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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8 家宴(1)

    早春的下午阳光和煦,陈继也很久没有如此安逸的晒过太阳了,从贺叶哪里知道这个时代并不太平并没有让他有更多感受,他所经历的事即便他嚷嚷给别人听,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当然更可能是他被当做脑子不好的疯子给送到某个地方悄咪咪的老死。

    他懒散的躺在长凳上,看着太阳从中天一点一点跳到西落,直到天边的挂满无尽的红霞。而贺家姐弟和付涛也没有再过来打扰他,毕竟他是个“大病初愈”的病号,而且还是家里的贵人,他有一万个理由和借口在这儿摆烂。

    然而陈继倒也不是单纯的摆烂,他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

    从零开始的异界生活,怎么想都像是小说的桥段。陈继却没有小说里大男主的金手指,恰恰相反他甚至连贴身的底裤都因为救人而遗失在那条不知名的小河里…

    首先他要面对的是今晚贺毅,他对这个尚未谋面的猛男除了期待其实更有几分恐惧,因为自己不明不白的来历,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身份…

    照贺叶的说法,乌卑勒能年年寇边打到这儿来,付家庄应该是在边关不远了,既是边防重镇,那丁口审查自是重中之重,像他这般来历不明的人,若是没有一个好说法,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关防,十有八九是要被当做谍探。

    好在他出现是入水救人,虽然本身没有什么家什,但可以借口给水冲走了,这事付家庄不少农夫都是有目共睹的,自己身无凭证这事至少算说得过去了,他现在缺的只是一套能圆的过去的来历。

    “去年听说河间府的高阳县给烧成了白地”耳边突然回响起贺叶的话,陈继脑子里顿时有了念头,他可以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高阳县人,因为战祸逃出来寻亲。

    不过这样也有问题,他并不知道贺叶所说的白地到底被烧到了什么程度,他只能赌一手整个高阳包括县衙都被付之一炬,不然人家回头一查户籍便直接露馅,还是要被当成黑户。

    虽然怎么想这套说辞都不怎么靠谱,不过陈继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归根结底还是他对于这个世界太陌生。除了知道当前所处的地方是个叫真平府南门县付家庄的小村庄,而且还连年战乱,山贼四起,甚至有整县被屠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看来这个叫景煜的朝代并不如历史上任何一任汉王朝那么强势。

    可是已经这个地步了,陈继感觉也只能这么咬死自己就是高阳县人了,因为没等他再仔细圆满身世的细节,付涛就已经蹦蹦跳跳的引着大门由一个高瘦的中年进了院门了。

    进门时陈继正坐在门前跟着贺叶拉话,见有人进来才抬眼望去。在残阳的光里,映入眼帘的是个精瘦的身影,倒是跟陈继预想的五大三粗的汉子相去甚远,虽然身材还算高大,可是怎么也不像是个能站上摔跤场的壮汉。穿着寻常的简衫,低着头牵着付涛,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带孩子的庄稼汉,跟付涛口子天神下凡一般的猛男丝毫不相关。

    正当陈继还准备再细细打量一下的时候,一道犀利的目光如同针芒一般跟他对上,一下让陈继似乎跟触电一般背脊冒汗,仿佛被里里外外被看穿了似的。不过好在那种感觉只是一瞬即逝,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个高瘦的中年又变成一个笑眯眯的庄稼人,朝盯着自己的陈继微微颔首示意。

    “爹爹”贺叶的喊声将陈继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仅仅是一个照面,陈继就知道自己盘算了一下午的谎话肯定是没法骗过眼前这个人。他的脑门不自主的冒出虚汗,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了不少,面对贺毅点头打招呼,他也只能勉强站起来跟着贺叶走到跟前行了个后辈的礼。

    一米八的陈继站在贺毅勉强恭恭敬敬的鞠了个揖,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行这种正礼。真算起来,陈继其实还要比贺毅高上几分,可是陈继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巨人,刚刚对视那一眼就让陈继原本心底对于贺毅这个衙门捕头就有的一丝丝恐惧被无限放大,他自己的那点斤两算计在像是摆在台面上任人玩弄。

    陈继能感觉到贺毅的目光在上下打量自己,仿佛实质一般,身上那身罗家送来的麻衣像是不存在。他只能努力的绷紧身子,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

    “爹爹,饭食做好了,就等您了,我跟沁姑忙了一整天呢。”好在贺叶及时开口说话,让陈继缓了一口气。

    “也好,那小兄弟咱们先进去再说话。”贺毅伸手扶了一下陈继:“叶儿,你娘先去了胡屠夫家送钱,就跟在后面,天色有点暗了,你过去接一下。慢点走,别摔了!”

