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地
我知道这个梦，我当然知道。
一条盘旋在山岭之顶的道路，亮银色的大气——
一道细长的阴影贴着地面滑向黑暗之中。
“是醒时的那条蛇?它也随着我进入了我的梦境?”
布莱恩的脚底隐隐作痛，不知为何脚底的伤口竟仍存在于梦中。那道伤口似乎在延伸、开裂着，提醒着他小心前路。
他一撅一拐地沿路前行，路旁沟渠中的蛇向着林地蜿蜒游动。他跟在蛇的身后穿过荒凉的大地。一条小路钻进树间，黑暗的林地在前方生长。
进入盘综交错的树根之间，一路的踉跄使他的脚与膝盖增添了更多的伤口。周围的灌木丛逐渐茂密，他压低身体，学着他的向导的样子，紧贴地面前进。
这里的树木形态异常狰狞，长得极为浓密。周围弥漫着灰白的雾气，苍白的翅膀在黑暗的树林深处飘动。
“这里就是林地?漫宿原来真的存在，但不止存在于梦境……”
他低着头穿过树皮带伤的林间，不敢直视深处那些振翅的暗影。避开低矮的枝桠，脚底的树枝与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脸上拂过的不知是头发还是悬挂的苔藓，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吞噬着他的念想，布莱恩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试图逃离这一影响。
微风穿梭于树干间，月亮从树叶背后经过，他的耳边回荡着林地的窃窃私语。
地面伸出的根茎突然抓住了他的脚，布莱恩失去平衡，落入了雾气之中。
这一跤肯定跌惨了，他想到。
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地面。而是更深的，地面的伤口。
他开始向下坠落，无尽的混沌中满是寒冷的雾气。在他的上方，地面的裂口处，能看见黑暗的林地生长、纠缠在漫宿的墙壁周围。
在坠落中，时间似乎被拉长。他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既然醒时的伤口能带进梦中，那梦中的伤口是否会存在于现实?
……
想象中的剧烈撞击并没有发生，混沌的雾气将他缓缓淹没，如同陷入淤泥。
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但这次周围不再是完全的混沌。灯光在他的思维之中闪耀，他的眼睛隐隐渗出光辉，照亮前路。
一个嘴被封住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布莱恩不自觉的大喊出来，但他的大喊似乎被浓厚的雾气所吸收，余下的声音像是发出了一阵呻吟。
那个苍白的身影没有停留，继续向下漂流着。在它的身后，是成群结队的它们。
“这里是深渊的入口，亡者由此进入虚界。”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至于虚界，相信我，你不会想去那里的。”
布莱恩疑惑地向右侧看去，一个呈灵体状态的老人在他一旁漂浮着。有了先前场景的洗礼，他对这位老人的出现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惊讶。
“你是……活人?”布莱恩迟疑道。
“暂时还是，在醒时的世界。”老人淡淡地说。
他看着向下飘落的苍白身影，补充道，“不过我很快便要加入它们了。”
那些缓慢的身型成群地涌过深渊，有的互相拥抱，有的互相吞噬。途经布莱恩身前时，它们的目光不断从他身上扫过。
布莱恩恐惧地后退了一步，亡者们热切地向他伸出双手。但那些苍白的手臂一触碰到他的皮肤，又被烫得缩了回去。
来自亡者的触碰令布莱恩感到阵阵冷冽，几乎使他的血液凝结。他颤抖着问道：“它们真的死了吗?”
“死了。”老人笑着说道，“但还没完全死。”
布莱恩顿时无语，而老人似乎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凝视着深渊的上方。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向上看去。漫宿之外，亡者如同河流一般产生了分歧。它们或登临高处，或向下漂流，而一部分则徘徊于林地。
布莱恩的心中涌现出许多疑问，一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样才能从深渊回到林地呢?”布莱恩思前想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问题。
“很简单。跟随光芒就行了。”老人转过头对布莱恩说道：“虽然辉光并不能触及林地。”
“跟随……光芒?”
