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雪夜剪刀魔
一连两天晚上梦游，许伴笙起床的时候，便是那种无精打采的状态。
周雅看着监控之中的许伴笙，脸上露出忧色。
她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到了山庄之后，许伴笙的夜游症就表现了出来？
而且她夜游状态之下的，显然是另外一个人格，绝不是鹿小白那个人格。
很可能是她的那个战斗型人格。
如果是，那这样的环境，是否就是那个战斗型人格所向往的环境，所以她才会以梦游的方式展现出来？
也就是说，鹿小白的这个战斗型人格，会在两种方式下激发出来。
第一个，她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
第二个，当她处在一个完全放松，自由的环境之时。
在百女潭边上，与周雅对话的，那个叫鹿凛的人格，极可能就是许伴笙的战斗型人格。
周雅迅速向自己的老师吴仁报告了这个推论，但吴仁的回复却让她有些看不懂老师的态度。
吴仁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做更多的询问，显然，他已经在自己之前，就知道了这个情况。
周雅联系种种前因，瞬间明白了一些事，老师之所以要让自己带许伴笙来这样的环境之中，极大可能是为了她的这个战斗型人格。
这个人格能激发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力量都会引起他人的觊觎，许伴笙也不会例外，疯子也不会例外，甚至尸体也不列外。
想到这里，周雅有些垂头丧气，原来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工具，内心的那份学者，医生的自我认定，瞬间消散了好多。
她沉默了好久，才走出房间，敲开了许伴笙房间的门。
许伴笙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起来开门，喊了一声：“周姐姐。”
“怎么，没有睡好？”周雅问道。
许伴笙摇头：“不知道，感觉醒来就很疲倦，可我明明睡了很长的时间。”
周雅坐了下来，道：“既然这样，下午我们就不出去玩了，就到茶室去听点古乐，喝点养神的茶。”
“嗯。”
吃过午饭之后，两人便去了山庄餐厅对面的茶室。
周雅点了一些瓜子干果，甜点小吃，要了一壶“南海观音茶”。
很清雅的地方，空气中有檀香的味道，却并不是燃烧檀香发出来的，而是那些檀木家具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还有古琴的声音，也不是古琴发出来的，而是音响放出来的。
“说说你的过去怎么样？”周雅看着许伴笙的眼睛，说道。
“过去？”
许伴笙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应该是故土，所有人被问到曾经之时，第一个都会想到的地方。
许伴笙认真看了看周雅的眼睛，那是一双正在倾听的眼睛。
她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摸索着茶碗光滑的曲线，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雪夜剪刀魔”？”
周雅有些意外，她自然听过，而且研究过，只是想不到许伴笙的开场白就是这样沉重的话题。
“那是我的祖母，我母亲的母亲。”
周雅微微点头，她调查过许伴笙的家族遗传病史，自然知道那个“雪夜剪刀魔”，就是她的祖母。
她祖母的名字叫，裙绣。
“我的祖母，是个裁缝，我母亲说，她有一双巧手，什么衣服都会做，什么鞋帽都会打，绣出来的锦就像是照片一样，活灵活现的。”
周雅知道，那大概是六十年前的事情。
“只要村里有什么喜事，人家总会找她制作衣物，嫁妆，小孩子的衣服……她只会收一点点的工钱。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去她家提亲的人，也很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谁娶了裙绣，家里的开销便不用愁了。”
“她二十二岁的那年，嫁给了我的外公，楼上九，后来便有了我娘，楼兰。在我娘六岁的时候，外公因为上山采药，摔断了腿，被找到的时候，只有留下了半条命。总到医院，好歹保住了命，却留下了终生残疾，永远只能躺在床上。”
“日子虽然难了很多，但是我祖母却很坚强，一边照顾外公，一边养育我娘，并没有让那个家散掉。”
“同村有家姓刘的，很早就开始惦记我祖母，自从祖父卧床不起之后，就隔三差五，找着机会就连让我祖母改嫁，但我祖母根本就不理会他。”
后面的事情，周雅是知道的。
那个叫刘廷的人，乘着裙绣去皆女儿放学回家，一把火烧了楼上九的家，楼上九在绝望的惨叫之中，被活活烧死。
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也没有做更多的追究。
楼上九一死，刘廷就对裙绣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最后裙绣为了女儿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便同意了。