    听见贺叶应答出了院门之后,又拍了拍陈继的肩头,才再牵起付涛跟贺江往房里走去,陈继也抬步慢慢的跟在后面。

    刚进屋里,贺沁娘也正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过来,桌子上的碗碟大大小小已经摆了好几个,肉香菜香飘满了整个房间,想来手艺肯定不错。见到哥哥进来,放下手里的盘子便去招呼上座。

    付涛贺江两个娃娃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饭食咂摸着口水。贺毅跟贺沁娘用土话在说些什么,陈继听不懂,只能在一旁正襟危坐。没多时贺叶跟她娘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坛子,飘出一丝丝的酒香。

    见人齐了,贺毅开始招呼动筷子,先示给陈继和自己的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又让付涛在给陈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开口说道:“小兄弟,你既救了我侄儿的命,也便是救了愚妹一家...”一套说辞下来,跟前几天罗家过来致谢的话相差无几,说完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陈继也跟着回了一碗。

    相谈间,不由得聊到了贺毅的公事上。原来他这番过去也并不是协助缉贼,只是毛三屠和几个漏网之鱼这番是从南门县溜过去的,他不过是过去认个人确认一下罢了,不过看贺毅说起来的口气确实有点可惜。毛三屠一伙出了小洪山就被到处撵着跑,本来边关各村各庄就起了围子,他们一群人又没提前准备,四处碰壁躲无可躲,在南门县北集外想抢个宅子负隅顽抗,可惜没能得逞,只能个跑个路,真平府百姓本就突出一个民风彪悍,配合县里的捕快四处抓捕,能见着的几乎都给抓了,除了领头的毛三屠跟几个腿脚机灵的。可是那几个也是刚出南门县的地界没多远,西柳口的捕快连毛三屠的面都没见着,就让边军给堵了个严实,一把全送到衙门牢里了。

    “抓山贼不算功劳么?边军就这么送上门去?”陈继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想着既然军队会动,那肯定多少要沾点军功好处才是。

    “如果是薛疯子和齐大寨那几伙人被抓了,边军才不会给你送过去呢。只有毛三屠这畜生边军和卫军才不稀得拿去领功。”贺毅顺了口酒,接着说道:“也不能说是稀不稀罕这点功劳,不过毛三屠本来就是边军出来的贼军,一直骚扰山民面子上过不去,南门县这边给边军递过不少本子,不然边军可没工夫出来帮忙剿匪,他们自己的皮毛都理不过来。”

    叛军?陈继恍然大悟,难怪送到手的剿匪功劳都不要,原来是军队自己搞出来的贼匪,真要拿去领功,就变成贼喊抓贼里外不是人了,还不如交给地方。本来也没有多大实惠,还做了个顺水人情。

    “后来呢后来呢?”付涛好像很喜欢听他大舅讲英雄故事,叽叽喳喳的追问。

    “后来能怎么样,先在牢里关着,西柳口的县令已经发了文书去真平府跟永顺行营,等了回函就算结了”贺毅慢慢的说道:“听说文书请的是立斩,还是边军要求的。虽然没明说过,但是想来州府里应该也知道毛三屠是边军出来的人,应该不至于薄了边军面子,估计那几个匪首怕是见不到今年的麦子结穗了。”

    “永顺行营开过来了?”一直在一旁顾着小孩没怎么说话的贺毅妻子突然叫了起来。

    “蠢婆娘,一惊一乍的作甚!”贺毅看了一眼妻子“还驻在祁州,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过来。”见贺江手里拿着一个比他胳膊还粗的猪脚埋头在啃,溺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都驻到祁州了,早晚也是要开过来的。”

    陈继不知道让贺毅妻子吓一跳的永顺行营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明白了前面那半段,等到西柳口县衙发出的公文回函,那些贼匪就要被立即斩首。这似乎又跟他所熟悉的“秋后问斩”冲突起来,光是“斩立决”就能说明当前的局面比陈继预想的还要复杂的多。

    对了,小兄弟,还没问过你,来我们南门县走访亲友么?你的东西我听叶儿说,都给河里冲走了,亲友住处还记得么?”

    贺毅的突然发问让陈继一惊,终于还是问到自己了,可是他根本编不出一套能圆过去的说辞,那些原本的盘算自己都糊弄不过去,如何能哄得了这个公门里面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

    他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

    “嗯,我。。是。。过来投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