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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劫后之劫

    有海水轻轻地吹动他脸颊上的绒毛,他感受得到。空气中充斥着如泪水般苦咸的气味,他闻得到。埃利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仍然是漆黑的星空。甲板外的风暴平息了,滔天的巨浪也不见了踪影。

    巨浪袭击之前,他和霍伯特以及另外五名战士为了防止被冲倒,都用合金锁链把手臂和船上的某个东西锁在了一起。

    此刻他动了动左臂,一阵勒拽感传来。他的左臂正连接着一条乌黑的合金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和白色的桅杆连在了一起。

    他从湿透的裤袋里掏出铜制钥匙,打开手腕上的合金锁,拖着疼痛的左腿从甲板上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看清了甲板上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浸泡在海水之中,海面上露出零散的黑褐色凸起,犹如隐藏的暗礁,那是被击碎的混凝土挡浪墙。

    原来甲板上站立的六人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水面上,周围的塑料凳倚零散着倒在一旁,信号灯架弯曲着,上面的信号灯低垂着浸在水里,犹如失足落水的人。

    整个甲板上一片狼藉,仿佛龙卷风袭击过的村庄一般。

    埃利克走到躺着的六个人面前,一一晃动他们。五名御因战士都被摇醒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都被海浪拍到了脑部,出现了暂时性失忆。

    走到霍伯特面前时,埃利克感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因为他的脸朝下趴在水里的,犹如死去的金鱼翻白肚一般。他摇了霍伯特两下,没有任何回应,像是睡着了。

    他把霍伯特翻了个身,让他穿着蓝白色条纹制服的正面朝向天空,两股鲜血犹如小溪一般从鼻孔里流了下来,把胸前歪在一边的黑色领带染成了酱肝色。翻开他的眼皮,灰蓝色的瞳孔没有一丝聚焦,表面蒙着一层灰暗的死色。

    埃利克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霍伯特和他一起工作多年了,他们的交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他带领着其他五名御因战士走下舱口,下到了暗潮号拥挤的底部船舱里。诡异的红光把每一个船员的脸庞都映成了红脸的恶魔,大副、二副都在,大部分的船员都挤在了这个地下室里。暗潮号所有的电力系统和设备都被摧毁了,只剩下应急的红灯照着这片区域。

    “船员们,我们活下来了。”埃利克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说到。

    一片黑暗中,看不见的庞大触手从海底升起,巨大的吸盘吸住了坚硬的船底。

    嗡的一声响,埃利克和全体的船员都感受到了,暗潮号犹如被按下了负楼层键的电梯一样,正在极速地下降。只不过目的地不是负的楼层,而是代表着死亡的海底坟场。

    所有的船员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天啊!”一片红光笼罩中,有船员惊叫了起来。“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是啊,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埃利克无力地站着,仿佛全身的骨头被抽掉了一般。先前的巨浪拍击中,船舱上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碎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地下室也不是完全密封的。

    海水像虫子一样涌入暗潮号,亮着红光的地下室里的上层铁板里开始向下渗水,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刹那间,地下室内只剩下了一片哀鸿遍野。

    “现在播报蓝疆前方巡弋区一海洋测量船神秘失踪事件,名为暗潮号的测量船于昨晚21:00在巡弋区外围一海里执行巡逻任务时无故消失,截止目前督查者海队已在巡弋区外围十海里搜寻了九个小时,没有任何发现。”

    早晨八点,陆英招和柯迦正端着早餐盘,坐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画面是蓝疆特有的新闻频道。

    “这豆腐脑有点咸啊。”柯迦用铁勺舀起一小块白嫩嫩的飘着油花的豆腐脑,放在嘴里吮吸着。

    “别挑了,这还是别人给你做的。”陆英招右手拿着一根炸的金黄的油条,蘸着豆腐脑,吃的津津有味。

    “新闻里每天都报道这些玩意吗?”柯迦指着屏幕上一群搜寻船行驶在信号灯照耀的海面上的画面说到。“为什么不报道些蓝疆军官或者是贵妇的八卦之类的事件?”

