，一直白白净净的手对着色彩斑斓的阳光，棉絮般的白云飘在蓝天之上。
角落里有抓拍到的飞过的三只鸟，周围显然是居民楼，能看见几个灰白色的三角形房顶。
她说今天天气超级好哦，牧村拓说是。
星野爱又问你那边天气怎么样？牧村拓回就算离得有点远，但御茶之水也完全在东京，总归是同一个天气吧？
他关上手机，把垃圾扔掉，小仓友希在黑色轿车旁边等他。
牧村拓走过去，问到底有什么事。
小仓友希笑了下，笑容其实非常好看，就是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深度。
牧村拓瞥她一眼，小仓友希把遮阳帽取下来，戴到牧村拓头顶上：“这个不错。”
“这是在干嘛？”牧村拓说。
小仓友希用鼻子哼哼两声，将夹在胸口的圆形墨镜拿下来，动作潇洒扣在脸上：“上车。”
她给牧村拓拉开车门，牧村拓站在原地，用一种足以让她无地自容的眼神定定注视过去。
风从两人身边穿过，把仅有的六七片绿色落叶携向远方，车鸣和鸟啼同时飘过。
对视几秒后，小仓友希干脆地转过脸，她装作生气说：“找你去约会。”
“我们？”
“那还能有别人？”
“不是……”
“答不答应？”
牧村拓默默看着她，小仓友希提起眼镜，用眼角的余光朝牧村拓窥视几眼。
“回去了。”牧村拓说着，已经转过身去。
“啧。”小仓友希跑过来，从身后拉住他的领口，“不是，伱真奇怪啊，牧村拓。只是和我约会，干嘛这么不情愿的样子？”
“我答应才奇怪吧，”牧村拓说，“为什么非要和你去约会不可。”
“我又没什么不好的，”小仓友希松开手，依次直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像是在计数一样，“而且不管是牵手还是接吻我都不在意，你要是答应的话，对你做色色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这种便宜你以为谁都能占吗？”
“没，我知道你很好。”牧村拓轻咳一声，整理了下被扯乱的领口，“不过我要回去了。”
“你真烦。”
“是不是抱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好好想想谁的问题。”
“我最多三成的责任。”
“三成？怎么想都不止吧。”
“不会有人比我更无辜了。”
“好了，”她什么都不管似的开口，“不是约会，有别的事找你，能不能到车上来？”
牧村拓笑了笑，早知道这是个谎言。
他把帽子摘下来，一言不发压在小仓友希头上。
小仓友希从伸出来的帽舌下朝他望去，然后把墨镜取下来，原封不动夹在胸口。
两人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司机启动车子离开。
“没和小爱约定什么事吧，今天。”车子开上大路，小仓友希往身边的牧村拓脸上看去。
牧村拓想了想，眼睛瞄向后视镜，说：“其实是有的。”
“真的？”
“没必要骗你。”
“不敢相信，”小仓友希的嘴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我了？”
牧村拓沉吟片刻，也很难说到底为什么。
如果星野爱是一个人约他出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会答应。
但连渡边麻衣她们也要一起出来的话，牧村拓就有点犹豫了。
其实和她们一同出门也未尝不可，但四位少女呆在一起，就算牧村拓不跟着去，无论做什么事，她们自己也能玩得开心。
这种可有可无的感觉就像是星野爱对他说的那一句句告白一样。
谈不上讨厌，但若无其事的接受也是不可能的。
他淡淡地说：“答应就答应了，没什么理由。”
“开始喜欢我了？”
“你的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
“真的有点好奇啊。”小仓友希说，旋即又笑出来，“算了，不管理由是什么，你干的不错，牧村，再接再厉！”
“听你这样说，我已经想下车了。”
“别别。”她阻止道。
“开玩笑的。”
小仓友希白他一眼，把头转向前方。牧村拓见她不说话，主动问所以到底是要干什么？
小仓友希像玩偶似的摆摆脑袋，双手按着自己的大腿，长长地嗯了一声，答道：“非要说的话……就是拍照片。”
“照片？”
“宣传写真。”
牧村拓想下车了，问司机能不能在路边停下来，司机没搭理他，看来是小仓友希的专属司机。他叹口气问：“为什么要找我拍？”
小仓友希理所应当反问：“为什么不找你？”
“我有说想吗？”
“现在可是你演艺生涯的上升期……不对，初期？什么都无所谓。”她说，“总之，要是给你拍写真挂在东京各个地方的广告牌上，绝对能让你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花费太高了。”
“我都没在意，你还说什么？”
“我不喜欢。”
