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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江湖有道

    抛开出身江湖名门,又或出身富贵商贾人家的子弟不谈,出来行走江湖难免会有落魄潦倒,为一斗米而折腰的尴尬境遇。

    与富丽堂皇、灯火迷人的杭州城不同,杭州城外三十里一处破庙虽然萧瑟不堪,但热闹程度却丝毫不逊于杭州城最热闹的街市坊道。

    今夜风起,庙外枯老的歪把子树木摇摇欲坠,破庙里面喊叫、荤话、笑骂声连连。十多个粗野汉子齐聚一堂,哪有不大吃大喝,哪有不来上几扑赌局的道理。一张不大的桌子摆满了陶制的酒碗,数个碗将一壶水袋团团围住,每个人眼死死盯着碗中的骰子。这桌子是用一张木板拼凑起来的,上面铺着稻草,四周还有竹竿做支撑,桌面还有一盏油灯,看上去简陋无比。年经失修的破屋也好,木板拼凑的餐桌也好,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这群汉子的高涨的热情。

    “大!大!大!”

    “小!小!小!”

    “他奶奶的,老五就你没赢过了,对面老四老三都把娶娘们回家暖被窝的钱从你那赢回来了,你倒是给咱哥俩争点气啊。”

    “大哥,我一向不擅长赌骰,你给老子搞几个马吊回来,不把他们赢个底朝天我不叫王五。”

    “五弟你就吹吧,你那点马吊功夫跟你那兜裆裤一样,臭不可闻哈哈,大哥也是没办法今天倒霉跟你搞一起咯。”

    “四弟,你咋说话那么碎呢。”

    而位于赌桌一旁还坐着五六名彪形大汉,身体健壮,虎背熊腰,肌肉虬结,面目凶狠,腰配的两米虎头环形刀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群大汉隔壁坐着三位年老道袍人,安静打坐闭息,对一旁的热火朝天充耳不闻。

    三群形色各异的人,在这个起风了的夜晚齐聚于这破庙,又是为何事而来呢?

    江湖草莽,四海为家,各有各的江湖路,也分三六九等。混得比较好的走在哪里都有人追捧,走过路过的市井小民都毕恭毕敬称他一句大侠,又或是大赞一声:高手啊!盼能混个脸熟,日后江湖有难大侠们能仗义相助。当然这些大多是名门正派,是在城镇里待个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着一个的稀罕玩意。若是寻常投胎投的不好的武夫要想做大侠,除非去练那什么若想神功在手要先自宫的秘籍。那些混得一般的呢?大多就成了那些富贵地主人家又或是达官贵人家的打手护院,又或是镖局里的镖师,这些人武艺平平,但比一般常人还是要厉害许多的,平日靠着出生入死,舟车劳顿还是能养个小家的。那而些混得差就是混迹于路边酒摊或是暗娼馆的街头混混了,没什么出众能力,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营生倒是样样精通,这些人在江湖里占了最多数,也是最不起眼,没有一个高手大侠会在意一个小混混对自己的威胁。

    此时,破庙里的三群人正巧对应了江湖里的三种人。有意思的是他们是被同个人同时召集于此,谁有如此广大人脉?

    风越来越大,破庙外响起一阵马蹄与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长夜漫漫,叫赌声连连,灯火通明的破庙迎来了今晚最后一名客人。

    会是谁呢?

