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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诱饵

    克里夫跟随着诺恩弗顿跨过了一个路口,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位置上的移动,就像当初他跨过天文台的本初子午线那样,但确实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这里是漫宿的十字路口,也是子午线,是终局也是中心。”诺恩弗顿开口道。

    “在带你去取得诱饵之前,我需要先完成我此行的任务。”

    克里夫注意到在聚点的四隅,一些植物正向着辉光生长,它们整株只余淡蓝色的枝干,质润如玉。他看着祭司踩着这些造型奇特的漫宿植物盘结的影子走向广场中央。

    诺恩弗顿在聚点中心站定,双手缓缓地将手中骄盛夺目的物体举过头顶。

    聚点之上洒落的辉光似乎有些扭曲。

    祭司开始了一段冗长,却有力的祷告。克里夫并不知道诺恩弗顿所用的是哪一种语言,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应当是出于某种礼节。

    随着祷告的进行,祭司手中事物散发的光芒逐渐变淡,克里夫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一面镜子。

    辉光不断地洒落在镜面上,镜子的厚度也随之变薄。在薄到几近不可见之前,镜面上突然泛过一阵涟漪,那涟漪以聚点为中心向外扩散,直到从克里夫头顶越过。

    克里夫看着上方扭曲的辉光,轻声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带来的是光。”

    祭司微微摇头:“光一直在这里,而我带来的是倒影。”

    他右手按在自己心口,向着聚点中心鞠了一躬。

    “恭迎赋晓者转居。”

    “去吧。”

    光里传来声音。

    “去找到倒影中的眼睛。”

    话音刚落,克里夫的目光便被那涟漪中繁复的纹路与图像所吸引,那里有着无尽的镜子无尽的道路无尽的尽头无尽的选择无尽的历史。

    他看到光的合唱,光的悲痛,光的存在……

    他看到弧月在钴蓝色的辉光中升起,如舞蹈般轻盈,月光般明亮,她的面庞映照出他的脸。

    这错综复杂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直到分裂之阳的光芒刺穿了他的梦境,自满之沮的眼睛看向了他。

    ……

    这里存在着一些死寂已久的奇异植物,克里夫甚至不知道这些是否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植物。此地在云间,在距离辉光更近的高处,而那些花雪白如冰霜,脆弱如玻璃,随着他向着紫色眼睛踏出的每一步,都有一株花脱离静默,陷入更深的死寂。

    他来到这片苍白的玻璃花园唯一色彩的源头。在那里,闪亮如紫水晶般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那光芒中带有的情绪让克里夫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克里夫并没有在这道光亮如镜的门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随着他的目光与那本应是眼睛的倒影交汇,门前的光芒诡异地扭转,熟悉的涟漪蔓延向孔雀之门的表面,与门本身的一轮轮波动相共鸣。

    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门后居屋明亮的金色空间内,耳边似乎残留着一丝轻笑。

    没等克里夫睁开眼睛打量四周,更高处的一道视线投向了他,他的灵识再次被那个关于钥匙的梦境淹没。他回想起了他的梦境与他得到的指示。

    在临近刀刃阶梯顶端的地方,那里是聚点的阴影?倒影?抑或是它的姐妹?

    “看。”

    在三尖之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克里夫打开双眼,而实质上在那之前他便看到了——辉光,正骄盛夺目。

    梦境中的景象逐渐将辉光遮蔽,克里夫看向道路之室朝向蠕虫的开口后,两条路正在一颗橡树的阴影处交汇。漫宿的蓝色光线在这里愈加深重,几至暗如暮空。一双相互盘结的小路藏在树影之下,这两条路延伸进雾墙并遭到遗忘,但于它们相交的此处,橡树影中的鸦影会铭记。

    梦的边缘被辉光浸润,克里夫将关于钥匙的梦境带往眼睛之门背后的十字路,埋到那颗橡树的枝桠,同时也是它的阴影下那松软的土壤中。他用守夜人的光沐浴它,一颗闪光的树瞬间抽芽生发,枝头遍结发光的硬果。