“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不行吗？”
牧村拓摇摇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已经对B小町够好了，花了那么多钱，再做这种事，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法接受。”
小仓友希愣了愣，轻声问：“你是在心疼我吗？牧村。”
牧村拓咳了一声，说：“我是在心疼钱。”
小仓友希的眼神瞬间沉下来，嘴角也跟着抽搐。
牧村拓故意不去看她现在的样子。
小仓友希没辙似的闭上眼睛，从鼻子里出一口气。
她摘下帽子，把腿高高架起来，捻着鸭舌冒的边缘一晃一晃的：
“好，好，我也是骗你的，不是给你打广告，只是想拍写真，谁要把这么多钱花你身上。”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早说你会答应吗？”
“我肯定不会上车的。”
“……我就知道。”她撇撇嘴，又一脸随意的样子，“不过都已经在车上了，反悔你也来不及。”
牧村拓没话说。
车一直开到新宿区，到了神乐坂，司机将车熄了火。
后座的两人推开车门下来，司机把车开走。
小仓友希将手里的鸭舌帽戴上，又四步走到牧村拓身边，递给他从胸口的衣领上取下来的墨镜：“喏。”
牧村拓一边接过，一边盯着她，小仓友希解释说：“别这样看我，现在我们可是名人，牧村，不暴露身份是作为演员最基本的操作。”
“有火到这种程度吗？”牧村拓问。
“不管有没有，”小仓友希帮他戴上眼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牧村拓选择顺从。
两人从人头攒动的商店街穿过。
一群身着绿色马甲，头顶红色安全帽的施工人员站在街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马路对面跑出来一个穿着小猫玩偶服的街头摄影师，把蔚蓝色的晴空和一片祥和的街景全部录进相机里。
道路两边贴了各种花花绿绿的标识以及广告，石头做的灯柱下飘着写了“神乐坂”三个大字的粉红色旗帜。
“就是这里。”不知绕了多久，他们经过石板地，快要到路的尽头，小仓友希指着前方说。
牧村拓顺着望去，三层高、连绵几幢、古色古香的米黄色建筑矗立在那里：“这是。”
“我家的摄影棚。”
“又是你家的？”
“怎么样？”
“太夸张了吧。”他有些惊讶。
“骗你的。”小仓友希笑道，“只是对这里比较熟，哪可能什么都是我家的啊，也不想想。”
她往前走，绕过石头喷泉。
两边种着成片的竹子，修整干净整齐的草坪上飞了好几只白色蝴蝶，细细看去那翅膀又近乎透明。
牧村拓跟在后面。
他其实没信，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谎言，只是想逗逗小仓友希，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确实很有意思，小仓友希本人也高兴，他决定以后多耍她几次。
两人脱了鞋，蹬上木制台阶，顺着回廊从大门进去。
几个穿着浅蓝色和服的女人迎上来，像是专门设计成江户风格的旅馆才会有架势。
“欢迎回来。”
“回来？”
她们微微一笑，两两在左右站好，一共四个人，特意将中间的通道腾出来。
牧村拓愣了下，这才看到墙上挂着的书法画。
字体忽大忽小，不知作者是谁，但笔锋里却透露出满满的神韵，八成是名家的杰作。
他摘下墨镜，朝小仓友希看一眼。
小仓友希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把四个女人叫走，带着牧村拓朝房子里面一直进去。
“不是摄影棚？”牧村拓差点怀疑自己识破谎言的能力。
“都说了不是吧。”小仓友希头也不回就说。
“说是拍电影的场景我都信。”
“第一次来这里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连穿着和服的佣人都有，太夸张了。”
“是我家。”她轻描淡写地说。
牧村拓站在原地，第三遍确认这不是谎言。
小仓友希回过头笑一下，说没想到吧？
牧村拓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真没想到，到头来被耍的还是自己，这种事已经十几年没发生过了。
“你家还真够大的。”
“比这还要大的房子也不是没有。”
牧村拓沉默了，小仓友希又接着说道：
“之前在轻井泽的时候，是不是带你去过我家？我都忘了。其实那只是为了看店才住的房子，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盖了好几层的别墅，另外在市中心还有楼……可惜没带你去看。”
牧村拓接着沉默，小仓友希一手托着胸，另一只手食指来回摇晃：
“不只是轻井泽和神乐坂，新宿的其他地方也还有，除了这些，连千叶和秋叶原，还有……”
