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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约法

    玄渊将人掷在地上,岳礼见是个干瘦老头,浑身看不出有何损伤,但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死前似乎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玄渊不提老人之事,也不讶异水木一心为何还能说话,只淡淡道:“听说隐者不自量力用邪术探长生,看来此事不假!”说着虚空一抓,手心陡然生出一股吸力。这一抓看似轻巧,水木一心却周身大振,失声大叫道:“你,你……”玄渊哪管他,手上加力,水木一心血液不住涌向他手心,忽而血中什么物事跳起,玄渊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竟是颗黑漆漆的种子。那种子圆滚滚肥嘟嘟,落入玄渊手中却极速的干瘪下来,又有悲鸣声发出,种子上出现若干纹路,隐约是张表情痛苦的脸庞。

    “这是什么?”玄渊手指一捏,那种子咔嚓碎作四五瓣。这种子本已干瘪无生气,裂开后反而又极速充盈起来。这一次种子学了乖,趁玄渊好奇心大起未加防范时,滴溜溜一转,几瓣飞了出去。玄渊叫一声“好!”,五指连点,指带奇力,将种子击作焦粉,收手时,却愕然发现最后一瓣种子又神不知鬼不觉钻回水木一心身体。

    玄渊冒冒失失,胜机来的突然消失的更莫名其妙,直瞧得岳礼大气也不敢出,心想:玄九爷手底确实硬,只可惜大孩子一个,办事也不牢靠,这下放虎归山,要再抓只怕不易了。

    玄渊弹弹手指,似是察觉异样,皱眉道:“这东西竟以元气为食,有趣。”手臂横切,水木一心豆腐般断成两截。玄渊见水木一心脏腑虽浸在血污之中,却晶莹莹如玉石琥珀,已不是寻常肉身,玄渊拍手道:“原来如此,扶桑人竟能想到这般妙法!此间事了,我定要出海东渡,取来功诀原本好好参详参详!”

    岳礼闻言大惊:扶桑人凶狠可怖,这小孩不仅不怕,还想到别人地盘抢别人秘宝,当真是胡闹……念头至此忽醍醐灌顶:我东海久受扶桑荼毒,人们恨扶桑入骨,却无人像这小孩一般想过出海远征报仇雪恨。我东海儿郎孤高自负,却被一个孩子比下去了……便在此时,岳礼心头忽现警兆,冲口道:“九爷当心!”话未落,水木一心的躯体爆出白烟,已变成两段腐木。

    玄渊喝道:“想跑!”探手向白烟里一抓,顺势一提,水木一心已被他高高举起。

    岳礼瞪大了眼:隐者替身遁形被人硬拉回来,岳某苟活半生,别说见过,便是想也未想过……他又多看了一眼地隐的表情,那狰狞之中分明更多的是怖惧,霎时他猜到了地隐的遭遇,不由觉得此人可怖之外更有些可怜。

    玄渊朝远方高声道:“来了便下来吧,也来见见我新交的朋友!”

    岳礼和水木一心心下疑惑,不知这冒失小子又抽什么风,忽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双双抬头向天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两人惊得汗毛直竖。

    只见一只大鸟从天上落下,那大鸟一身橙黄刀羽,喙如长剑,尾似铁扫,威仪煌煌。双翼展开,仿佛旌旗,皓首高昂,宛如高岗。端仪英明非凡,气度恢宏。那大鸟落得近了,两人看得较清,只见这大鸟威武骄傲不可一世,但身下却坠着奇大无比的肚子。石坪崩塌,山道狭小无大鸟可落之地,大鸟就扇动翅膀悬在半空。

    大鸟对岳与水木二人不假辞色,一双眼只盯着玄渊,眼神中又气又恨。不过这眼神并未长久,至于原因说来好笑,只因他肚子太大,翅膀扇的稍慢身子便止不住向下坠。他这种垂翼若云的大鸟频繁扇动翅膀岂是容易?不片刻大鸟累得气喘吁吁,偏偏它又不敢真的气喘吁吁,嗓子里“咕咕”哀鸣宛似家禽,又哪里还有凶兽神物的威严了?

