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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再见,眷恋の人

    今天,她出现了。

    因为冬季的无情,她换上了稍微厚实的冬季校服,也围上了一条看起来便很暖和的围巾。

    许久未见,眼前愈发明媚的人儿让渡部守有些恍神。

    和她一起过来的高桥留美子看到了渡部守便也知趣地离开了。

    回过神,白石麻衣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带着这几天的忐忑,渡部守笑着抬起手挥了挥。

    “麻衣,好久不..”

    白石麻衣路过他时并没有停下脚步,没有眼神的交汇,也无视了渡部守的话语。

    “...见...”

    渡部守原本忐忑的心更是不断下沉,就在那几个月的奔波和这三天积累的苦涩几乎要从已经僵硬的嘴角中渗透出来的时候,白石麻衣在她从渡部守身边走出几步之后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是131天没见了,守。”

    转过身的白石麻衣板着脸,直接挑明了时间。

    她原本便冷傲的脸,这一刻,乍一看确实有着令人生畏的力量。

    不过,看着她嘴角的弧度,还有这看似埋怨的语气,渡部守稍稍轻松了些。

    向前了一步,原本举起的手伸出了食指,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

    “抱歉,原谅我吧,那是最后一次了。”

    “现在,一起回去吧。”

    白石麻衣吃痛地捂着额头,“狠狠”地盯了渡部守几秒,率先抬起了脚步,渡部守此时也有了余心打量已经四个月没有见过的她。

    她好像瘦了,头发也变长了,四个月没见,不,是131天没见了。

    想到这个确切的数字,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再次映入眼帘的背影,陌生到让他觉得,见她是上个世纪的事,然后她刚刚叫出他名字的时候,就好像是以前一样,他刚刚放学,只在这里等了她五分钟而已。

    而且,自己做的这一切应该是没有白费吧,因为今天的她,格外地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格外地真实吧。

    白石麻衣回首看到了还在原地的渡部守。

    “干什么啦,守快点啊。”

    “抱歉,抱歉,来了。”

    渡部守再次扬起笑容,小跑到了她的身后。

    嗯,格外地真实。

    ...

    “守,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只能飞不能落地的鸟?”

    白石麻衣走在前面,双手背在身后,手上提着的书包配合着她的步伐摇晃摇晃,虽然有些突然,但她依旧看似轻松地搭着话。

    看着她的背影,渡部守的心思有些随着她飘荡的马尾飘动。

    “嗯,是不是一种没有脚的,从一开始起飞就只有死亡时才会落地的鸟?”他问。

    白石麻衣的脚步顿了一下。

    “差不多吧。它只生活在海上,靠捕鱼为生,通常出现在晚上或者暴风雨来临之前,叫声很凄厉。如果它们在黄昏出现,一般都意味着即将会有大的风暴,所以渔民们都把它看做不祥之物。对了,精灵宝可梦里的阿勃梭鲁就是这种设定哦。”

    她微微低头,从语气中听来似乎在笑,而她的嘴角却是与之相反的悲伤,只是,在她身后的他便是无从得知了。

    “事实上,它选择在这种时候出现,也不过是为了更轻易地捕食那些受惊的鱼而已。”

    他似乎听出了什么。

    “这种鸟真的没有脚吗?还是真的停下来就会死?”

    “它其实也有脚,只不过由于它一直在天上飞,连飞累了都是在风里睡觉的,所以双脚基本上都退化了,如果它们落地的话,行动会相当迟缓,很容易被掠食者捕食。”

    渡部守看着手机上搜索到那只鸟的图片,看着图片上的眼睛,仿佛从那里面看到了几分倔强而悲凉的意味,他甚至觉得这双眼睛有几分熟悉。

    他说:“如果有一个足够安全的岛屿,你说,当它飞累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停栖下来。”

    这一次没有回答,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岛屿。”

    “有的,而且它一直在等你。”他很想说出这句话,但是看着面前女孩的眼眸,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白石麻衣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

    “即使有,它今天是岛屿,明天说不定就被淹没得只剩下海水,哪里可能有长久栖息的地方。”

    他看着她,在她转回去再次背对他的时候,他才说道:“当四周都是海水的时候,岛屿是孤独的,如果它不确定那只鸟会不会来栖息,等待又太过漫长,也唯有沉没下去。”

    “而且,它说不定也会想着成为一只鸟去寻找那只不愿意停留下来的鸟。”

    “对,那是因为它一开始就知道,当它没有办法再等待的时候,它还可以藏到海水里,又或者成为一只鸟,岛屿永远有一条退路,但是这只鸟没有。”

    “还是说,你希望,这只鸟想着成为一座孤岛?”

    说完这番话后,两人都是长久的沉默。

    突然白石麻衣又转过身来,一脸灿烂的笑容笑道。

    “呐,守,永远不要对女孩子轻言等待哦,等待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电影里,只需镜头切换,字幕上出现几行小字――二十年后,然后大家都老了,一切也都有了结局,而现实的人生,三年五载,其中哪一秒钟不需要生生地捱。”

    她轻轻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他,继续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一辈子很长呢...”