“抱歉，”牧村拓打断她说，“之前的话说的太早了，或许你的钱真的是大风刮来的，我有点孤陋寡闻。”
“哈哈，”小仓友希笑出来，“这是什么反应？”
“正常人的反应。”
“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的笑容残留在空气里，转过身。
没等牧村拓反应过来，她拉着牧村拓到一间和室。
铺叠整齐的榻榻米上，榉木茶几摆置在房间中心。
四面放了红红的软垫，纱窗般的推拉门外透射进来早间的阳光。
房间不算暗，但小仓友希还是过去把灯打开。
她让牧村拓先坐下，牧村拓应了一声，在客座坐好。
小仓友希哒哒跑回来，坐下，女佣送了两杯茶进来，又关上门出去。
“怎么样？”
“这茶太高级了。”牧村拓觉得有点苦。
“我这杯是甜的，要不要跟你换换。”
“算了吧。”
“现在几点了。”
牧村拓看看时间，答道九点五十多。
他忽然想起答应了星野爱的事，于是跟小仓友希说了句稍微等我一会儿，径直走到门外，连忙在LINE上回复：
“抱歉，现在才回，今天可能没空。”
“谎言！”星野爱秒回。
“是真的，不会对你撒谎的。”
“是去看书吗？”
“不是。”
“想不到你还能做什么了。”
“我每天原来这么闲吗？”
“不……”星野爱发，“要不，我们单独出去吧。”
刚把手用纸擦干，准备去图书馆里看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星野爱发消息给他，问中午可不可以见一面，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半，地点哪里都没问题。
牧村拓回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星野爱说没有，不过渡边她们也会出来。
“渡边麻衣？”
“是。”星野爱回道，“要是有空的话，中午出来一趟？”
牧村拓有点困惑。
如果只是星野爱邀请他，他姑且把这算作约会。
但再加上渡边麻衣和二宫律子那几个人，他想不到能凑在一起干嘛。
犹犹豫豫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他暂时没回消息，跑到玄关下开门。
穿着印了黑色字母的白圆领上衣、高腰牛仔热裤的小仓友希，从门口的位置抱着胸口看他。
她头上戴了顶浅黄色遮阳帽，长发如最初见面时那样直直垂落下来。
牧村拓端视她，总感觉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
具体长了多少又说不出，本来堪堪到肩膀，现在已经过了，大概能沉到锁骨的位置。
“有事找你。”她没进门就说。
“什么？”
“先下楼。”
“我刚准备……”
“能不能不要婆婆妈妈的？”
小仓友希说完便转身，也不给牧村拓任何拒绝的机会，颇有一副雷厉风行的大家族小姐的样子。
牧村拓一边想着要是自己装作没听见，还直接把门关上，小仓友希会不会过两分钟跑回来踢门，一边在玄关口把鞋换好，拎着垃圾从家离开。
下到一楼前，星野爱又发消息来，问中午见面的事没问题吗，如果可以的话，先去咖啡厅见面吧。
牧村拓打了一些话又删掉，最后回了个现在还不确定，要是去的话，最晚十点会和她说。
星野爱用表情包发了个ok，随即又拍了张照片给他。
照片里，一直白白净净的手对着色彩斑斓的阳光，棉絮般的白云飘在蓝天之上。
角落里有抓拍到的飞过的三只鸟，周围显然是居民楼，能看见几个灰白色的三角形房顶。
她说今天天气超级好哦，牧村拓说是。
星野爱又问你那边天气怎么样？牧村拓回就算离得有点远，但御茶之水也完全在东京，总归是同一个天气吧？
他关上手机，把垃圾扔掉，小仓友希在黑色轿车旁边等他。
牧村拓走过去，问到底有什么事。
小仓友希笑了下，笑容其实非常好看，就是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深度。
牧村拓瞥她一眼，小仓友希把遮阳帽取下来，戴到牧村拓头顶上：“这个不错。”
“这是在干嘛？”牧村拓说。
小仓友希用鼻子哼哼两声，将夹在胸口的圆形墨镜拿下来，动作潇洒扣在脸上：“上车。”
她给牧村拓拉开车门，牧村拓站在原地，用一种足以让她无地自容的眼神定定注视过去。
风从两人身边穿过，把仅有的六七片绿色落叶携向远方，车鸣和鸟啼同时飘过。
对视几秒后，小仓友希干脆地转过脸，她装作生气说：“找你去约会。”
“我们？”
“那还能有别人？”
“不是……”
“答不答应？”
牧村拓默默看着她，小仓友希提起眼镜，用眼角的余光朝牧村拓窥视几眼。
“回去了。”牧村拓说着，已经转过身去。
“啧。”小仓友希跑过来，从身后拉住他的领口，“不是，伱真奇怪啊，牧村拓。只是和我约会，干嘛这么不情愿的样子？”
“我答应才奇怪吧，”牧村拓说，“为什么非要和你去约会不可。”