谁知道大婚当夜，刘廷酒喝多了，在洞房之中，将自己烧死楼上九的事情说了出来。
裙绣当时就跑出了刘家，很多人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
第三天，大雪纷飞，裙绣出现了，她浑浑噩噩地站在曾经自己家的废墟之上，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丈夫。
刘廷找到了裙绣，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她跟自己回去了。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再弄死你女儿。”
裙绣进了刘家之后，和女儿抱头痛哭。
那天晚上，雪很大，夜很冷，裙绣用一把剪刀，杀掉了刘家所有人，并且一把火烧了刘家。
她在复仇，复仇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村民们赶来之后，想要救火，裙绣却拿着剪刀，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并且发出像厉鬼一样的尖叫。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着魔了。
村民们从裙绣的手中抢走了楼兰，然后将她活活烧死了。
这就是著名的“雪夜剪刀魔”案子。
许伴笙说完，看向周雅。
“他们说我祖母是精神病，但我知道，那不是病，而是复仇，你说呢，周医生？”
周雅并没有否定她，而是点头道：“是的，有些复仇看上去就很疯狂，失去理智。”
“我的母亲，在经历这样的人生之后，她也渐渐变了，沉默寡言，偶尔疯癫，偶尔正常，经常出现各种幻想，还说我爹就是刘廷阴魂不散。”
“是的，她才是真正的精神病，每天都需要吃药，我们家日子虽然过的奇奇怪怪，但还能继续，直到那年夏天，暴雨连连，冲毁了村里唯一出去的桥。”
“刚好，我母亲的药也吃完了，起初几天，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几天之后，她就变得暴躁易怒，经常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再那一天中午……”
那刻在脑海中，永难遗忘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许伴笙的眼前。
“好了，这些你不用说了。”周雅看出了许伴笙的情绪正在疯狂的变化，她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手。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慢慢看向四周……我们在这里喝茶，人生难得的悠闲时光……”周雅要把她从那恐怖可怕的记忆之中拉回现实，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许伴笙看了看四周，缓缓点头：“是啊，我们在喝茶，这琴声……很好。”
她抱歉地看向周雅，道：“对不起，周姐姐，刚刚想到一些往事，有点失态了。”
“没事。”周雅笑了笑。
去挖掘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过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那些过往之中，潜藏着腐蚀他们认知的东西，出于对自我的保护，这些东西都是深藏着的，一旦被翻出来，摆在明面上，很容易就会引起人的行为崩溃。
“我很怕，长久以来我都生活在精神病的恐惧之中，我怕自己某一天，也会变成她们那样。”许伴笙将自己内心的脆弱道了出来。
周雅握紧了她的手，道：“你不会的，只要你热爱生活，直面生活之中的一切，你就永远是你。”
“直面……”
这是多么简单而伟大的两个字，就像是去直面一颗飞过来的子弹。
只是，有些生活，又岂是可以轻易直面的？
如果让许伴笙直面自己的生活，她就要承认与匪徒的合作，并且指认出对方的主使，然后接受帝国律法的审判。
不仅如此，她还要接受自己家族遗传精神病的事实，正视自身的精神问题，配合医生的治疗，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这就是直面生活。
却并不是许伴笙想要的生活，她的内心早已厌倦了那种一成不变，枯燥乏味，没有激情，每天定时定点，上班下班的生活，她要的是生活的热情，变数。
如果直面生活，那生活的太多乐趣都将不复存在。
周雅提出了“直面”生活。
许伴笙摇头：“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周雅看出来了，当一个人爱上她所恐惧东西的时候，那才是人性最不能理解的时刻。
长久以来，许伴笙所恐惧的精神病，现在却成为了她探索新生活的钥匙，她甚至已经开始依赖它，并将其视为生活的本质。
身为学者，她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身为凡人，她可以感同身受这样的事情。
