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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故事

    “警……这位警官,您别和我开玩笑。”

    死寂的气氛中,眼袋深重,肤色苍白的酒吧老板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许言轻轻摇头,黑眸恢复如常:“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旁边,宁兰与展红博满心疑惑,他们不知新同事何出此言,也想不出各种关键。

    但当他们捕捉到酒吧老板表情的细微变化,心头一凛,也生出怀疑来。

    “许言,你发现了什么?”展红博率先发问,目光炯炯……这是来自侦探的本能反应。

    宁兰也投来问询的目光。

    将酒吧内一群人的反应纳入眼底,许言不慌不忙,解释道:

    “你们都察看过现场,但有几个细节,可能忽略了。”

    他先定了个基调,继而看向酒吧老板:

    “你之前说,今早抵达后,发现尸体后,立即通报了治安所,是不是?”

    “是,有问题吗?”酒吧老板被诬陷般,胸膛起伏,硬邦邦回答。

    “那我问你,在发现尸体后,警方到来前,你做了什么?”许言问道。

    酒吧老板坦然回应:

    “我脑子当时都是懵的,只大概检查了下酒吧,就在门口等着了。”

    “是吗?”许言幽幽道:“我提醒下你,有没有清扫过地面?”

    “怎么可能?”

    后者情绪激动,予以否认:“我虽然只是个生意人,但也知道保护现场,再者……里头那副样子,我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扫?”

    周围治安员们暗自点头,这符合正常人的反应。

    “可是,据我观察到的情况,并不是这样,”许言摇头。

    宁兰忍不住开口:

    “哪里有问题?从地上血迹残留情况看,地面的确是昨晚清洁的。”

    许言叹了口气:

    “我没否认这点,我只是说,清早的时候,这里又被清理过第二遍……”

    见众人仍旧不解,他提醒道:

    “卫生间的水龙头,没有拧紧。”

    就这?

    没等酒吧老板开口,旁观的中年治安官便皱眉道:

    “这能说明什么?无非是凶手处理现场时匆忙。”

    他不觉得这也是个问题。

    没等许言开口,热爱推理的理工男便大声道:

    “不,这的确是个疑点,从现场痕迹可以确定,凶手撤离时并不慌张,甚至有条不紊,再结合前后两次凶案的表现,可以侧写出此人心思缜密,这种性格的人,做事往往尽善尽美。”

    “看来红博已经发现了,”许言笑道: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凶手在离开前,甚至连吧台上用来调制‘血酒’的器皿都摆成了一条直线,恩,这甚至有点强迫症……这种人,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会连水龙头都不关好吗?”

    这……众人面面相觑,既觉得过于较真,又觉的确有些道理。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疑惑,并不能作为证据,”许言话锋一转,“我们暂且将其搁置,来看第二个疑点。”

    说着,他迈步离开,不多时返回,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一叠彩色传单,黑色为底,印刷潮酷风图案。

    许言似笑非笑,看向嫌疑人:

    “这是我从员工休息室的纸篓里找到的,恩,应该是你们酒吧的宣传册吧……这么崭新的传单,说丢就丢啊。”

    酒吧老板愣了下,就要开口,却被许言笑着打断:

    “仔细想好怎么说,谎话可不好圆。”

    后者下意识闭上嘴巴,旋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存在问题,愤愤道:

    “有什么问题吗?我准备换新的设计,老一批没用了,当然要扔了,这你们也管?!”

    他充分表现出了,一个良好市民被诬陷的委屈和愤怒。

    “这样啊,那这个呢?”许言张开右手,掌心是一个潮湿的纸团:

    “这也是在纸篓里发现的,而且和传单紧挨着,准确来说,是在传单下面……这就有意思了,我很好奇,这两样东西是什么时候丢进去的。

    如果是杀人前,姑且算你关店前丢的,那也隔了这么久,纸团为什么毫无干燥迹象?

    如果是杀人后……我很好奇,你看到尸体后,跑去休息室丢一叠传单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你做了什么,所以弄湿了手,需要擦干,又想用这些宣传材料遮盖住潮湿的纸团?哦,顺便解释一句,纸团无异味,应该只是擦了手。”

    酒吧老板顿时语塞。

    你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好学生宁兰眼神茫然了下,旋即陷入沉思。

    展红博则呼吸急促起来,催促道:

    “继续说!”

    他模糊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但尚缺乏一点灵感。

    许言淡笑了下,说道:

    “好吧,看样子老板你还没想好如何解释,没关系,我们将它暂时搁置,再看第三个问题。”

    还有第三个?

    治安员们此刻也都察觉不对,只听许言继续道:

    “根据现场痕迹,凶手是撬开了后门,进入的这里,并在离开后细心地清扫了地面,应该是为了抹除脚印,门外也的确丢着一把扫帚。

    那么,我想问下,按照正常逻辑,扫帚划过地面,留下的痕迹朝向应该是向外,还是向内?”

