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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红颜待时君不惜,伊人离逝君何叹

    黑衣少女口中不住地溢出丝丝鲜血,体内脏器已然达到负荷,心脏似是要碎裂一般疯狂跳动,借来的修为岂有如此好用,然而少女却丝毫没有放弃使用身上秘术,虽说如今气息虚弱紊乱无比,但依旧是虚劫后期的灵力气息在身。

    激战依旧,不知何时,这十数名虚劫幻劫已经将大长老围住,明眼人都看得出,大长老已然油尽灯枯了,只是靠着一丝执念硬撑着不愿倒下。

    此等执着,实在可叹。

    长刀横斩,混杂无序的刀劲斩在一名幻劫身上,却依旧将其重创,此人身形倒飞而出,砸在魔宗正殿台阶之上。

    面前三道剑光闪出,直刺大长老三处要害,眉心,喉间,心口,大长老身形侧闪,刺向眉心之剑划过大长老身后长发,截断部分发丝,刺向喉间之剑,险而又险地在大长老肩上划过,刺向心口之剑则刺在了大长老右肩之上。

    大长老抬脚一踹,将刺出眉心一剑之人踢飞,随即转为一记膝击,顶在刺出心口一剑之人腹间丹田,那人应声倒地,伤势虽不重,但丹田受击,痛楚不说,身上灵力大乱是必然的,顾不得身上伤势,手上长戈横扫,斩在那刺出喉间一剑之人身上,那人是一名虚劫初期的修者,长戈斩在此人灵力护罩之上,竟一时间无法斩碎。

    此时岂容得瞬息僵持,大长老大喝一声,身上气力灵力齐灌长戈之上,长戈顿时光芒大闪,锋锐的刀刃划破灵力护罩,斩在那名虚劫身上,将此人半身而斩,被切碎的脏器泄出,大长老的长戈尖端也随之折断抛飞。

    历经如此大战,这刀戈早已到达极限,能支持到此已是不易,这双刀戈和大长老一样也是油尽灯枯了。

    两道灵力光束猛射出,灵力虹光转瞬就接近大长老,若是全盛时期自然可以轻松躲过,如今的大长老已然是强弩之末,气息奄奄,大长老最多只能让其不至于伤到丹田,两道虹光猛打在大长老腹间,宛如两道惊雷轰击在腹间一般。

    大长老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上气息更加萎靡,这两道虹光撕开原本被封住的伤口,几乎将大长老腹中脏器打碎,若非射出灵力光束的那两人也灵力见底了,否则单是两道灵力光束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大长老整个身形也因此大幅晃动,气若游丝,很难想象这是活人的气息,一杆长枪直刺向大长老的心口,大长老的意识逐渐朦胧,仿佛身体消失一般失去了感觉,仅凭借这本能和杀意坚持战斗,心中只有一念。

    杀,杀,杀……

    身形稍稍一偏,长枪刺穿少女的胸膛,透胸而过,就是大长老凭借本能没有让其刺穿心脏,但肺器却是被洞穿,大长老仿佛麻木一般地抬手将左手长刀插入出枪之人的丹田,废了此人修为,又一扭手,整柄长刀化作碎片被搅碎在此人体内,终究这口长刀也到达极限了,抬手拔出长刀,已经不能称之为长刀了,几乎所有的刀刃都断在的出枪之人的体内,只有刀柄出还有一小节折断的刀刃连接在刀柄上。

    没有丝毫犹豫,少女抬手将手中宛如刀片一般地断刀划过出枪之人的喉咙,结束了此人性命。

    箭光闪过,少女握着刀的左臂被箭矢击中,箭矢力道大极,撕开少女左肩的伤口,撕裂整条连接手臂的血肉,将少女的左臂撕下,对此少女已然视若无睹,仿佛失去了痛楚一般,漆黑的瞳中只有代表杀意的黑色火焰依旧在燃烧着。