    庙门被推开,赌局仍在继续,道士仍在打坐,倒是那几名大汉起了身往庙门处点头致意。

    庙门处男子冷眼扫视,一旁车夫按耐不住脾气提声叫道:“吴老爷到。”

    听到“吴老爷”三字,本是热火朝天的赌桌顿时鸦雀无声,三名打坐的道士也在此时睁开了眼。

    原来这破庙应得最后一位客人便是杭州城那数一数二的富豪吴福全。

    刚还在李靖将军那低声下气夹着尾巴做人的吴福全恢复了扯气高扬的姿态,背负着手冷峻哑声道:“今晚紧急把你们招集于此,是有一件大生意等着你们去做,当年我辛苦将你们的命从阎王爷那买回来,也是是时候给点回报我了吧。”

    赌桌上被称为老大的汉子毕恭毕敬道:“吴老爷当年对咱们兄弟几个的救命之恩,我等兄弟没齿难忘,若是没有您咱们兄弟现在估计还在吃他娘的牢饭。”

    赌桌上其余汉子也附声迎合着,无一例外不是一副痛心回忆不堪回首的表情,纷纷拍胸口对吴福全表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的决心。

    吴福全对赌桌上众人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几个好赌成瘾,当年还在我门下酒楼和别人因为几个破筹码大打出手,不过看你们几个倒是机灵与忠心,这些年替我刺探情报,替几个我的对手之间煽风点火结下梁子也算有功。

    赌桌老大连连称是,吴福全扭头看向赌桌一旁的凶悍大汉们笑道:“不知道天风镖局留下的几位,对这场大生意决心如何?”

    原来,赌桌一旁的几把虎头环形刀是昔日杭州城有着赫赫威名的天风镖局的镖师常用佩刀。昔日天风镖局连接江浙两地航道,保得是江浙两地的买卖,每一位镖师都是水性极强的好手,有传言他们的总镖头能够在水下闭气整整一炷香有余。

    只可惜,商人遇到官有理说不清,在一趟护镖途中天风镖局得罪了朝廷的官船,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官船乘得也只是朝廷下派到地方来历练考察的小官。只是有一点他们是倒霉的,这个官是当朝的特色人物:御札大夫。平时负责给天子写信送信的,这可是哪个地方官都得罪不起的小人物,官职不大却是能够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

    于是,这个历练的小官就添油加醋地参了天风镖局一折,天风镖局就此没落,再无人寻上门来谈生意。于是乎,走投无路的几名镖师遇上了别有用心的吴福全,就此成了其平日里走水路的护院。

    “哈哈我常天风受吴老爷恩惠自然是无二话的,只是最近我兄弟清风家里有个待生的婆娘要照顾,不知他的意思。清风你说呢?”

    “天风哥答应的买卖,我等兄弟历经生死十年有余,又岂会在乎那一时的儿女情长?吴老爷,你就放心好了,我们兄弟五个绝对给您干妥当了。”

    其余三个大汉也点头答应,那坐在天风镖局一旁的打坐道士此时也出了声:“吴老爷别怪我这老道多嘴,是什么样的买卖需要那么多人手,我和这两位老兄弟可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赌桌老大厉声道:“吴老爷的事需要我们过问吗,几位若是嫌山高水远累坏了这幅老骨头大可就此回你们道院去。”

    另一位打坐老道微笑道:“哈哈哈后生可畏啊,吴老爷原来你门下还有那么多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啊,很适合给我们兄弟三人大补一顿啊。”

    话语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这三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道士竟然口出惊人,吴福全皱了皱眉,挠着他那鼓起来脑门说道:“大家都是收钱干事的江湖人,这写玩笑等事情办成了再说也不迟。三位君山前辈们就不要跟后生们打趣啦,王猛你也莫在嘴强,在他眼里捏死你们几兄弟跟捏死一只臭虫般容易。

    君山道士继续哈哈大笑道:“吴老爷,你对我们有救济之恩,我们三个老骨头虽然落魄到下榻到你门下混饭吃,但是手上功夫可是一天也没落下,你刚才那话倒是也没说错,只不过我们情愿捏死一只臭虫哈哈哈哈。”

    天风镖局几人从进破庙以来,一直没有把这些打坐道士放在眼里,只认为是他们吴老爷请来的风水道士,原来还有那么大的能耐,几人也在庆幸没有与他们有过嘴角冲突。

    但是君山这名字咋那么耳熟呢,不会是那三个在民间采阳补气杀人饮血的魔道吧?