“我又没什么不好的，”小仓友希松开手，依次直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像是在计数一样，“而且不管是牵手还是接吻我都不在意，你要是答应的话，对你做色色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这种便宜你以为谁都能占吗？”
“没，我知道你很好。”牧村拓轻咳一声，整理了下被扯乱的领口，“不过我要回去了。”
“你真烦。”
“是不是抱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好好想想谁的问题。”
“我最多三成的责任。”
“三成？怎么想都不止吧。”
“不会有人比我更无辜了。”
“好了，”她什么都不管似的开口，“不是约会，有别的事找你，能不能到车上来？”
牧村拓笑了笑，早知道这是个谎言。
他把帽子摘下来，一言不发压在小仓友希头上。
小仓友希从伸出来的帽舌下朝他望去，然后把墨镜取下来，原封不动夹在胸口。
两人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司机启动车子离开。
“没和小爱约定什么事吧，今天。”车子开上大路，小仓友希往身边的牧村拓脸上看去。
牧村拓想了想，眼睛瞄向后视镜，说：“其实是有的。”
“真的？”
“没必要骗你。”
“不敢相信，”小仓友希的嘴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我了？”
牧村拓沉吟片刻，也很难说到底为什么。
如果星野爱是一个人约他出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会答应。
但连渡边麻衣她们也要一起出来的话，牧村拓就有点犹豫了。
其实和她们一同出门也未尝不可，但四位少女呆在一起，就算牧村拓不跟着去，无论做什么事，她们自己也能玩得开心。
这种可有可无的感觉就像是星野爱对他说的那一句句告白一样。
谈不上讨厌，但若无其事的接受也是不可能的。
他淡淡地说：“答应就答应了，没什么理由。”
“开始喜欢我了？”
“你的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
“真的有点好奇啊。”小仓友希说，旋即又笑出来，“算了，不管理由是什么，你干的不错，牧村，再接再厉！”
“听你这样说，我已经想下车了。”
“别别。”她阻止道。
“开玩笑的。”
小仓友希白他一眼，把头转向前方。牧村拓见她不说话，主动问所以到底是要干什么？
小仓友希像玩偶似的摆摆脑袋，双手按着自己的大腿，长长地嗯了一声，答道：“非要说的话……就是拍照片。”
“照片？”
“宣传写真。”
牧村拓想下车了，问司机能不能在路边停下来，司机没搭理他，看来是小仓友希的专属司机。他叹口气问：“为什么要找我拍？”
小仓友希理所应当反问：“为什么不找你？”
“我有说想吗？”
“现在可是你演艺生涯的上升期……不对，初期？什么都无所谓。”她说，“总之，要是给你拍写真挂在东京各个地方的广告牌上，绝对能让你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花费太高了。”
“我都没在意，你还说什么？”
“我不喜欢。”
“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不行吗？”
牧村拓摇摇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已经对B小町够好了，花了那么多钱，再做这种事，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法接受。”
小仓友希愣了愣，轻声问：“你是在心疼我吗？牧村。”
牧村拓咳了一声，说：“我是在心疼钱。”
小仓友希的眼神瞬间沉下来，嘴角也跟着抽搐。
牧村拓故意不去看她现在的样子。
小仓友希没辙似的闭上眼睛，从鼻子里出一口气。
她摘下帽子，把腿高高架起来，捻着鸭舌冒的边缘一晃一晃的：
“好，好，我也是骗你的，不是给你打广告，只是想拍写真，谁要把这么多钱花你身上。”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早说你会答应吗？”
“我肯定不会上车的。”
“……我就知道。”她撇撇嘴，又一脸随意的样子，“不过都已经在车上了，反悔你也来不及。”
牧村拓没话说。
车一直开到新宿区，到了神乐坂，司机将车熄了火。
后座的两人推开车门下来，司机把车开走。
小仓友希将手里的鸭舌帽戴上，又四步走到牧村拓身边，递给他从胸口的衣领上取下来的墨镜：“喏。”
牧村拓一边接过，一边盯着她，小仓友希解释说：“别这样看我，现在我们可是名人，牧村，不暴露身份是作为演员最基本的操作。”
“有火到这种程度吗？”牧村拓问。