    那是他的沐光明者为扮演守夜人所需的光明,不过它还有此外的另一功用。如烛火之于飞蛾,如饵食之于游鱼,光之于灵魂亦然。

    克里夫摘下一枚果子,他几乎想本能地将它放入口中,品味它的甜美,不过这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依照指示,他必须找来银白色的死者,先将诱饵拿给它看,它才会带灵魂来此。而一旦被人瞧见,诱饵便会紧抓不放。没有几个活着的灵魂能如此深入漫宿。

    “要不要四处逛逛?”

    诺恩弗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不过育植诱饵仅仅是个开始,而我们的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当然,”他突然转折道:“至少还有一个地方是你此次可以前去拜访的,以一种比较轻松的心态。”

    “那里应该有一个好消息等着我们。”

    ……

    诺恩弗顿领着克里夫来到一座深红色的教堂。随后,祭司在门前停下,说道:

    “进去吧,一个人就够了。”

    “等你醒来之后会有新的指示。”

    虽然有些不解,但克里夫依然按祭司所说的独自走了进去。这也是他的沐光明者所默许的。

    穿过敞开的食道般蠕动着的门廊,他看到教堂里面有着骨做的长椅,深红色调的彩绘玻璃和如心脏般跳动的金色祭坛。

    这里是圣杯举行筵宴的地方。克里夫走过展现着各种独特场景的彩绘玻璃,那些透过窗户的光全散发成了各种红色,让他眼中的一切也染上了深红。

    厅堂中,一位愉悦者正与众杯之具名举觚痛饮。

    聚在一起的杯之具名正谈论着那些发誓永诀床第之欢——除去在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间——的长生者。

    “他们还是崇尚愉悦的,”一位骨白者说道。

    “他们无法开花结果,”一位撩人者说到。

    “若当年铸炉与太阳能结合就好了——”一位干渴者叹道。

    随后,他们开始闲聊遗忘家族的长生者及他们在沙漠中的所作所为。

    看到克里夫走来,那位愉悦者的嘴角挂起一丝尚未餍足的趣味。

    她的渴望与胃口抚过克里夫身前,在抓挠与抚摸间,克里夫听到了她的话语:

    “制花人不久前刚来过,带着他的花蜜和承诺。”

    “也许这能为你的果实增添些许滋味。”

    她从觚中的猩红分出了一些尚未沉积的花蜜洒向克里夫。

    这是制花人的繁多赠礼之一。在更加光明的年代,它或许被赐予了永生。即使在这重枯萎的历史中,它依旧拥有无法比拟的甜腻。

    克里夫试图用手握住,但不凋花蜜仍从他的手上溢出,直至浸渍他灵躯中的那枚果实。现在,它变得更加诱人了。

    “多么诱人啊……”愉悦者陶醉道。

    克里夫并不确定她所说的诱人是指那颗诱饵,还是指他自己。

    “还未到大吉之时,告诉汝之璨光者,待此地筵宴功成,再诞之血将于第五史满溢。”

    在话语的结尾,愉悦者回归到了筵席之中,加入了那里正孕育着的新的、未命名的新欲望。

    宴会中传来的声音让克里夫难扼食欲,从他的口腔到喉咙里都满是至甜的味觉,像是草莓、肉桂,又像是橙花。不过更深的欲望正驱使着他。他寻找着梦境与醒时世界连接的薄弱处,一条条深深的刻痕自过去向着未来生长。

    他沿着表皮的伤口前行,越靠近边境,那些边界就越模糊。直到那些新生的伤口处开始变得猩红,他口中那甜味的至深处,又开始涌出铜与铁锈的咸味。

    梦境逐渐变得狭窄,门廊的尽头似乎也溢满鲜血,猩红如潮水般涌来。

    “预言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