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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噤声

    第二天,克里夫和约翰乘着马车穿过白厅街,再走过曲折的威尔曼街,来到仍在修整的拍卖行。

    在被那场无法解释的大火烧毁后,奥里弗拉姆拍卖行正在它那局促的新址展开业务。

    守卫领着他们前往一间无窗、墙壁为鲜艳燃橙色的拍卖室。克里夫坐在一把外观扎眼、里特费尔德出品的椅子里,等待拍卖师宣布待拍的商品。房间里新油漆的气味让人脑子发晕。

    几个板条箱被工作人员送了过来,拍卖师敲响木槌,拍卖开始了。

    前几项拍卖品反响寥寥。那些诗集、文集称得上是稀有,但它们的价值可能更在于收藏,购买者大多也并不在意它的内容,只是买回家去当成纪念品。

    而后又是一些奇珍,这部分被精挑细选出的古玩和香水引起了不少绅士与女士的激情,拍卖师不得不提高他的声音以盖过喧闹的人群。克里夫静静地看着那些踊跃出价的人,不为所动,他不是为这些东西而来的。

    热闹过后,拍卖师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取来了下一件商品,那是一盘硝酸盐基胶片。奥里弗拉姆拍卖行的顾客中极少有修习无形之术的人,但即使外行人也能认出这是个非同寻常的物件。

    胶片卷轴呈现出离奇的白色,黑色的胶片夹上贴有标签,上面写着“STUMM!”——意为“沉默”,或者“哑”。旁边颤抖的的字迹则是导演的姓名:“杰尼克·克罗塞”,此人名不见经传。

    一盘硝酸盐胶片,它显然不是你能随意放在家里收藏的东西,如果保管不当,一盘着火的硝酸盐胶片可以轻松地烧毁你的阁楼,当然也包括留在里面的人。

    自不久前醋酸片基研究成功后——即使仍需改进——已经很少有收藏家会选择长时间留存这种用硝酸纤维酯制造的胶卷盘片。

    或许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而是不能够——那种物质既难以想象的易燃又极度不稳定。随着胶片的不断老化,一个轻微的震动或普通敲打都会导致它的自燃,有时它的自燃是毫无原因和征兆的。而它甚至能在水里燃烧。

    观众们开始悄声议论。

    他们在衡量自己的好奇心与收藏癖是否能驯服此物的危险性。不过看样子被驯服的反倒是他们。实际上这也是好事,毕竟他们并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危险所在。

    出于一些难以预料的原因,这盘胶片勾起了克里夫的兴趣。

    那种颜色,淡白至极如同冬日的霜冻,克里夫几乎能看到它所散发出的冷意正在侵入周围的空气。随着那种影响越来越深刻,其他顾客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们逐渐停止交谈,如同哀悼般陷入沉默。

    他开始思考此物的真正内容,不仅是能够被播放出来的那些。

    克里夫出价了,他举起了手,拍卖师敲下木槌表示收到。随后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没有人跟价,他竞到了拍品。拍卖师记下了他的名字,并向助手之一打手势。

    拍卖继续。

    接下来拍卖的一本书籍有些与众不同。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这本名为《路权战争:1450—1580》的文献更像是对现实的一些隐喻或者直接就是一部虚构的历史小说,毕竟所谓的路权战争根本没发生过。但这本书依然引起了几位收藏家的关注,其中一位激情高涨地站了起来,开始出价。

    单从拍卖师的介绍来看,这本书确实有些稀奇。封面上钉着一张语意不祥的纸条告知读者,威利斯福特已被“抹除”。翻开一看,本书的作者正是威利斯福特,而出版者的名字遭人涂黑。大量的书页也已经缺失,不过并不是因为过于老旧而缺失。拍卖师并没有过多提及书的内容。

    路权战争。克里夫曾在研习诸史时看到过这个词汇,那场战争想必发生在另一重历史。而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加入那属于出价人的决斗的,是这一事件结束的时间——一五八零年。