“Ing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igni.”老人的口中传出一段不知何意的句子。
里面的音节与英语类似，但那种诵念方式又太过散乱，布莱恩并不确定具体是哪种语言。
“什么？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我感受到了你的与众不同。”
老人自顾自地说道。
“你不会总是能够得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不断尝试吧，你会掌握其中奥妙的。”
他的灵躯开始朝着深渊的裂口上升，虚幻的身影逐渐消逝在混沌的雾气之中。
周围再次回归寂静，只余布莱恩与沉默的死者，寂静的空气随着它们偶尔的叹息震颤着。
“还不知道这个老人叫什么名字。”
“这可是我第一个在梦境中见到的活人啊。应该……吧?”
他开始思索老人之前的话语。
“跟随光芒的指引……”
“如果指的是辉光，但林地的黑暗正与之纠缠，我又要怎么跟随光芒呢?”
在深渊的裂口间，被林地环绕的漫宿散发出钴蓝色的光芒。光不行于林地，但来自漫宿的光线仍透入了布莱恩的双眼。他闭上眼睛，辉光在他的思维之中弥漫。
远在林地之上，又似乎近在眼前。他的精神顺着光芒向上攀登。
直到上升的感觉消逝，他的眼前才重归黑暗——来自林地的黑暗。
“又是这种上升的感觉。”
“如果不是林地，恐怕我还要沉浸在那种幻象之中。”他此时有一些后怕，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不似幻象。
“总觉得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每踏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啊。”
布莱恩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之前那位老人的踪迹。
哗啦哗啦……
一旁的树林中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
雾气与树根之间，一条并不澄净的水流表面泛着林地的倒影。
“现实的树林中有溪流很正常，但是在林地……这些水流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看着流淌的水流，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饥渴，禁不住想掬起一捧饮入口中。
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匍匐在水流的边缘，手掌沾满了未知的液体。
那股粘稠之感让他联想到了血液。更多如林地一般黑暗的、疑似血液的液体正在自上流潺潺流下。他再次感到干渴。
布莱恩连忙扶着树干站起。手上的液体被涂抹在树的表面，由树皮的开裂之处向内浸润。斑驳的树皮之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蜿蜒的水流延伸向林地深处，布莱恩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他远离水边，逆着水流的方向向前走去。
喀嚓喀嚓……
周围杂乱细碎的声响仿佛化为了密集的窃窃私语，布莱恩感觉似乎有剪子在他附近挥舞着。他的步伐依旧踉跄，却染上了一丝急迫。
“ING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IGN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
杂乱的音节涌入耳中。
这些单词与先前的老人所发出的相同，但杂乱无章。他仍然不知道这未知语言的句子蕴含着什么含义。
“是什么……”
布莱恩警惕的盯着四周的树木，黑暗在他的周围飞舞。
他的手触碰到一些长着翅膀的东西，它们在林地的私语声挤满了他的耳朵，混乱的声音汇聚成无休止的嗡鸣，他的大脑恍如沸腾。
“滚开！”他大喊一声。
布莱恩胡乱地挥动着双手，试图赶走身边搏动的黑暗。
眼前一黑。他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摔倒在地。喉咙处传来一阵甘甜，不知是来自迸溅到他的嘴里的汁液，还是他自己的血。
疼痛使他的理性稍有恢复，但他仍未从恐惧带来的急切的逃离欲望中脱离。甚至他的理性也如此要求。
侧耳聆听。剧烈搏动的心脏、相互摩擦的翅膀、窃窃私语的林地……这些事物的声音相互交织，正如同它们正在相互纠缠的本身。
剪子仍在喀嚓喀嚓的挥舞，剪掉理性的灯芯，此时的火苗衰弱不振。
但扑向火焰的，终将成为燃料。
他逐渐从混乱的嗡鸣中分离出了另一个声音——
水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挣扎着。
布莱恩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水流的边缘，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过身翻入水中。
冰冷的水灌入他的耳鼻。他的思维冷却，随即飘入了其他梦境。
…………
清晨醒来时，布莱恩的脑中仍回响着持续的嗡鸣声。他已经逐渐习惯于此，尽管他的内心随之躁动。
“原来如此，漫宿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布莱恩的心情有些复杂。
“但是昨晚我在林地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窗外，天空的雾霾中透出蒙蒙的光亮。
“糟了！现在是几点?”布莱恩连忙从床上坐起。
伦敦的雾霾让他难以跟据天色判断时间，布莱恩紧接着找出自己的怀表。
使用了几年的怀表有些破旧，但依旧可靠。
“五点三十。”
布莱恩松了一口气。
“还好，七点之前到医院就行。”
脚底的伤口基本恢复。在盥洗室洗漱之后，他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套大学毕业时购置的西装。
握住卧室房门的把手，布莱恩这时才注意到锁孔处照进了一丝灯光。
“难道有人来过?”