    眼前的景象仿佛忽然一黯,仿佛失去了一半似的,随即自眼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一支短小的箭矢扎入少女的左眼,夺取了少女眼前的一半世界,这箭矢不易察觉,气息也掩盖地无比完美,因此才能顺利得手。

    大长老宛如没有受伤一般,丝毫不顾左目的箭矢,任由碎灭的眼瞳淌下丝丝鲜血,就算是仅剩右目,少女眼瞳中的决意依旧没有半点动摇

    少女似有察觉,抬起右手手臂,猛地将手上只剩棍身的长戈碎片掷出,这一击仿佛蕴了少女最后的灵力,掷出这一击后,少女身形微微一个摇晃,仿佛要倒下一般。

    那长戈碎片猛地扎入射出那阴损一箭的一名虚劫胸口,半截棍身贯入此人胸膛,甚至此人连灵力护罩都来不及撑起,便被大长老重创。

    正在此时,长华一边用灵力固定弓身,一手拉开弓弦,弦上是一根惊人巨大的箭矢,足有碗口粗细,实在惊人,长华将身上灵力灌入箭中,射出此箭。

    箭矢飞出,以如同飞龙一般的威势撞向大长老,大长老虽有察觉,可此时已然灵力枯竭,无力抵挡,骇人的箭矢猛地贯入大长老的胸口,其势不止,将大长老身形带飞,最终钉在魔宗正殿殿门之上。

    大长老只是心中一叹最终也只能做到如此吗……

    随即箭矢插入大长老的胸膛,大长老如遭雷殛,全身一震,身上生机随之迅速流逝,原本模糊不清的意识仿佛忽然沉寂下来,回归清醒,整个世界也寂静无声。

    大长老眼瞳中映出自己此生难忘的画面。

    记得那时自己还只是一介稚子,被魔元子救下,而他虽说救了自己,但似乎冷漠无比,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自己那时还真是固执呢,固执无比地拉着他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他就这么带着自己经历了许多地方,可是无论在哪里,他都没有半点欢然,总是默默地来到,又默默地离去,无论身在何方,他总是喜欢望着那望不到的远方。

    自己也曾问他在望什么,他只是回答了家乡,追问家乡在何方,他只是淡淡笑笑,笑容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似乎那家乡很远很远,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回去。

    后来他厌了,想要寻个地方安居立宗,明明以他的性格是不喜处理什么宗门繁杂事务的,他似乎放弃了回到家乡,而我什么也做不到,只有默默替他处理宗门事务,不断修炼,希望这样可以让他卸下一些负担。

    魔宗,似乎成为了我和他的家,但我知道,这个家是虚假的,我所能做的,只是维持这个虚伪的家乡,若能为他带去一丝慰藉,便足矣。

    许久过去了,我和他似乎都没有改变,他的眼中依旧只有那回不去的家乡,而我的眼中,只有他远望的背影,那身形并不高大,反而瘦削单薄,但却占据了自己整个世界。

    只是自己虽然一直在他身边,但却感觉他离自己很远,远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

    黑衣少女轻轻伸出右手,仿佛想要留下男子一般,但却无法触及,只觉得好远,好远。

    男子忽然转身,黑衣少女的手得以抚在男子的脸上,伴随着自己一生的男子的气息淡淡传来,令少女无比安心,眼瞳中透出无比欢悦的情绪,少女喜极而泣,右目淌下一行清泪,随后少女感到疲惫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困意惊人。

    安心睡吧,惜儿……

    男子温柔的声音传来,很难得,难得见冷漠的他能说出如此温柔的言语,黑衣少女只觉心中温暖无比,难挡困意,脸上带着幸福的淡笑,沉沉入眠……

    抚在男子脸上的手也随之垂下,男子轻轻一吻,印在少女的额角,宛如视少女为至宝一般,男子紧紧拥住少女,本来面孔上挥之不去的悲色更加浓重三分,两行淡泪无可遏止地自男子眼眶淌下。