    岳礼这般拘谨之人也被这一幕逗得忍俊不禁,但他毕竟持重,稍整神色,道:“九爷,不知这位鸟兄是?”

    玄渊道:“小弟不敢隐瞒岳兄,请听小弟从头道来。月前爹爹算准阿姨和岳兄有难,便有意相助,但十方城里乱成一锅粥,爹爹一时也拆不出合适人手。小弟不才到爹爹跟前讨这差事,可爹爹说我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无论如何不允。我央众师兄师姐为我说项,谁知爹爹大发脾气,将我臭骂一顿赶了出来。我不服气,又求大师兄说情,大师兄布置城防,我在他府前等了三日才见到他面。大师兄早知我来意,说要帮我讨这差事也可,但却要我答应,等我接岳兄和阿姨回十方城,要替他打赢前十八阵才可。”正说着,玄渊忽道,“喂,你这畜生笑什么,不服我们再来打过!”

    原来这大鸟不仅长相威武不凡,竟还懂得人语,听玄渊说要打赢前十八阵,便忍不住咕咕乱叫,那是笑玄渊吹牛说疯话。玄渊脾气火爆,不服就干,这大鸟自顾不暇哪还受得他拳头,低头咕咕服软,身子也忍不住要向后缩。

    “不,许,动!”白大鸟一眼,玄渊续道,“有架打我当然高兴,当下就和大师兄约好,这前十八阵是我的,谁也不能抢了。”

    岳礼心想,我东海最英勇的儿郎只怕也不及这孩子万一了,默默一叹,又听玄渊道:“大师兄带我去见爹爹,我满以为他要为我求情,谁知他和爹爹在帐里唠唠叨叨的谈了半日军情,谈的我都要睡着,爹爹忽然把我叫到跟前,说:‘既然玄恩也说情,我便允你这一次,但咱们须得约法三章,你若依了,我才许你出门。’我让爹爹快说,我全依他的,爹爹才慢慢说道,‘这第一,你此次出门,只为迎东海朋友,别事统统与你无干,你不可节外生枝;第二,天禽地兽乃造化之数,你不可妄动杀心,灭造化门类;第三,道门三千乃长生根基,你不可断长生支流。’”

    岳礼心思通透,已猜到些端倪,由衷道:“盛名之下无虚士,玄叶先生话中玄机暗藏,真异人也!”

    玄渊笑道:“岳兄这便窥见端倪,也高明得很啊!”

    岳礼道:“九爷取笑,请继续说下去。”

    玄渊道:“是。我当时好笑,我喜欢打架,爹爹不叫我节外生枝还有些道理,灭造化门类,断长生支流这两句话却是从何说起?虽然不懂,但总算是接到了这差事,我便趁着夜色出城,一路向东而来。到天微亮时到达十方城东九十里的状元村,岳兄可知这村为何叫状元村?”

    岳礼道:“正要向九爷请教。”

    玄渊道:“我猜岳兄心里多半想的是这村子出过什么状元郎,哈,大错特错。这村占着地利有一眼好泉水,又指着这眼泉水酿的好酒水。这酒水中最妙的是封在地下的状元红和女儿红,其中这状元红又胜过女儿红不少,岳兄可知为何?”

    岳礼摇首道:“我从不饮酒。”

    玄渊惊道:“竟有此事?那岳兄平生可少了不少乐事。哈,还是我来说吧。状元红是农夫儿子满月时把酒埋到地下,到儿子考上状元再打开宴客。女儿红却是女儿满月时埋下,到女儿出嫁时打开。至于埋下的酒,那是一样的泉水一样的粮,并无半点差别。”

    “既然这样,为什么状元红比女儿红更好喝?”说话的是水木一心,这浑人被玄渊擎在半空,他既有不死之身,自然性命无忧,只是被玄渊扼住喉咙有口难开。这会儿玄渊话到兴头,手上劲松了,他才终于有机会说话。

    玄渊哂道:“你倒懂得接话。嘿嘿,这其中道理再简单不过,女儿到二八就要出嫁,但男孩儿什么时候中状元却是他娘的鬼才知道。酒是陈的香,十多年的酒有什么瘾头?据我所知,自从八百年前有这状元村,他们庄上就没出过一个状元,哈,为了这一庄子好酒,我祝他们村子后八百年子孙名落孙山永不提名!”