他提高了警惕，无声地压下把手走了出去。
书桌上方悬挂的电灯照亮了画室。
“应该是我昨晚忘记关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的电力。”布莱恩松了一口气，将电灯关闭。
他又从厨房中拿出一个面包，准备应付今天的早餐。啃着干硬的面包，他突然发现桌面上有些灰白的影子。
“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在书桌旁坐下，凑近观察。
书本旁残留着不少飞蛾的尸体，大概是被昨晚的灯光所吸引。
“ING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IGNI……”
熟悉的片段再次在他脑海中回荡。
为避免这些思绪再次褪去，他赶紧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随便找到一处空白记下这些散乱的音节。
一些记忆缓缓浮现。
“我昨晚似乎在林地遇见了另一个灵魂。”布莱恩握着手中的钢笔，躁动的心情逐渐平复。
他已经无法想起和那人聊过什么，但仍记得那人的样貌与灵魂的纹路。
“如果在醒时的世界再次相遇，我应该能立刻认出他。”
“还有这些飞蛾……”他将飞蛾的尸体扫进垃圾桶。
拍了拍手上的鳞粉，他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
在笔记本末尾的一页纸上，正写着那段意义不明的句子以及飞蛾鳞片所留下的痕迹。
“希望克里夫不会注意到这些东西。”他心虚地关上笔记本。
“咳咳，该去医院上班了。”
一条盘旋在山岭之顶的道路，亮银色的大气——
一道细长的阴影贴着地面滑向黑暗之中。
“是醒时的那条蛇?它也随着我进入了我的梦境?”
布莱恩的脚底隐隐作痛，不知为何脚底的伤口竟仍存在于梦中。那道伤口似乎在延伸、开裂着，提醒着他小心前路。
他一撅一拐地沿路前行，路旁沟渠中的蛇向着林地蜿蜒游动。他跟在蛇的身后穿过荒凉的大地。一条小路钻进树间，黑暗的林地在前方生长。
进入盘综交错的树根之间，一路的踉跄使他的脚与膝盖增添了更多的伤口。周围的灌木丛逐渐茂密，他压低身体，学着他的向导的样子，紧贴地面前进。
这里的树木形态异常狰狞，长得极为浓密。周围弥漫着灰白的雾气，苍白的翅膀在黑暗的树林深处飘动。
“这里就是林地?漫宿原来真的存在，但不止存在于梦境……”
他低着头穿过树皮带伤的林间，不敢直视深处那些振翅的暗影。避开低矮的枝桠，脚底的树枝与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脸上拂过的不知是头发还是悬挂的苔藓，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吞噬着他的念想，布莱恩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试图逃离这一影响。
微风穿梭于树干间，月亮从树叶背后经过，他的耳边回荡着林地的窃窃私语。
地面伸出的根茎突然抓住了他的脚，布莱恩失去平衡，落入了雾气之中。
这一跤肯定跌惨了，他想到。
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地面。而是更深的，地面的伤口。
他开始向下坠落，无尽的混沌中满是寒冷的雾气。在他的上方，地面的裂口处，能看见黑暗的林地生长、纠缠在漫宿的墙壁周围。
在坠落中，时间似乎被拉长。他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既然醒时的伤口能带进梦中，那梦中的伤口是否会存在于现实?