    风吹了过来,她绑在脑后的发丝有几根散落,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拨,那几丝细细的头发却不听话,拨开了,又再度缠绕回来。

    渡部守低下头,轻轻地替她将那缕发丝绕到她的耳后,她的耳朵小小薄薄的,有些透明,异样的红。

    他的手很凉,不经意触到她烧热的耳际,如同冰灼着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抖,别扭地偏了偏头。

    这时白石麻衣才发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近了,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嘴。

    “守真的是很温柔呢。”

    说完,转过身,继续用着轻快的脚步,悠闲地向前走了起来,并没有被之前话题的沉重所影响的样子。

    她之前退一步的动作,让渡部守感到不安,这段路已经快走到了尽头,他之前做的事还没有提到,她前两天没有上课的事也没有提到,还有刚刚聊的话题,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告诉他,在这条路的尽头,她会给自己答案,一个可能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第一次,渡部守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些,不要那么快到达尽头。

    但,那个熟悉的房子已经进入了视线,白石麻衣也放缓了脚步,直至停下。

    “我...”

    “守...”

    听见她颤巍巍的声音和亲昵的称呼,渡部守原本想要逃离的心却是平静了下来,做那件事的时候,不就决定了面对一切了么,坦荡的面对吧。

    深深吐了一口气之后,渡部守换上了以往的笑容。

    “嗯,我在,怎么了么?”

    原本天空便是灰灰的,太阳更是不知所踪,白石麻衣家里的点点灯光也是因为没有完全黑下来的世界而不甚显眼,只有伴随着路边路灯那有些昏暗的灯光,才能让渡部守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白石麻衣缓缓转过身来,此刻本就绝美的脸庞,嘴角更是勾划出惊心动魄的角度,眼睛里的温柔几乎化作实质般的水,不,实际上已经化作了那种液体,但如果没有那液体,渡部守说不定会安心许多。

    “守,真的,真的,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做的这一切,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很久了,我已经以为不会有人愿意为我付出这些感情了,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她将自己很开心,说了两次。

    “但是...”

    忽地,她浑身颤抖了起来,低下了头,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只见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颤抖的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另一只则不停的去抓衣角。

    但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最后,双手交叉,无助地绞动着。

    渡部守看着这一切,想要伸出手,但只到了半空便又放弃了这个决定。

    慢慢的,她似乎冷静了一些,重新抬起了头。

    “但是,守,你对我太好了。”

    “我一直知道,守喜欢我,但我觉得那也只是喜欢我而已了,只是喜欢的话,我或许可以承受。”

    “而且...”

    白石麻衣吸了吸鼻子,脸颊有些泛红。

    “我也有些享受守的喜欢,也曾想过,或许就这样和守在一起也不错。”

    “你知道么,其实花火大会,我是想向守表白的,结果却被守抢先了,但守你这个笨蛋居然不明白我的心意,说什么有一定要去做的事,请求我在那之前暂时不要做出回应,继续保持朋友的关系。”

    “明明都答应单独和守一起去花火大会的说。而且,之后直接消失了四个月,我当时可是生气了好久呢。”

    “可是,既然继续保持朋友关系,守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么多呢?多到我一想起你做的这些事和我可能还不知道的事就会感觉你好傻,傻到令我感动。”

    “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呢?温柔到我一想到即使是这样的你,某一天也会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就会感到害怕,绝望。”

    “我不要又像从前一样!”

    “所以,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石麻衣又开始了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她的痛苦,她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眼睛紧闭着,想竭力制止抽泣。

    她的每一句话,渡部守都在听着,他在花火大会时,知道自己或许已经站在了她城墙的门口,这次他做的也或许让他进入了她那紧闭的城堡,但也是这一次,让她的城堡越发的庄严厚实。

    而此刻,他却像个旁观者一般只是看着她,努力地维持着笑容,说不上话。

    等到她放下手,情绪也是终于稳定了下来,眼泪没有了,彷徨也不再,坚定的眼神让渡部守感到刺痛。

    “对不起,我明明真的因为守做的这些感到很开心的,却一直在哭...”

    白石麻衣鼻子微微耸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渡部守鞠了一躬,开口了。

    “守,你不用对我这么温柔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还有...”

    “答应我,今天以后不要打听我的消息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很自私,很无理,明明守那么努力地做了这些的...”

    “如果守能够晚一点,遇到更加坚强的我,或者我能早一点,认识这样的守...”

    “我会记住守为我所做的一切,记住守的模样不会忘记的,毕竟...”