    “当然是向外,”中年治安官说道:

    “凶手从后门离开,那肯定是倒着清扫,痕迹自然朝外。”

    “很好,”许言克制住打响指的冲动,笑着看向酒吧老板:

    “可是,根据我方才的观察,并非如此,留在地上的痕迹方向,很大一部分却是朝向门内的!”

    什么?

    听到这句话,酒吧老板整个人呆了下,眼底闪过茫然与慌乱。

    展红博也愣在当场,拼命在脑海中回忆着,他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巴。

    许言不等众人思考,声音提高道:

    “这就很奇怪了啊,正常来讲,绝对不会如此,除非……”

    “除非,在凶手离开后,有另外一个人站在门内,清扫过地面!”不大聪明的女探员点亮智商高光,捧哏道。

    “没错!”

    许言投以赞许的目光,环视屋内众人,又看向嫌疑人:

    “而根据供词,在整个时间段内,唯一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你一个。”

    酒吧老板面色苍白,却犹自争辩: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大声道:

    “你说我是帮凶,和凶手是同伙,可我如果真的是,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店里杀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退一万步,好,就算如你所说,我是帮凶,那我干嘛多此一举?再清洁一次?这些所谓疑点,你应该去问凶手,而不是拿来诬陷我!”

    他越说,底气越足。

    部分治安员也心生动摇,觉得少年探员虽观察敏锐,但由此判定嫌疑人,未免太武断牵强。

    “因为你并不知道,会发生命案!”

    许言突然出声,语气笃定:

    “或许是沟通出了问题,或者是凶手对你进行了隐瞒,你和凶手相识,但事先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或者换个说法,你被坑了。”

    低头沉思的展红博突然抬头,说道:

    “许言,你到底猜到了什么。”

    许言笑了笑,略一沉吟,道:“我讲一个故事吧。”

    他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

    “藏在暗中的凶手出于对科技的仇恨,或者别的原因,决定猎杀工程师,以此阻挠攻壳的发展,他经过精心观察、谋划,成功制造了坠楼案,但意外地被治安署察觉,或许是狂妄自大,他并没有选择收手藏匿,而是冒险继续作案……而同在工程部任职,加班到深夜的死者成为了他的第二个目标……”

    “为了达成了某种对艺术,或仪式感的追求,他并不愿意简单粗暴地谋杀,而是进行了精心策划……恩,这点可以从死者被抽干血液的方式确定……如果是临时起意,没有专门工具的辅助,想要仅割破手臂,就做到这这点几乎不可能……

    “而想要实施计划,则需要一个安静、合适的场地,于是他想起了与自己相识的酒吧老板,混杂物欲与贪婪的夜场,既与想表达的‘上流酒会’呼应,又共同指向了‘欲望膨胀人类堕落’的主题……

    “恰好,酒吧的位置也合适,于是,他联系了老板,要求在深夜关店后,借用一下场地,但他明白,知道真相的老板肯定不会愿意,所以他并未道出实情……撒了个谎,他或许拿到了钥匙,或者留了门,总之,实施计划的基础有了。

    “夜晚来临,死者拖着疲惫的身体开车回家,却意外接到了凶手的电话……恩,尸体的随身物品不翼而飞,或为佐证,总之,他在附近停车,见到了凶手,并被其绑架……这与上一起坠楼案很相似,死者很可能与凶手相识。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酒吧关门,城市也安静下来,到了作案的时候,凶手将死者带进酒吧内,他对这里无疑很熟悉,相当悠闲地完成了这起残忍的杀害,带走了监控数据卡,并打扫了现场离开。

    “而回到家里的酒吧老板却因挂记着这件事,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虽然很疲倦,但他还是天一亮就赶往店里,可进门后,看到的一幕却吓到了他……

    “他很恐惧,既因目睹死尸,也因担心PCE赶来,查到凶手,从而牵扯出自己……毕竟,自己同样属于帮凶。所以,他忍着巨大的不适,开始检查酒吧,最大的疑点无疑是后门……他必须制造出,凶手是强行破门进入的假象,才能洗脱关联……因而,他找来工具,站在后门外,撬开了机械门锁,但也因此,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不得以之下,他只好重新扫了地面,掩藏自己留下的痕迹,这也令他意识到,凶手可能在店内留有蛛丝马迹。谨慎起见,他进入卫生间,用拖把对现场进行了二次清洁,但这时候,员工也赶来了……

    “紧张下,他匆匆结束了打扫,因为仓促,没有拧紧水龙头,又用纸巾擦拭了打湿的双手,再用传单遮住濡湿的纸巾……不得不说,他很谨慎,如果有充足的时间,他可以处理的更好,可惜没有。

    “店员到来,意味着他必须报案,也没有了掩盖的余地,但他并不会想到,自己仓促间留下的诸多痕迹,却反而暴露了真相。”

    说到这里,许言停顿了下,笑吟吟看向毫无血色,身体颤抖,一寸寸矮下去的酒吧老板: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以为如何?”

    短暂的寂静后,被击穿了心理防线的酒吧老板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店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许言的故事讲完了,而所有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