周雅看着监控之中的许伴笙，脸上露出忧色。
她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到了山庄之后，许伴笙的夜游症就表现了出来？
而且她夜游状态之下的，显然是另外一个人格，绝不是鹿小白那个人格。
很可能是她的那个战斗型人格。
如果是，那这样的环境，是否就是那个战斗型人格所向往的环境，所以她才会以梦游的方式展现出来？
也就是说，鹿小白的这个战斗型人格，会在两种方式下激发出来。
第一个，她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
第二个，当她处在一个完全放松，自由的环境之时。
在百女潭边上，与周雅对话的，那个叫鹿凛的人格，极可能就是许伴笙的战斗型人格。
周雅迅速向自己的老师吴仁报告了这个推论，但吴仁的回复却让她有些看不懂老师的态度。
吴仁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做更多的询问，显然，他已经在自己之前，就知道了这个情况。
周雅联系种种前因，瞬间明白了一些事，老师之所以要让自己带许伴笙来这样的环境之中，极大可能是为了她的这个战斗型人格。
这个人格能激发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力量都会引起他人的觊觎，许伴笙也不会例外，疯子也不会例外，甚至尸体也不列外。
想到这里，周雅有些垂头丧气，原来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工具，内心的那份学者，医生的自我认定，瞬间消散了好多。
她沉默了好久，才走出房间，敲开了许伴笙房间的门。
许伴笙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起来开门，喊了一声：“周姐姐。”
“怎么，没有睡好？”周雅问道。
许伴笙摇头：“不知道，感觉醒来就很疲倦，可我明明睡了很长的时间。”
周雅坐了下来，道：“既然这样，下午我们就不出去玩了，就到茶室去听点古乐，喝点养神的茶。”
“嗯。”
吃过午饭之后，两人便去了山庄餐厅对面的茶室。
周雅点了一些瓜子干果，甜点小吃，要了一壶“南海观音茶”。
很清雅的地方，空气中有檀香的味道，却并不是燃烧檀香发出来的，而是那些檀木家具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还有古琴的声音，也不是古琴发出来的，而是音响放出来的。
“说说你的过去怎么样？”周雅看着许伴笙的眼睛，说道。
“过去？”
许伴笙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应该是故土，所有人被问到曾经之时，第一个都会想到的地方。
许伴笙认真看了看周雅的眼睛，那是一双正在倾听的眼睛。
她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摸索着茶碗光滑的曲线，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雪夜剪刀魔”？”
周雅有些意外，她自然听过，而且研究过，只是想不到许伴笙的开场白就是这样沉重的话题。
“那是我的祖母，我母亲的母亲。”
周雅微微点头，她调查过许伴笙的家族遗传病史，自然知道那个“雪夜剪刀魔”，就是她的祖母。
她祖母的名字叫，裙绣。
“我的祖母，是个裁缝，我母亲说，她有一双巧手，什么衣服都会做，什么鞋帽都会打，绣出来的锦就像是照片一样，活灵活现的。”
周雅知道，那大概是六十年前的事情。
“只要村里有什么喜事，人家总会找她制作衣物，嫁妆，小孩子的衣服……她只会收一点点的工钱。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去她家提亲的人，也很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谁娶了裙绣，家里的开销便不用愁了。”
“她二十二岁的那年，嫁给了我的外公，楼上九，后来便有了我娘，楼兰。在我娘六岁的时候，外公因为上山采药，摔断了腿，被找到的时候，只有留下了半条命。总到医院，好歹保住了命，却留下了终生残疾，永远只能躺在床上。”
“日子虽然难了很多，但是我祖母却很坚强，一边照顾外公，一边养育我娘，并没有让那个家散掉。”
“同村有家姓刘的，很早就开始惦记我祖母，自从祖父卧床不起之后，就隔三差五，找着机会就连让我祖母改嫁，但我祖母根本就不理会他。”
后面的事情，周雅是知道的。
那个叫刘廷的人，乘着裙绣去皆女儿放学回家，一把火烧了楼上九的家，楼上九在绝望的惨叫之中，被活活烧死。
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也没有做更多的追究。
楼上九一死，刘廷就对裙绣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最后裙绣为了女儿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便同意了。
谁知道大婚当夜，刘廷酒喝多了，在洞房之中，将自己烧死楼上九的事情说了出来。
