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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应似飞鸿踏雪泥

    他“啪”地放下碗筷,凑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肉不肉的,再上一次元宝山,我这条命就在阎王那交代了!我可再也不想受到那样的煎熬了……”

    听他这么讲我就头疼,积极性登时被打击殆尽。不过想着上次登山,大家确实元气大伤,这次再提难免会产生逆反心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于是我按了按太阳穴上直跳的青筋,想了个各退一步的折衷办法,叹了口气道:

    “这样,你们有人不想去也成,但我们不在的这几天,房租得自己负担,要记得每天给老头五百。行,有谁不想去,举个手。”

    没想到大伙儿鸦雀无声,只有大牙一人将手臂高高擎起。他估计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形,当即就怂了,将手半软不软地举着,又过了一会儿,干脆直接放下了。

    长嘘一口气:“唉,真拿你们没办法,又上赶地去一趟刀山火海,怎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晚期,喜欢受虐?哼,既然没有人陪我,那我就跟着去吧。“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什么,我还以为你要说,既然没个人陪我,那我就一个人在这儿呢。”

    大牙呲着白牙“嘁”了一声:“我才没有那么傻咧,一个人去负担天价住宿费,我疯啦?”

    我得意得不行:“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那以后可不准再抱怨了,咱们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就动身。”

    之后我又问了一嘴云杉:“古籍翻译得怎么样了?”

    可没想到他眼神竟有几分躲闪,支支吾吾地说:“现在还没有完全翻译完。”

    我紧追不舍接着问:“嗯,就现在翻译出来的大概是个什么内容,是不是又是绝世秘籍?”

    这一问,他愈发语焉不详起来了,看他皱着眉头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让人多想。

    吴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

    他想了一会儿,好似下定决心般说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古籍内容的最佳时机,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我知道,云杉是唯他老师的话是尊的,既然他老师要他保护我们,他就一定会对我们负责到底,现在不告诉我们,可能是怕其中的内容我们难以承受。

    既然这样,我也不打算再逼他,毕竟他是出于保护我们的目的,他身上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亲口告诉我们真相。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小秘密的权利,这也是被我所允许的。

    到了晚饭时候,我向老头讨来了一瓶正宗的油辣子,红艳艳地在油泼面里铺了一碗,一口下肚,又麻又辣又香,爽到一魂出窍头皮发麻,在寒夜里暖胃又暖身。

    吃过喷香劲道的热乎油泼面后,我与吴禄站在门前的篱笆墙边扯闲话。北方的夜黑得相当早,外面的空气也是清冽无比、冷峭逼人,虽是临近初夏的时节,温度却还是只有几度而已。

    我从口里、鼻子里呵出白蒙蒙的雾气,望着被日暮笼罩着的远山,重重叠叠如墨色勾勒,好一副精妙绝伦、波澜壮阔的写意山水画。可也正是这山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灵的青春。

    我伸着手指在空气里起起伏伏、点点圈圈,指着村子南北的边缘,以及周围大概的界限,同吴禄说:“这大概就是迦楞鬼株的活动范围,我们就被困在这一片区域里。”

    迦楞鬼株在退化后,其统治影响区域都如此广袤,可想而知,以它以前的体量,那又是多么恐怖的画面啊。

    我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吴禄就望着我哼哧哼哧笑,眼里盛满了水汪汪的星星。

    他说:“这迦楞鬼株也贼扛揍了吧,我们放大招烧它,它竟然都没被烧成灰,竟然侥幸抗过了一劫,真是不可思议。”

    我说:“所以啊,我们要上山再补一刀,给它个透心凉才行。而且我们这也算是破除一方妖孽、为民除害了。”说着说着,心中升起了一股大济苍生的豪情壮志。

    吴禄也激动地如同小鸡啄米式点着头,我们又天南海北的扯了好大一通,直到眼睫上全都凝上了霜,这才消停,一起回屋休息。

    可没想到就在当晚,温度骤降,又下了一场雪,临近我们出发时,外面还是纷纷扬扬的一片雪白。

    铺天盖地的雪花飞落在树上、屋脊上,堆砌出了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一切凌乱泥泞的生活气息,就如飞鸿踏雪泥似的,变得了无痕迹,天地间只剩下参差的树影、漆黑的村落,在黑与白之间进行着千年亘古不变的博弈。