……
想象中的剧烈撞击并没有发生，混沌的雾气将他缓缓淹没，如同陷入淤泥。
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但这次周围不再是完全的混沌。灯光在他的思维之中闪耀，他的眼睛隐隐渗出光辉，照亮前路。
一个嘴被封住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布莱恩不自觉的大喊出来，但他的大喊似乎被浓厚的雾气所吸收，余下的声音像是发出了一阵呻吟。
那个苍白的身影没有停留，继续向下漂流着。在它的身后，是成群结队的它们。
“这里是深渊的入口，亡者由此进入虚界。”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至于虚界，相信我，你不会想去那里的。”
布莱恩疑惑地向右侧看去，一个呈灵体状态的老人在他一旁漂浮着。有了先前场景的洗礼，他对这位老人的出现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惊讶。
“你是……活人?”布莱恩迟疑道。
“暂时还是，在醒时的世界。”老人淡淡地说。
他看着向下飘落的苍白身影，补充道，“不过我很快便要加入它们了。”
那些缓慢的身型成群地涌过深渊，有的互相拥抱，有的互相吞噬。途经布莱恩身前时，它们的目光不断从他身上扫过。
布莱恩恐惧地后退了一步，亡者们热切地向他伸出双手。但那些苍白的手臂一触碰到他的皮肤，又被烫得缩了回去。
来自亡者的触碰令布莱恩感到阵阵冷冽，几乎使他的血液凝结。他颤抖着问道：“它们真的死了吗?”
“死了。”老人笑着说道，“但还没完全死。”
布莱恩顿时无语，而老人似乎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凝视着深渊的上方。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向上看去。漫宿之外，亡者如同河流一般产生了分歧。它们或登临高处，或向下漂流，而一部分则徘徊于林地。
布莱恩的心中涌现出许多疑问，一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样才能从深渊回到林地呢?”布莱恩思前想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问题。
“很简单。跟随光芒就行了。”老人转过头对布莱恩说道：“虽然辉光并不能触及林地。”
“跟随……光芒?”
“Ing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igni.”老人的口中传出一段不知何意的句子。
里面的音节与英语类似，但那种诵念方式又太过散乱，布莱恩并不确定具体是哪种语言。
“什么？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我感受到了你的与众不同。”
老人自顾自地说道。
“你不会总是能够得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不断尝试吧，你会掌握其中奥妙的。”
他的灵躯开始朝着深渊的裂口上升，虚幻的身影逐渐消逝在混沌的雾气之中。
周围再次回归寂静，只余布莱恩与沉默的死者，寂静的空气随着它们偶尔的叹息震颤着。
“还不知道这个老人叫什么名字。”
“这可是我第一个在梦境中见到的活人啊。应该……吧?”
他开始思索老人之前的话语。
“跟随光芒的指引……”
“如果指的是辉光，但林地的黑暗正与之纠缠，我又要怎么跟随光芒呢?”
在深渊的裂口间，被林地环绕的漫宿散发出钴蓝色的光芒。光不行于林地，但来自漫宿的光线仍透入了布莱恩的双眼。他闭上眼睛，辉光在他的思维之中弥漫。
远在林地之上，又似乎近在眼前。他的精神顺着光芒向上攀登。
直到上升的感觉消逝，他的眼前才重归黑暗——来自林地的黑暗。
“又是这种上升的感觉。”
“如果不是林地，恐怕我还要沉浸在那种幻象之中。”他此时有一些后怕，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不似幻象。
“总觉得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每踏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啊。”
布莱恩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之前那位老人的踪迹。
哗啦哗啦……
一旁的树林中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
雾气与树根之间，一条并不澄净的水流表面泛着林地的倒影。
“现实的树林中有溪流很正常，但是在林地……这些水流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看着流淌的水流，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饥渴，禁不住想掬起一捧饮入口中。
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匍匐在水流的边缘，手掌沾满了未知的液体。