    他已经知道那场令人悲怆的分裂发生在一五八二年,在那一年世界失去了许多东西,包括十天的历史。或许这段发生在置闰前的历史能给他带来一些关于当时世态的回忆。

    克里夫加入了竞价,那位富有的收藏家瞥了他一眼,变得有些冷漠,随后继续将他的目光锁定在拍卖师身上,用最轻微的点头表达着他的意图。除了拍卖师严肃的声音外,房间里鸦雀无声。

    这场决斗没有持续太久,那人显然低估了克里夫的决心,他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了几句,然后坐了下去。

    拍卖师木槌落定,克里夫再次竞得了一件拍品,他的心中有了些去意。后面可能还有他不想错过的东西,但这已经够了,他不想引人注目。

    克里夫叫上约翰,来到拍卖行后台取得了他的目标。但愿它们值这个价。

    返回的路程有些令克里夫胆战心惊,他将那盘保存在铁盒中的胶片抱在怀里——虽然那铁盒有些沉重得离谱——生怕马车的颠簸将这枚定时炸弹引爆。但极其别扭的是,这一原本有着烈火般的风险的事物此时却散发着死寂的严寒,他的心跳仿佛都要在这刺骨的寒冷中休止。

    他没将这些东西带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坐着马车径直回到画室。虽然他原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来这里了。

    将《路权战争》放到书桌上,克里夫紧接着打开了铁盒,而那实际上是一个包裹着铁皮的灰色大理石石盒,里面的胶片透出冬雪般的白色,让他想起那张同样苍白的画布。确认完后,他将装着胶片的盒子放到了盥洗室潮湿的地面上,这样的临时保管方式让他稍微放心了些。

    有了影带,剩下的便是放映机了。他父亲倒是早有购置过一台,如今应该正放在书房里的某个角落。描述了位置之后,他让约翰回斯蒂尔斯路39号的住所取来那台放映机。

    等待的途中,他在书桌旁坐下,翻开了那本《路权战争》。

    封面上钉着的那张纸条十分引人注目,或许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抹除。”克里夫沉吟道,“这听起来像是防剿局会做的事。”

    “说不定这纸条就是他们搞的。”

    他打开书检查了一遍,有不少书页被人整齐地撕了下来,书的最后几章甚至完全缺失。

    威利斯福特在书中这样写道:

    “在这重历史的过往中,长生者们取得过至少一次成功。他们促成了与白日铸炉的和平协定,其期限之长,足以让英格兰走完从早先四处征服到最终毁灭的路途。铸炉自己则吞噬了他们中的最伟大者。”

    “这一事件果然并不是发生在我们所在的历史。”克里夫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颈椎,“不过也能作为参考。”

    “那些长生者中的最伟大者被献祭给了铸炉,这又代表着什么?”

    威利斯福特还称,英格兰王室成为了受控之火的君王,将他们的敌人或是消灭或是转化,从而征服欧洲,为圣斯帕克建立了宏伟的大教堂。而与铸炉之盟也开始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似乎正是议会想要做的?”克里夫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无论是天文台的那场事故,还是后面那位议员同他进行的谈话,都说明议会正在准备着什么。

    在那重历史中,英国皇室的野心被摧毁,而他们那失败的尝试似乎为现在的议会带来了某些灵感。

    “他们是想成为受控之火议会?”

    “白日铸炉……”

    天色渐晚,克里夫合上书本。有效的信息不多,书中的有些关键部分已经被处理过了,这种规制的手段的确很像是防剿局的手笔。

    “不知道置闰是否与祂也有着关联。”

    没过多久,约翰抬着放映机来到画室。

    “你回马车里坐着等我,”克里夫看着约翰说道,“今天辛苦你了。”

    “好的,克里夫先生。”

    克里夫将画室中间的画架以及各种绘画工具放到角落。收拾完各种杂物后,他给放映机通上电并面对墙壁摆好。

    他拉上窗帘,将铁盒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那盘影带。他仍然记得他父亲过去是如何安装那些胶片的。他将胶片穿过传动机构,捣鼓了一阵之后,外壳咔哒一声关上,胶卷被他成功地装了上去。

    略微调试了上面的几个旋钮,他按下开关,放映机开始工作。

    一束白光射到墙上,斑点闪烁,放映机嘎吱作响。

    影片是无声的,画面被静静地投在墙上。白色的墙壁上映出了白色的标题字幕——“落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