    “还八卦,现在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着,食物和水都是由政府分配的,他们早就没八卦的心情了。”陆英招说到。

    “你听说了吗,新一届的所罗门新兵战队赛要开始了。”柯迦把橘色的早餐盘搁到桌上。

    “那又怎样?参赛会有什么好处吗?”陆英招喝干了纸杯中的豆浆,说到。

    “比赛画面是要在全国电视上直播的。到时候,陆尼亚全国人民都能看到我们了!”柯迦两眼冒着兴奋的光。

    “陆御战区的人也能看见吗?”陆英招问到,他想得是如果陆御战区失联的妹妹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比赛画面的话,她会安心一点。

    “当然能了!”

    “我们海御战区分到了三个名额,要从五十个战队里选出来。具体选拔方式是根据战队通过勘察加死亡谷挑战赛的时间长短确定的。”柯迦说到。“死亡谷挑战场内的机关十分残酷,能通过就证明该战队实力很不俗了。”

    “目前的排名榜上——”柯迦低头划开手机,看着选拔赛的排名榜。“第一名是海姆达尔战队,耗时36分钟08秒,战队全员通过峡谷。第二名是吉米尔战队,耗时45分10秒,战队总共十人最终五人通过。第三名是拉维尔战队,耗时50分09秒,三人通过。还有剩下的很多战队是只有一两个通过,甚至还有很多全军覆没的。”

    “我们的目标是第三名拉维尔战队,只要有三人或三人以上抵达死亡谷对岸就可以计入通过时长了,只要比拉维尔战队时间短,我们就能挤进前三,去参加所罗门竞技赛了!”

    “玛尔丹队长怎么说?”陆英招问到。

    “她当然是鼓励我们去参加了。毕竟,这可是所有新兵战队的骄傲啊。如果能参加所罗门挑战赛的话,那我们就要机会成为陆尼亚帝国最精英的战队了。”柯迦说到。

    “我们真的能够通过吗。”陆英招问到。

    “只要你回到焰伦队,我们肯定就能通过,甚至秒掉第一战队也不是不可能!”柯迦说到。

    ……

    幻城市纽约城的地下基地。

    少年泰勒斯和库鲁斯挨着坐在沾满污渍的不锈钢餐桌前。他把勺子伸进桌上打开的午餐肉罐头里,再退出来的时候上面就多了一层油乎乎的白色粥状物。他把那勺白油甩到了桌上。

    “这些罐头放了三十年吗?全都成油了!”泰勒斯从罐底舀出一小块碎肉,放在一盘灰白色的米饭上,米饭堆的尖尖的,但是却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这样的还算好,我那天分到了一个黑绿色的挺大的罐头。”库鲁斯放下手中的勺子说到。“我还以为我捡到宝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只大黑耗子!”库鲁斯笑了起来。

    泰勒斯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嘴里的米饭糊在桌上摊成了一片。他从裤缝处的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仔细地擦去那摊污渍。

    密集的脚步声从后方的通道处传来,犹如无数把鼓锤砸在地上。

    “全体起立!”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名穿着棕色皮衣的男人从餐厅间的过道中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前面的领餐台处。

    泰勒斯认出了那三个人,带头的那个打着紫色圆点领带的人是辐射区的领导人诺恩,他的御因炭疽使他变成了一个邪恶的毒液胶囊,皮肤和血液全都带着剧毒。甚至他呼出一口气都能让人晕过去,这里面或许也有他连续三周不刷牙的功劳。另外两人没有御因,整天和狗一样跟着他。

    “诸位。”诺恩看着餐桌旁竖着的无数成员。

    “我们要记住,那些在地面上夜夜笙歌的人们,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拜他们所赐,我们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我们身上的创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段燃烧的历史。你们选择了MDL,选择了辐射区,就要为组织做贡献!”诺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戳在每个成员的身上。

    “是辐射区给了你们再生肽药物,维持着你们那条半死不活的烂命!”诺恩的眼神停在了泰勒斯脸上。

    “但现在却有成员想不劳而获,苟且偷生!”诺恩的声音像秤砣一样砸在了泰勒斯的心上。

    泰勒斯感觉到了诺恩灼目的眼神,他一定是冲自己来的。

    果然,诺恩朝着他所在的座位走了过来,皮鞋在水泥地上嗒嗒直响。

    诺恩走到了他面前,离他的脸只有两寸远,泰勒斯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紫黑色的绒毛,那里面一定灌满了毒浆,他想。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泰勒斯先生。”诺恩逼视着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暴怒。

    “长官,我并不明白。”泰勒斯感觉脑袋一阵阵发胀,紧张的想尿尿。

    “纽约城金币女孩任务中,所有的队员都死去了。为什么你这个没有拥有御因的臭小子能活下来?”诺恩的声音接近咆哮。“你应该死在图书馆里!而你却选择了畏缩在后面,好留下你那条烂命!”