那股粘稠之感让他联想到了血液。更多如林地一般黑暗的、疑似血液的液体正在自上流潺潺流下。他再次感到干渴。
布莱恩连忙扶着树干站起。手上的液体被涂抹在树的表面，由树皮的开裂之处向内浸润。斑驳的树皮之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蜿蜒的水流延伸向林地深处，布莱恩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他远离水边，逆着水流的方向向前走去。
喀嚓喀嚓……
周围杂乱细碎的声响仿佛化为了密集的窃窃私语，布莱恩感觉似乎有剪子在他附近挥舞着。他的步伐依旧踉跄，却染上了一丝急迫。
“ING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IGN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
杂乱的音节涌入耳中。
这些单词与先前的老人所发出的相同，但杂乱无章。他仍然不知道这未知语言的句子蕴含着什么含义。
“是什么……”
布莱恩警惕的盯着四周的树木，黑暗在他的周围飞舞。
他的手触碰到一些长着翅膀的东西，它们在林地的私语声挤满了他的耳朵，混乱的声音汇聚成无休止的嗡鸣，他的大脑恍如沸腾。
“滚开！”他大喊一声。
布莱恩胡乱地挥动着双手，试图赶走身边搏动的黑暗。
眼前一黑。他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摔倒在地。喉咙处传来一阵甘甜，不知是来自迸溅到他的嘴里的汁液，还是他自己的血。
疼痛使他的理性稍有恢复，但他仍未从恐惧带来的急切的逃离欲望中脱离。甚至他的理性也如此要求。
侧耳聆听。剧烈搏动的心脏、相互摩擦的翅膀、窃窃私语的林地……这些事物的声音相互交织，正如同它们正在相互纠缠的本身。
剪子仍在喀嚓喀嚓的挥舞，剪掉理性的灯芯，此时的火苗衰弱不振。
但扑向火焰的，终将成为燃料。
他逐渐从混乱的嗡鸣中分离出了另一个声音——
水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挣扎着。
布莱恩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水流的边缘，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过身翻入水中。
冰冷的水灌入他的耳鼻。他的思维冷却，随即飘入了其他梦境。
…………
清晨醒来时，布莱恩的脑中仍回响着持续的嗡鸣声。他已经逐渐习惯于此，尽管他的内心随之躁动。
“原来如此，漫宿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布莱恩的心情有些复杂。
“但是昨晚我在林地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窗外，天空的雾霾中透出蒙蒙的光亮。
“糟了！现在是几点?”布莱恩连忙从床上坐起。
伦敦的雾霾让他难以跟据天色判断时间，布莱恩紧接着找出自己的怀表。
使用了几年的怀表有些破旧，但依旧可靠。
“五点三十。”
布莱恩松了一口气。
“还好，七点之前到医院就行。”
脚底的伤口基本恢复。在盥洗室洗漱之后，他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套大学毕业时购置的西装。
握住卧室房门的把手，布莱恩这时才注意到锁孔处照进了一丝灯光。
“难道有人来过?”
他提高了警惕，无声地压下把手走了出去。
书桌上方悬挂的电灯照亮了画室。
“应该是我昨晚忘记关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的电力。”布莱恩松了一口气，将电灯关闭。
他又从厨房中拿出一个面包，准备应付今天的早餐。啃着干硬的面包，他突然发现桌面上有些灰白的影子。
“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在书桌旁坐下，凑近观察。
书本旁残留着不少飞蛾的尸体，大概是被昨晚的灯光所吸引。
“INGIRUMIMUSNOCTEETCONSUMIMURIGNI……”
熟悉的片段再次在他脑海中回荡。
为避免这些思绪再次褪去，他赶紧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随便找到一处空白记下这些散乱的音节。
一些记忆缓缓浮现。
“我昨晚似乎在林地遇见了另一个灵魂。”布莱恩握着手中的钢笔，躁动的心情逐渐平复。
他已经无法想起和那人聊过什么，但仍记得那人的样貌与灵魂的纹路。
“如果在醒时的世界再次相遇，我应该能立刻认出他。”
“还有这些飞蛾……”他将飞蛾的尸体扫进垃圾桶。
拍了拍手上的鳞粉，他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
在笔记本末尾的一页纸上，正写着那段意义不明的句子以及飞蛾鳞片所留下的痕迹。
“希望克里夫不会注意到这些东西。”他心虚地关上笔记本。
“咳咳，该去医院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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