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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我现在回想起来,2019年,我过的一点也不好。虽然,有更好呆在我身边,有艾青随时随地的问候与陪伴,甚至还有两段短暂的恋情,可我自己非常清楚,我并不快乐,更谈不上幸福。而且,在我的心里,还时不时地产生厌世的感觉。

    这一年,我过的很痛苦。我先前对自己所做的所有美好预设,都被我自己用实际行动否定了。确切说,我的这种痛苦是对前两年的延续和发展,它们充斥着理性的分析、冷静的回忆、狂热的比较、怨恨与思念交替出现的绝望。

    我发现不管我读多少心理学书籍、哲学书籍,也不管我如何口头标榜自己已经强大起来,俨然一位真正的独立女性。而且,在我生活的一些片段里,比如工作中、写作时,我确实感觉自己就是独立女性。可也有很多时候,我内心那根坚固的弦,一下子就绷断了。

    这种情况,总是频繁地出现。因为我把生活中遇到的、看到的、想到的、触碰到的一切,都跟李莫尔联系起来。那是一种不自觉的联想,我觉得可能是我想象力过剩的缘故。其实,在我与李莫尔相恋期间,我就一直活在想象中。我意识到,自始至终,李莫尔在我心里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抽象的人。他在我的想象里臻于完美,也在我的想象里卑鄙恶劣。正是这种来回拉扯的情绪,让我始终都活在那段逝去的爱情中。

    我很痛苦,但我想摆脱痛苦。我想尽一切办法对抗它,但它就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样,以各种各样的姿态,侵袭我的身心,攫取我的生活。

    我没有跟艾青透露我的生活境况。在她眼里,我已经从失恋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了。不知从何时起,她跟我视频的次数减少了,从每天一次变成三天一次。尔后,变成有时间就联系,没时间就消失。至于周末,我们也只是偶尔一起吃吃饭,逛逛街。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表面化了,不是因为我不愿意与她沟通,也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做个聆听者,而是因为我们无法理解对方,谈话无法深入,只能落于表面。在她看来,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却要盘旋上升。在我看来,平淡与否、上升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找到让失衡的内心变的平静的方法。很显然,我还没有找到。

    不管怎样,我们依然很亲密,并且打心眼儿里接纳对方的差异。这大概就是我们这段友情,能一直维持下去的原因吧。后来,我把这种宽容,就像应用数学公式一样,也应用到了我的新恋情上。

    初春的时候,艾青升职了。那天,她下班后欢天喜地来我家蹭饭,跟我说起自己升职的事情。她表现的很激动。实际上,我觉得她有点夸张了。但我还是很真诚地恭喜了她。我说:

    “真好,你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一直都是稳扎稳打,升职是必然的事。”

    “我在酒店已经工作了四年了。我还以为因为我的学历,我可能永远都升不起来呢!今年,我总算是取得了一点点小进步。”

    “我真为你开心。我们还在家吃什么饭啊,不是应该出去庆祝吗?”

    “周末再去外面庆祝,顺便让你见个人。”

    “见个人?谁啊?”

    “我男朋友。”

    我看到她嘴角上扬,惊讶地问:

    “咦,你恋爱了?”

    我很想问她对方是不是张骁,但我没敢说出口。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我与张骁分手的真实原因。

    “对呀,我们刚刚确定关系。不过,他追我有一阵子了。”

    “该不会我认识吧?”我还是抑制不住好奇,拐弯抹角地问。

    “不认识,他是我同事。”

    听到这句话,我很失望。但我没有表现出来,转而说我想看看他男朋友的照片。她笑咪咪地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照片给我看。她说,他叫杨阳,是我们酒店的房务总监,他是河北人,在西安读完大学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他已经在西安定居了,有房有车,而且他说自己年龄也不小了,想找个喜欢的人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她说的很现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跟她的姑姑,也就是我母亲,很像。

    实际上,我对她的介绍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不追求她的童年梦想——张骁,转而去跟另一个男人谈起了恋爱。我想起她得知我与张骁恋爱时的过激反应,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来。难道是我猜错了?难道她暗恋的小学同学根本就不是他?那她当时极不寻常的表现是针对谁的?难道是担心我再次受伤?难道是因为她了解张骁是个怎样的人,而故意让我主动放弃?我的脑子里一下子画了很多问号,但我不打算跟表妹要个答案。从恋人角度看,张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既然,艾青选择了另一个人,那说明他对她也不重要。我想。

    但我还是在饭后闲聊时,提到了他。我很想知道张骁的近况,因为他出现在我生命最艰难的时刻。他是将我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医生、是热情陪伴我的朋友、也是不远万里追求我到云南,却仅仅恋爱了五天的前男友。

    我轻描淡写地说:“张骁现在怎么样?最近都没听你提起他了。”

    “他啊,很好啊。”她说的心不在焉,好像故意要隐藏什么似的。

    “你是不是跟你这位老同学关系也淡了?”