    常天风冷汗顿出,看这年纪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口气很像啊,吴老爷怎么连这种人都收起来了。

    吴福全咳嗽一声,哑声道:“这次需要你们帮忙去扬州那边,找一对姐弟还有几个阎王阁的人,找到后就悄悄杀掉吧。这几人可都是硬点子,所以这次才特意把你们都叫来,王猛你就照例带着弟兄们去打探消息,常天风你就带着他们从水路过去扬州,切记不要惹人注目,然后杀人后处理尸体的事也交给你们了,千万不要让官府的人抓到把柄,手脚都干净利索点。

    常清风低声跟常天风道:“天风大哥,吴老爷怎么不安排谁去杀人啊,难道也靠那几个赌徒吗?

    常天风声音更低:“笨蛋,你没看到那几个老道士口出狂言的样子,这样扎手的活肯定是交给他们啊。”

    君山道人慢悠悠道:“吴大人,我看你还是把他们收回去该赌的该养家糊口的养家吧,免得还没有动手,他们就已经挂掉了,我们三个老骨头,对付朝廷的手段还是有的。“

    “哼,我看几位就是想独享功劳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看几位大人的身手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王猛虽然心里知道几人已经非等闲之辈,但还是冷哼一声出言讽刺道。

    一位年纪稍微小点君山道人淡淡笑了笑说道:“既然王兄弟不相信我们的本领,那我们就比试一番好了,我先来!”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根红线,分别插入桌子四周的桌椅中,然后一挥手,红线就飞向了空中。王猛一愣,他不知道这几条红线到底有何用处,但是他看见吴福全等人也都是面露疑惑,就立即明白这红线一定有玄妙。

    红线飘飘荡荡,在空中旋转一圈,就落入了四周的桌子上,而且这红线还在空中不断变换着方向,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四张桌子围住,而这些桌子上的碗碟盘盏也随着变幻着颜色。

    王猛心中惊讶不已,他知道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但是没想到自己也能亲眼见证一下这种神奇的武功。他急速退到一侧,看准时机想要以击穿一方桌角来破除眼前的幻象,纵身跳起一拳轰向其中一个桌子,那桌子被王猛击穿,可露出却是一面墙壁。

    “哈哈哈哈,王兄弟好大的手劲,今天就此作罢吧,再弄下去你走火入魔了吴老爷非怪罪我不可。”

    吴福全在一旁冷眼旁观,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惊讶于这几个君山老道的魔道,当年接济他们的时候他就早就见识过,完全说服他们为自己办事也是花了不少钱财与心思,只希望现在需要他们派上大用处时能真正办好事。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箫声,吴福全抬头一看,一位美貌妇人缓步而入。

    那位美人穿着紫衣,腰系玉带,乌黑秀发绾了一个简单的飞仙髻,额头一朵桃花形状的梅花印记,一双丹凤眸子含笑望着吴福全,身材苗条玲珑有致,曲线曼妙。妇人踏入这破庙门后,这所经年失修的破庙又迎来一位客人,一个白衣中年男子左手持萧右手牵着一名三四岁孩童缓缓踏入。

    男子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儒雅的书卷味。

    君山老道们看了一眼这两位不速之客,心中警铃大作,其余包括吴福全在内还有天风镖局与一众赌徒皆是一脸茫然。

    吴福全对这两位气质不俗的男女不敢轻视,但脸上神色仍是扯气高扬地问道:“今天这庙可真是热闹,又来两位落脚的,不知道二位是何处来的?今晚这个地方可是不欢迎其他人”

    那个美丽妇人嫣然一笑打趣道:“这里又没标你名字,我们怎么不能来?!你听好啦,小女子姓黄,闺名嘛你不用知道,旁边的是我的夫君顾白鸿,这个孩子是我和我夫君的儿子。“她说话间,伸手抚摸了一下身后小孩子的脸颊。