    大长老受长华一箭被钉在魔宗大殿殿门之上,然而魔宗殿门本就没有打算抵挡外界入侵的设计,并不坚固,受虚劫中期的全力一箭,整座魔宗正殿殿门轰然倒塌,眼看大长老就要被无数碎石瓦砾掩埋,自正殿内一道身形救下了大长老。

    此人,自然就是魔宗宗主,曾经的禾国第一高手,魔元子。

    此时的魔元子可谓毫无高手风范,身着着单薄的衣衫,胸口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似乎就是与傲辰一战之事留下的,身上气息内敛,漆黑的发丝中掺杂着白发,身躯无比瘦削,皮包骨头,根根紫黑的青筋依稀可见,俨然只是一名垂暮将死之人。

    魔元子只是一名中年男子,就算与傲辰一战落败,也不可能衰竭至此,成为如今这老态龙钟的形象。

    仔细一看,整个魔宗正殿居然都以血绘了大阵,阵中符文无数,刻印在自己所在的方位,每个符文都无比玄奥,绝不是短时间可以轻易绘制的,符文也是晦涩玄奥,只觉无比奥妙,却难看出其神妙之处,这绘阵之血,居然皆是魔元子一人之血,饶是魔元子这等修为,失去如此数量的血液,也必会实力虚弱,更何况魔元子还是伤体,他是疯了吗,大战在即,居然舍命绘制如此大阵!

    长华难掩瞳孔-+中的惊色,若说魔宗之人都是疯子,那魔宗宗主魔元子更是疯子中的疯子,长华大惊下,挥手御弓,箭矢在手,全身的灵力灌入箭矢之中,就算是长华花费诸多材料特制的箭矢也微微颤动,临近崩毁,箭上灵力已然极限。

    弦响箭出,碗口大的箭矢直指魔元子眉心,魔元子只是无悲无喜地看了那急速飞驰而来的箭矢,眼瞳中红光一闪,惊人的杀气便令长华背脊生寒,灵力一放,飞驰的箭矢一往无前的气势被生生扼制,魔元子大袖一挥,箭矢换向,倒卷射向长华,此时箭矢并没有来时灵力填满的不稳悸动,反而如同寻常一般轰向长华。

    长华早就撑起灵力护罩,极尽全力,而正道一众中重华派宗主却是看出不对,大叫道:“不好,长华,别接!”

    只是为时已晚,箭矢触及灵力护罩,灵力护罩宛如精钢一般坚韧,箭矢进境无比困难,只是勉强破开灵力护罩后,似乎失去了力道,正在长华心中感叹魔宗宗主也不过如此之时,箭矢忽然光芒大绽,蕴藏在箭矢之中的灵力散出,将箭矢撑爆,箭矢顿时化作无数碎片扎向长华,速度较之先前箭速更快三分。

    长华如今灵力损尽,灵力护罩也被破,已是无力回天,无数箭矢碎片贯穿长华的身躯,将其硬生生化作筛子,满身疮痍,身上无数孔洞流出鲜血,当场身死此地。

    堂堂虚劫中期,居然连如今残损的魔元子一招都接不住,实在令人惊叹,还在正道人群中疗伤的楼明此时心中暗暗后怕,若是自己,就算凭借强悍的肉身能够接下此箭,却也是重伤的下场,魔元子能够坐镇禾国第一强者之位如此多年,其实力深不可测。

    虚劫后期的气息一放即收,仿佛方才的惊人杀气只是虚幻一般,魔元子面孔之上无悲无喜,但他的瞳孔中却包含着不可磨灭的悲色,衰老萎靡的身躯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摇摇欲坠看似无比虚弱,可就是这样临近死亡的魔元子方才只一击便击杀了虚劫中期的长华,纵然长华已经被大长老重创,说到底长华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虚劫中期强者,与寻常幻劫虚劫相差甚多,居然如此轻易地便折在魔元子手中。

    魔元子扫过一众正道人士,并没有太大表示,身形一动回到大长老身边,一众正道人士不敢吭声,千军万马居然被一人震慑住,众人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连议论之声都不敢有分毫,生怕惹恼了魔元子。