    他一巴掌拍在了泰勒斯手边餐桌的米饭盘上。瓷盘发出一声尖利的脆响,裂成了五块,上面发霉的米饭堆被拍成了黏糊的饭饼。

    “你是不是应该得到些奖励?”诺恩平静的问到,面孔却极度地扭曲着。

    餐厅里所有的辐射区成员都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也包括他暗恋的那个女孩安娜,她的皮肤很白,发丝乌黑柔顺。

    诺恩按在饭盘上的手用力地碾动着,炭疽的力量灌注到那只手上,粘稠的黑色毒液从掌心的毛孔里流出来,淹没了那些灰白色的米饭。米粒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一层黑橙色的霉菌,整个米饼开始变黑、萎缩。

    诺恩抬起那只手掌,上面沾满了一层黑色的粘稠物。

    “泰勒斯,你还没用过洗面乳吧。”诺恩说到。“这个怎么样,这可是我亲自给你磨的。”

    泰勒斯看到那只沾满了黑色粘稠物的手掌慢慢地接近自己的脸庞,酸臭的味道直冲鼻子,冰冷粘稠的触感让他一抖,接着那只黑色的手掌开始左右搓动起来,黑色的粘稠物在他的右腮上摊开。他感觉自己像是当众被人抽了一耳光一样。

    尊严被践踏的怒火压过了内心的恐惧。他的右拳头开始攥紧,发出咯咯的声响。

    “长官!长官!”穿着破烂衬衫的库鲁斯从后面的座位跑出来,跪在地上,一把抱住诺恩的左腿,用力地摇晃着。“您放过泰勒斯吧,他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啊!”

    从泰勒斯的视角看去,能看到跪在地上的库鲁斯脏乱的头发,他额头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不住地痉挛着。

    诺恩的手掌停住了,他朝后退了两步,端详着泰勒斯黑糊糊的脸,像是在欣赏刚完成的一幅杰作。地上的库鲁斯被拖动了半米,倒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

    “起来,库鲁斯,我可不想我的成员们唾弃我是暴君。”诺恩说到。

    “我只是想给这小子一个教训罢了。”丢下这句话,诺恩踏着皮鞋朝通道外走去了,后面仍然跟着那两条驯服的狗。

    餐厅内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恢复了一片喧嚣。

    泰勒斯默默地坐下,愣愣地看着桌上那盘黏糊的米饭,他预见了自己的悲惨未来。

    “你怎么,被吓傻了?也不知道擦一下。”库鲁斯掏出黑棕色的手帕,擦试着他脸上的污渍。

    “谢谢你,库鲁斯。”泰勒斯接过手帕,狠狠地擦试着脸上的污渍,力道太大以致于皮肤都被擦破了,渗出鲜血来。他感觉自己的脸突然变得十分肮脏。

    “你在干啥?”库鲁斯问到。“你当这是用钢丝球洗碗呢?”他一把夺下泰勒斯手中的手帕。

    “这些我早都经历过无数次了,在这里不管诺恩对你怎样羞辱,你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就可以了,他发泄完了就没事了。”库鲁斯说到。“可能那家伙今天跟人比划输了,心情不太好。”

    “我想弄死他。”泰勒斯说到,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诉说一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疯了?你连最基本的御因能力都没有,怎么跟他打?”库鲁斯说到。“你最近尽量躲着他,不要怄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泰勒斯的眼神注视着地面,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你不是喜欢那个叫安娜的姑娘吗?”库鲁斯说到。“我帮你叫过来,我的休息室里还藏着几瓶伊诺思洗发水和几块香皂,你拿去给她,她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泰勒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手指掐进皮肤里,流出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