    那小孩子丝毫没有被眼前一堆陌生人而吓到,立即咧开嘴巴笑道:“娘亲叫我顾宝儿,她是我的母亲哦。“

    美妇笑道:“宝儿乖喔”

    君山老道脸色微微一僵,他们知道这两位应该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顾白鸿和她那发妻了。他虽然听闻过他们的名号,但也仅限于听说而已,并未见过,但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却是深深烙在每个江湖剑客们的心中,多少江湖少年郎想要做到像顾白鸿一般携妻儿游历江湖,仗剑走天涯。今日找上这里怕来者不善啊。

    吴福全听到妇人介绍立马醒悟想起过来,心中一凛,但还是装着一副不惧的样子道:“原来是顾大侠和顾家娘子两位大侠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顾白鸿看着吴福全冷冷地说道:“吴福全,你也算是一方名商,不过你却不适合到江湖里做替人杀人越货的买卖。我看你们就在这就地解散吧。“

    吴福全大惊,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替人杀人的?

    君山老道一听,心中大怒,他们这些人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哪管什么江湖规矩,现在顾白鸿竟然敢坏他的生意,他们岂会答应,纷纷说道:“顾大侠,这是我们的事情,我们凭什么要听你多管闲事。

    王猛也出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想要坏我和弟兄们的生意,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错,我们也绝对不答应。“

    “大哥,我们和你共同进退。“

    吴福全心里暗叹了口气,他心知顾白鸿武功极高,对战顾白鸿,胜算很渺茫,但若是这么多兄弟们联手,那胜算还是有不小的。况且江湖传言他从不杀人,有此顾及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吗?

    吴福全想到这里心中又放松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弟兄,发现他们虽然脸上有动摇之色,但是并无惧色。

    顾白鸿叹息一声:“我也并非多管闲事,只是你们找上了我的宝贝女儿和儿子的麻烦,就不由得你们或作非为了。君山老道,这么多年不出江湖你们那几条红绳应该不会只会缝衣服了吧?原来当年扫魔除妖后还是有很多漏网之鱼啊?”

    一名君山道长大怒说道:“少说废话,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就休怪我们出手了。“

    顾白鸿冷冷道:“你们一起上吧,我和夫人还要赶路。

    “欺人太甚!”

    一位君山老道见顾白鸿这么猖狂,当下也是怒不可遏,手掌向下一压,顿时一股强横无匹的内力涌动出来,瞬间凝聚在手中,手腕一抖,那手掌顿时变得如铁钳一般,朝着顾白鸿当头拍来。

    顾白鸿不躲不闪,右手一震手中剑,直指那君山老道的掌印,剑尖与对方的掌印狠狠地撞击在一起,顿时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响声,整个屋子里顿时烟尘弥漫。

    那君山老道的内力在与顾白鸿的剑尖对抗之时便渐渐弱了下去,最终烟消云散,而顾白鸿也不停留,手中剑光闪耀,直刺君山老道胸腹之处,那位君山老道一掌未能将其击溃,却被顾白鸿的手剑势逼得往后退了几步,这一下反倒让他心里有点没底,不敢硬拼,于是连忙抽身退避。

    吴福全等人算是感到眼前这个男子真如江湖传言般高深莫测,手中无剑却又似有万剑藏身,冷汗直流,今天难道真的要栽在这破庙里了吗?

    顾白鸿没有乘胜追击,他扭头望向妻子柔声道:“梨亭你和宝儿先在外面等等我,等下动静有点大,怕会误伤到你们。”

    “好的,夫君,你小心一些。”黄梨亭微笑道。

    梨亭点点头,抱着顾宝儿转身离去,她们二人刚刚离开,破庙屋顶之上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屋顶直接被轰塌,尘土飞扬,剑意笼罩着整个破庙,天空也顿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这一夜,破庙十余人,除了天风镖局几人,皆被重伤不起,待官府来到时只剩下一朵桃花与一尊老君雕像。

    桃花缓缓躺在吴福全脸上,鲜艳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