    水木一心乐的嘎嘎乱叫,岳礼却是暗暗摇头:真是孩子,做人怎可这般不留口德?

    玄渊却忽地黯然了,他喃喃的说道:“唉,他们生是酒中仙人,不寻长生之道,偏偏醉心功名,卖身豪门做那刀笔小吏,结果大难来时无知无觉,全做了别人腹中餐食,可怜,可怜……”

    岳礼一惊非小,道:“九爷您说什么?”

    玄渊道:“我拂晓进村,本想趁天未大明偷两坛酒喝,谁知却发现村中空空如也,竟一个人也没了。”

    岳礼道:“难道,难道是万国的贼子?”

    玄渊摇头道:“不是,贼子杀人总要留尸,这村子连一只狗一只鸡甚至一只老鼠也看不到,偌大的村子空空荡荡,但那厨下的炉子却还是热的。”

    岳礼奇道:“怎会如此?”

    忽听一个声音道:“那有什么稀奇,他们全被我吃进肚子里了,村子里当然找不到人!”

    岳礼和水木一心豁然变色,说话的正是那只大鸟!鸟竟能说话,难道是大妖?但此时他们无暇理会大鸟身份,全将目光锁定在大鸟肚子上:他们终于知道大鸟的肚子为什么那么大了……

    玄渊道:“岳兄,小弟请问,易地而处,岳兄会如何处置?”

    岳礼斩钉截铁,道:“杀人偿命!”

    玄渊大喜,道:“说得好!岳兄果然和小九是同道中人。我气极了,也顾不得爹爹说什么不许节外生枝,直追了半月有余,追到凤鸣山才将这厮拿下。我本要撕了他为一村父老报仇,却猛想起一桩事。”

    岳礼道:“是,你答应过玄叶先生,不可灭造化门类,蛮荒久远,你们这一支便只剩下了你吧,大鹏!”

    那大鸟正是天禽神兽大鹏鸟,大鹏一族在蛮荒世代,乃割据一方称雄称霸的大族,因卷入神魔之争而一蹶不振。后人族兴起,天禽地兽渐渐隐没,到此间,已罕见罕闻,只流于传说之中。

    那大鹏鸟喝道:“大鹏岂是你们凡人可以直呼的?我的名字叫做‘亦启’,想杀我,哼,玄渊,若非我贪吃损了道行,你当真以为是我对手?”

    玄渊道:“这便是你拒绝我提议的原因?”

    岳礼心道:倒是不知九爷的提议是什么。

    亦启将头一扭,不再听玄渊说话。

    玄渊怒上心头,道:“我再问你一遍,答应,还是,不答应!”

    玄渊忽然放大声音,宛如平地里起了惊雷,刹那鬼哭神嚎。水木一心离他最近,还没反应便七窍鲜血狂喷,又生生震死一次,亦启神兽体质也蓦地瞳孔乱转,扑棱着翅膀撞向山体,轰轰隆隆滚下山崖。倒是岳礼被特殊关照身体无恙,但眼见这一吼山石乱滚泥沙雨下,也早惊得话说不出半句。

    玄渊凝望山下,好一会儿,亦启又挣扎着飞上山道。玄渊这一手大出他意料,但惊归惊,他的目光却较之前更坚定。

    玄渊道:“看来阁下心意已决。”拿头磕水木一心头,道:“醒醒!”

    “痛,痛,痛……”

    玄渊冲水木一心道:“伊真是你的先祖吧?”

    “啊?那老儿……”见到玄渊一副杀人的眼神瞪着他,水木一心干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扶桑女人……咳,你懂吧?”

    “我不懂。”玄渊是真的不懂,他还只是个孩子,“总之这世上大概只有你保留着万花妖瞳,不可断长生支流,我也不能杀你……”

    “说什么大话,凭你小孩子也想杀我……”见到玄渊一双看死人的眼神,水木一心嘴角抽抽,碎牙尖尖,也不敢再说下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玄渊转头看向岳礼,问道:“岳兄,这隐者的命是你的。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兄弟可否请岳兄稍安勿躁,把这隐者性命借小弟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