    老头爷孙俩看雪下成这样,都劝我们不要上山去,说在这时候上山容易遇到太多危险,一不小心怕是有去无回了。

    我们婉拒了他俩的好意,坚持要上山,因为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上好久。老头见劝我们不住,就塞给了我们一大堆自制的暖宝宝,说他与补给队关系不错,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领到很充足的补给,炭火什么的压根不差。

    我看他掏出了这么多,很是眼热,因为我们正缺这玩意儿,于是我一股脑全塞给了苏铨,苏铨同学对我和老头连声道谢。我看都忙活地差不多了,就出发了。

    这次的情况与上次的很是不同,上次积雪基本上化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必费劲地找路,在路上走也很松快。

    而这次,原来的山路都被大雪覆盖住了,在雪窝子里实在是太容易迷失方向。刚下的新雪铺在地面上松松软软的,跟发糕似的,一脚踏下去几乎能莫过我的膝盖,搞得跟在雪里游泳似的,我们南方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我十分担心脚下有低坎暗坑之类的,崴脚是小,一不小心嗝屁了可就亏大发了。

    不过这次上山,我们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起码比上次经验丰富很多,轻车熟路的,再也不是当时一遇到突发情况就歇菜的愣头青了。

    等我们走到雪原腹地时,后面的人就沿着前人的脚印走,就会省下很多力气,第一个人每隔一会儿就一轮换,跟大雁借力迁徙是一个道理。

    这座山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裂隙,在如今看不清路的情况下,愈发容易出事。

    为了不重蹈大牙上次坠洞的覆辙,我想了想,用绳子把每个人的腰部都捆了起来,连成一线,这样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样既防止大伙掉队,也能在有人不幸失足坠崖时给他一线生机,不至于全员束手无策。

    北国的雪下得又猛又凶,寒风和雪子扑哧扑哧、没完没了地朝人脸上打,像浸了盐水的鞭子似的,抽得人火辣辣的疼。

    再加上我们又薅着没膝深的雪,没一会儿,大家就汗流浃背、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

    我直接不管不顾仰天歪在了雪堆里,吴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我拉起来。

    “别睡,别躺着,不然就再也起不来了。”吴禄气都喘不匀,我听得出来他在用声带勉强震动着发出几个音节。

    我来之前是真没想到路况会这么差,山路会这么难走。雪花还在漫天飞舞,我头上、眼睫上、身上全部都沾满了鹅毛似的大朵雪花,远远看去就像是几个雪人。北风那个呜呜地吹哟,像极了妖魔鬼怪在惨叫哀嚎,猛然听起来还怪吓人的。

    举目望去,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我们只能在原地站着休息了会儿,然后继续朝山腰方向跋涉了几里路。

    我心里明白,前路只会加倍的凶险,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浑身的细胞都处于透支的状态,尤其是腿部腰背部的肌肉,充满了烧灼的酸胀痛感,身体里和身体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冰火两重天,这种极端的折磨,让人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爆体而亡。

    又过一段时间,天空稍稍有点暗色阴影,像是用素描铅笔轻描上去了一层影调。凭我们以往的经验,不能再继续往下走了,因为现在暴风雪没喘气儿地下着,前路一点也找不见了,再这么像没头苍蝇似的走下去,我们铁定没命。

    必须原地停一夜才能走,趁着还有点亮光,我们选了个稍微平坦背风的位置,把帐篷搭好了。

    冰冷的空气侵袭入我的毛孔,感觉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是被钢针刺着。我刚想一头扎进帐篷取取暖,就在跟前儿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我差点没站住脚。

    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真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点的光亮。我那时慌了,特别想喊,奈何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仅凭着最后的本能,拼命地揉搓眼睛,间隔了好几秒钟之后,我才终于重见光明,刚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再眨眨眼能看见轮廓,然后才越来越清楚看见了全貌。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对他们喊道:“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