裙绣当时就跑出了刘家，很多人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
第三天，大雪纷飞，裙绣出现了，她浑浑噩噩地站在曾经自己家的废墟之上，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丈夫。
刘廷找到了裙绣，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她跟自己回去了。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再弄死你女儿。”
裙绣进了刘家之后，和女儿抱头痛哭。
那天晚上，雪很大，夜很冷，裙绣用一把剪刀，杀掉了刘家所有人，并且一把火烧了刘家。
她在复仇，复仇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村民们赶来之后，想要救火，裙绣却拿着剪刀，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并且发出像厉鬼一样的尖叫。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着魔了。
村民们从裙绣的手中抢走了楼兰，然后将她活活烧死了。
这就是著名的“雪夜剪刀魔”案子。
许伴笙说完，看向周雅。
“他们说我祖母是精神病，但我知道，那不是病，而是复仇，你说呢，周医生？”
周雅并没有否定她，而是点头道：“是的，有些复仇看上去就很疯狂，失去理智。”
“我的母亲，在经历这样的人生之后，她也渐渐变了，沉默寡言，偶尔疯癫，偶尔正常，经常出现各种幻想，还说我爹就是刘廷阴魂不散。”
“是的，她才是真正的精神病，每天都需要吃药，我们家日子虽然过的奇奇怪怪，但还能继续，直到那年夏天，暴雨连连，冲毁了村里唯一出去的桥。”
“刚好，我母亲的药也吃完了，起初几天，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几天之后，她就变得暴躁易怒，经常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再那一天中午……”
那刻在脑海中，永难遗忘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许伴笙的眼前。
“好了，这些你不用说了。”周雅看出了许伴笙的情绪正在疯狂的变化，她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手。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慢慢看向四周……我们在这里喝茶，人生难得的悠闲时光……”周雅要把她从那恐怖可怕的记忆之中拉回现实，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许伴笙看了看四周，缓缓点头：“是啊，我们在喝茶，这琴声……很好。”
她抱歉地看向周雅，道：“对不起，周姐姐，刚刚想到一些往事，有点失态了。”
“没事。”周雅笑了笑。
去挖掘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过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那些过往之中，潜藏着腐蚀他们认知的东西，出于对自我的保护，这些东西都是深藏着的，一旦被翻出来，摆在明面上，很容易就会引起人的行为崩溃。
“我很怕，长久以来我都生活在精神病的恐惧之中，我怕自己某一天，也会变成她们那样。”许伴笙将自己内心的脆弱道了出来。
周雅握紧了她的手，道：“你不会的，只要你热爱生活，直面生活之中的一切，你就永远是你。”
“直面……”
这是多么简单而伟大的两个字，就像是去直面一颗飞过来的子弹。
只是，有些生活，又岂是可以轻易直面的？
如果让许伴笙直面自己的生活，她就要承认与匪徒的合作，并且指认出对方的主使，然后接受帝国律法的审判。
不仅如此，她还要接受自己家族遗传精神病的事实，正视自身的精神问题，配合医生的治疗，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这就是直面生活。
却并不是许伴笙想要的生活，她的内心早已厌倦了那种一成不变，枯燥乏味，没有激情，每天定时定点，上班下班的生活，她要的是生活的热情，变数。
如果直面生活，那生活的太多乐趣都将不复存在。
周雅提出了“直面”生活。
许伴笙摇头：“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周雅看出来了，当一个人爱上她所恐惧东西的时候，那才是人性最不能理解的时刻。
长久以来，许伴笙所恐惧的精神病，现在却成为了她探索新生活的钥匙，她甚至已经开始依赖它，并将其视为生活的本质。
身为学者，她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身为凡人，她可以感同身受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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