“不管有没有，”小仓友希帮他戴上眼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牧村拓选择顺从。
两人从人头攒动的商店街穿过。
一群身着绿色马甲，头顶红色安全帽的施工人员站在街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马路对面跑出来一个穿着小猫玩偶服的街头摄影师，把蔚蓝色的晴空和一片祥和的街景全部录进相机里。
道路两边贴了各种花花绿绿的标识以及广告，石头做的灯柱下飘着写了“神乐坂”三个大字的粉红色旗帜。
“就是这里。”不知绕了多久，他们经过石板地，快要到路的尽头，小仓友希指着前方说。
牧村拓顺着望去，三层高、连绵几幢、古色古香的米黄色建筑矗立在那里：“这是。”
“我家的摄影棚。”
“又是你家的？”
“怎么样？”
“太夸张了吧。”他有些惊讶。
“骗你的。”小仓友希笑道，“只是对这里比较熟，哪可能什么都是我家的啊，也不想想。”
她往前走，绕过石头喷泉。
两边种着成片的竹子，修整干净整齐的草坪上飞了好几只白色蝴蝶，细细看去那翅膀又近乎透明。
牧村拓跟在后面。
他其实没信，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谎言，只是想逗逗小仓友希，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确实很有意思，小仓友希本人也高兴，他决定以后多耍她几次。
两人脱了鞋，蹬上木制台阶，顺着回廊从大门进去。
几个穿着浅蓝色和服的女人迎上来，像是专门设计成江户风格的旅馆才会有架势。
“欢迎回来。”
“回来？”
她们微微一笑，两两在左右站好，一共四个人，特意将中间的通道腾出来。
牧村拓愣了下，这才看到墙上挂着的书法画。
字体忽大忽小，不知作者是谁，但笔锋里却透露出满满的神韵，八成是名家的杰作。
他摘下墨镜，朝小仓友希看一眼。
小仓友希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把四个女人叫走，带着牧村拓朝房子里面一直进去。
“不是摄影棚？”牧村拓差点怀疑自己识破谎言的能力。
“都说了不是吧。”小仓友希头也不回就说。
“说是拍电影的场景我都信。”
“第一次来这里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连穿着和服的佣人都有，太夸张了。”
“是我家。”她轻描淡写地说。
牧村拓站在原地，第三遍确认这不是谎言。
小仓友希回过头笑一下，说没想到吧？
牧村拓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真没想到，到头来被耍的还是自己，这种事已经十几年没发生过了。
“你家还真够大的。”
“比这还要大的房子也不是没有。”
牧村拓沉默了，小仓友希又接着说道：
“之前在轻井泽的时候，是不是带你去过我家？我都忘了。其实那只是为了看店才住的房子，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盖了好几层的别墅，另外在市中心还有楼……可惜没带你去看。”
牧村拓接着沉默，小仓友希一手托着胸，另一只手食指来回摇晃：
“不只是轻井泽和神乐坂，新宿的其他地方也还有，除了这些，连千叶和秋叶原，还有……”
“抱歉，”牧村拓打断她说，“之前的话说的太早了，或许你的钱真的是大风刮来的，我有点孤陋寡闻。”
“哈哈，”小仓友希笑出来，“这是什么反应？”
“正常人的反应。”
“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的笑容残留在空气里，转过身。
没等牧村拓反应过来，她拉着牧村拓到一间和室。
铺叠整齐的榻榻米上，榉木茶几摆置在房间中心。
四面放了红红的软垫，纱窗般的推拉门外透射进来早间的阳光。
房间不算暗，但小仓友希还是过去把灯打开。
她让牧村拓先坐下，牧村拓应了一声，在客座坐好。
小仓友希哒哒跑回来，坐下，女佣送了两杯茶进来，又关上门出去。
“怎么样？”
“这茶太高级了。”牧村拓觉得有点苦。
“我这杯是甜的，要不要跟你换换。”
“算了吧。”
“现在几点了。”
牧村拓看看时间，答道九点五十多。
他忽然想起答应了星野爱的事，于是跟小仓友希说了句稍微等我一会儿，径直走到门外，连忙在LINE上回复：
“抱歉，现在才回，今天可能没空。”
“谎言！”星野爱秒回。
“是真的，不会对你撒谎的。”
“是去看书吗？”
“不是。”
“想不到你还能做什么了。”
“我每天原来这么闲吗？”
“不……”星野爱发，“要不，我们单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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