    虽说如此,但众人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正道胆敢攻打魔宗剿灭魔道的依仗——傲辰。

    傲辰却是没有出手之意,稳坐不动,紧紧看着魔元子,不知为何,发出一声轻叹,没有下令继续攻打,也没有许可撤退,正道魔宗就如此对峙着。

    其余正道人员傲辰没有出手,自然也只是围而不攻,心中虽不知晓傲辰打的什么算盘,却也不敢贸然进攻,触魔元子的霉头。

    一时间,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细微的风声的众人耳畔回响,黑云压顶,场上沉闷无比,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偌大的魔宗,除却偏殿的龙老墨香一众,如今倒只剩下魔元子一人了。

    魔宗原本一众林立的建筑也在此战中损毁严重,黑云遮盖了月光,魔宗中唯有周围四起的火光照耀,燃起的大火轻易吞噬了一栋栋建筑,本来在魔宗环绕着的喊杀声也早已停息,浓稠无比的血气挥之不去,令人作呕,就连魔宗正殿门厅也坍塌了,四散的瓦砾之后,正殿中男子轻轻拥着少女,无言的气氛让人不愿打破。

    在无数血红符文阵法当中,魔元子微微垂首,手指抚过少女的身躯,黑衣少女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沉眠着,指尖传来冰冷的感触,少女的身躯千疮百孔,本来齐整的长发如今也参差不齐,有些碍眼,左目被毁,左臂被断,因为灵力耗损严重而惨白的面孔有着许多伤痕,虽说只是些皮肉伤,却是让少女原本俊丽的面孔变得十分丑陋,体内脏器损伤严重,躯干上有着数个血洞,少女身上几乎没有一寸毫无损伤的地方。

    男子面对如此不堪的残躯,眼睑微垂,微微颤动,手指灵力不吝放出,抚平少女身上的创伤,一寸一寸地弥补少女的残躯,丝毫不顾及身上灵力储量,许久,男子抬手握着扎在少女左目的箭矢,手臂微微有些轻颤,男子轻轻加诸力道,小心翼翼地取出箭矢,随后抬手一握,将箭矢直接化作齑粉。

    男子抬手抚去少女右目眼角的泪水,又反手抚去少女左目淌下的血痕,手臂动作无比轻柔,仿佛生怕惊醒了熟睡着的少女,沉沉无言。

    少女残破的躯壳可谓焕然一新,毫无瑕疵,只是无论再如何修补躯壳,少女也不会醒转了。

    男子目中微微忆起往事的点点滴滴,和这固执的少女曾经的相处,那时自己总是看着远方,而她总是看着自己。

    是啊,旁人猜测的没错,自己是魔族,是怪物,虽说也有一半的人族血统,可一半的怪物也是怪物,没有丝毫差别,自己被遗落在人界之时就知晓自己回不去了,可自己还是不断地去寻找那回不去的家乡。

    最终自己到底是厌了,厌恶了不断地奔波劳累,厌恶了人族的猜忌唾弃,建造了一个虚伪的家乡,但自己却是没有发现,当年一时兴起救下的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然成为了自己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这么多年了,这个小女孩还是那么固执,正如当年不愿放开我的衣袖一般,如今至死也不愿放弃我的性命。

    呵呵,我又何尝不是呢?当年我一心寻求回乡之路,却忘记了身边也有同样牵挂自己的家人,如今我一心想在死前反咬正道一口,却忘记了以她的固执又怎么会抛下自己不顾。

    惜儿,你等了我数百年了吧,对不起,还要再让你等我一会,不过,很快的,很快我就来寻你。

    男子在少女耳畔轻声言语了几句后,又整了整少女有些散乱的鬓角,抚平少女散乱的发丝,淡淡一笑,稍稍犹豫,在少女红唇轻轻一点,随后将少女的身躯缓缓放下,动作轻柔缓和,而后转身,脸上的微笑随之消失,重归冰冷,自身上满溢出惊人的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