    “没有啊,我们偶尔还约饭。不过,他交女朋友了,我也不好总找他,免得人家误会。而且,杨阳也会吃醋的。”

    提到杨阳时,她的嘴角又一次上扬。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他。

    我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附和了一句“也是”,便结束了谈话。

    就是这次稀松平常的闲聊,让我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真理:错过就是错过。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疑问,只要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再要重新谈及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句话已经没有说出口的必要,那些疑问也无需得到答案。

    这个真理背后的真相是,我已经错过李莫尔了——在2017年的那个夏天之前,在我拨通那个导致我崩溃的电话之前,他就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当时的举动是多此一举,而且非常愚蠢。

    似乎我对待很多事情都可以把握好火候,做到适可而止,唯独对待我与李莫尔的这段感情时,我会变的行为荒诞、情绪激动,就好像这段感情对我的影响是一种不可抗力一样,即使我调动我拥有的、学到的、假装的一切知识、经验、体悟,都无法恰当合理地回避它。

    周末很快就到了。当我走进餐厅,东张西望时,艾青正在一处靠窗的位置,热情地冲我招手。我看到她身边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看上去比艾青大几岁,脸很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很儒雅,甚至有点木纳。他也在冲我微笑。我绕过几张餐桌,走到这对喜形于色的情侣跟前。

    我在艾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随意地跟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士说了句“你好”。他笑笑,也回了句“你好”。

    艾青热情洋溢地向我介绍了她的男朋友,又用同样的语气向她的男朋友介绍了我。我当时觉得她没必要在介绍我们的时候,附加那么多溢美之词。因为我猜她一定事先就跟杨阳提起过我了,就像她事先就将他的情况告诉了我一样。

    我们吃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全程都是艾青在不遗余力地调节气氛,而我跟杨阳都是礼貌地微笑、点头或者附和。看得出来他性格比较内敛,而我也是个慢热的人。实际上,我当时想起了,多年前,我、李莫尔还有艾青在饭店一起用餐的情景。艾青与杨阳之间举止亲密,这更让我疯狂地想念起他来。

    为了平复情绪,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去加点调料。我快步走到调料台跟前,心烦意乱地舀起一勺麻酱放进了料碗里。接着,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舀一勺香菜放进料碗里。这时,站在调料台旁边的一个陌生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罗静怡,你是罗静怡吧?”

    我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他,以确认我是否认识他。他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八左右,浓眉大眼的,皮肤是小麦色,可以说他长的很帅。但我确认,我并不认识他。我心想,火锅店调料台前搭讪,他还真是有创意。我用一种鄙夷又冷漠的口吻说:“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他笑了笑,看着我说:“看来,你就是罗静怡,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他的话让我有些疑惑,我缓和了一下态度,拉长语气说:“你是?”

    “我,徐一楠,你高中同学。你忘啦?”他笑咪咪地看着我说。

    “徐一楠?不是吧?”我惊讶极了。此刻,我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他不是别人,而是我高中暗恋了三年、差点害我辍学的男生。我看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是啊,我就是徐一楠。我变化有那么大吗?你都认不出我了?”他说。

    “嗯——,你比以前高,比以前瘦,还比以前黑。”我慢吞吞地说。当然,我没有告诉他,他比以前更帅,看起来更加玩世不恭了。

    “你变化好大啊,比以前更漂亮了。你也瘦了。不过,我还是认得出你。”他笑着说。

    我感觉脑子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关于过去的、关于现在的,都有。但我只是淡淡地说:“真巧啊,世界太小了。”

    他附和着,并且当场加了我的微信。他说,他在跟几个朋友吃饭,改天单独约我。我冲他笑了笑,说了声“好”。然后,便回到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