    “守是我喜欢过的人啊。”

    话毕,白石麻衣展现出或许是她自那些年来最真诚动人心弦的笑容,并且似乎是不愿意给渡部守反应的时间一般,转身便往门口走去,只是脚步却是那么的缓慢。

    渡部守在知道她的过去之后,便明白了她那颗警戒的心从何而来,虽然有所准备,但他似乎严重低估了她的戒备,却依旧在面对这个结果时,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走到门口,然后没有任何话语地转身,维持着那僵硬的笑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白石麻衣一直在等着一个声音,哪怕不是挽回的话语,但她走到了门口也没有等到,她转过身,看着远去的渡部守,他原本应该是挺拔的背影,此刻却是显得极度地颓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

    “渡部守!”

    看着不为所动的他,原本稳定地情绪似乎又要崩坏,她含着眼泪,书包被丢在了一旁,双手比作喇叭状放在嘴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继续喊着。

    “有一天,你会忘记我,投身于新的感情放纵在她的世界里。”

    “有一天,你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

    “有一天,你会和我擦肩而过,但却辨认不出彼此。”

    “有一天,你会偶尔想到我的名字,却记不得我的模样。”

    “有一天,你会终老于病房,到死都不再想起我。”

    她看着继续走远的他,双手无力地垂下,眼泪也是无力地落下。

    “或许...”

    “有一天,我也会忘记今天对你的承诺,永远地忘记你。”

    渡部守整个人都在恍惚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丝声音,但是精神上的疲惫却是让他迈着机械的步伐继续往前走着。

    这时,白石麻衣身后的门开了,是她的母亲。

    白石母亲带着宠溺和心疼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儿。

    “麻衣,这样真的好么...”但看着白石麻衣现在的样子,她剩下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卡桑...”

    白石麻衣没有回答,只是扑进了自己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与之前努力克制的哭并不一样,母亲的怀抱让她彻底放开防备,大声、痛快地哭了出来。

    白石母亲抱住了痛哭的白石麻衣,她知道自己女儿的过往,正是如此她才对渡部守格外的满意,她知道不只是这次,上次麻衣想要回群马也是因为他。

    但此刻,她却只能和以前一样,作为一个母亲,给予麻衣那所谓的支持。

    白石母亲轻轻地摸着麻衣的头,叹息了一下,带着愧疚的神情,目送渡部守越走越远。

    ...

    一阵冰凉的触觉唤醒了渡部守的意识。

    熟悉的木门伫立在他的面前,手指的指尖已经触及了上去,他一副即将推门而入的动作。

    他记不清自己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了,可能是下意识地回到了这个家吧。

    但他,记得白石麻衣说的一切。

    原本自以为已经做好迎接一切准备的他,却没说上一句话。

    好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样子。

    自己已经想到了所有可能的结果并且以为自己可以接受,最后却是这么的不堪。

    明明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从容不迫的人,不将自己的不安影响到她或是不让她产生不安。

    刚刚,她应该很失望吧,那样的自己。

    “真是难看啊...”

    他收回了手,慢慢地跪了下来,将自己为了维持笑容已经僵硬无比的脸贴在了门上,持续的冰凉感,让他的意识更加的清醒,也越加的痛苦。

    只是,这样他甘心么?

    那个女孩刚刚可是说了喜欢他的啊。

    渡部守慢慢地站起,晃了晃因为跪久了有些晕的头,想到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自己在群马的四个月,她以往的微笑,她刚刚的泪水。

    他虽然在信里已经说了许多话了,但是刚刚的场景却什么都不说,真的可以么?他做了这些就只是为了这样的结局么?

    他慢慢地开始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脱掉了外套,顺势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开始奔跑。

    这一刻他忘记了能够更快过去的,就在门后的摩托,他只想着站女孩面前,将她已经知道的,他也曾经说过的喜欢,再说一次,两次,说到他不愿意再说为止,说到女孩厌恶为止。

    不能挽回也至少,至少...

    至少好好地应下她的要求吧...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浓厚的云层低低的,就像挂在头顶一般,清晰可见,气温也是突然没有了之前的寒冷。

    渡部守的速度很快,只要再过去这个转角,只要再过去这个转角!

    那个熟悉的建筑就会进入视线,那个人儿就在那里,他也就可以对她说出那些话了。

    不由得,他放缓了脚步,似乎有着“近乡情怯”的感觉,他颤巍巍地在那个转角拐弯了。

    就像渡部守想的那般,熟悉的建筑就在前方出现了。

    但也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正前方投射过来了两束明晃晃的灯光。

    下一刻,他眼前一片漆黑,那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意识,脑海中也只剩下了恰好路过的行人的惊呼,刺耳的喇叭和刹车声。

    ...

    不久,他动了动,十分困难地翻过了身,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好像是出血了,血液流到了眼睛里,令他的眼前一片血红,眼睛也酸涩地难以睁开。

    他身边有人好像在打着电话,也有人看着他的模样有些踌躇不前,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是奋力地尝试想要起身,想要继续前进,却是没有任何作用,身体的剧痛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认命般,他静静地躺在这里,瞥了瞥只剩下一段距离的建筑,不知道是血还是眼泪,从他的眼角慢慢划过,最后,双眼空洞地望向灰红的天空。

    还有,天空中飘落的些许斑点。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