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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旧因

    “那是……神弓白鹄?”玄一离城头还有两丈,手中长弓发出耀目白光,两支弓翼幻作一双清透羽翼,带着玄一飞上城去。城下乔雅识得此宝,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错,”乔风道,“不是玄恩元帅至宝,如何开得了八枝羽箭!”玄恩善射,二十年前他凭此神弓闯下偌大威名,元帅十余年不与人动手,不想今日此地竟重见神弓!

    神射手乔颂一声不吭,他已设身城上,推想这八箭该如何释放。

    乔颂所想,亦玄一所虑。

    玄恩授箭时曾言:“吾十六箭术有成,以之交游天下同辈,十战九败。后研读兵法开悟,以‘先为不可胜,待敌胜之’入武,融以战阵妙法,方有与天下群雄论武的资格。玄一吾儿今后决战两阵之机,当需谨记:仁心不可动,杀心不可盛,得失心不可有,是非之心不可执,否则反受其殃也。”

    玄一这八箭排布原合雁翼垂云阵至理,此阵分断阻隔战场颇有威力,但若杀伐攻取却是不足,正合他就救大牛回阵本意。

    但玄一见到波悍,阿狗、大牛、小花三人死状浮现,他火往上冲,血往脑贯,玄恩授箭时的叮嘱霎时全抛脑后,指扯弓弦,掉头齐射波悍。莫说墨羽众将士赶不及回护波悍,便是波悍自己也不及闪躲,八箭赶似流星将他围定,轰轰八箭连爆,城上硝烟血雨。

    玄一趁乱背起胡大牛,猛听有人道:“小子,凭你也敢撒野,留下吧!”正是与岳礼对掌平分秋色的黑衣武士。这人带着鸦羽面具,一身黑衣掩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别人慌乱,他却镇定,一心一意盯着玄一,摸到背后便是一掌。玄一怡然不惧,心道:正发愁寻你不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岳师一掌未叫你死透,我来再补一刀!弓收虚空,换刀反手迎掌砍上。

    掌刀相击,一股无形劲气迫出,四周墨羽兵士抵受不住纷纷退倒。玄一也吃一惊:这武士掌力非阴非阳,淳朴自在,怎会有几分我玄家的味道……一念未消,鲜血自他口中激喷而出,竟是还有后力抵挡不住。玄一忙足掌并发撑住城墙,那掌力却似无法防御,透过他身子又向城墙击去,铁筑城墙豆腐般轰然塌破。

    玄一口喷鲜血,脚下虚浮浮,头上昏沉沉,整个人五脏六腑好似逆转了七八圈,欲呕吐不出,一口气也提不起来,难受得快要死去。

    玄一不知道的是那黑衣武士同样不好受。他发掌之际,内息忽而震荡,一股罡劲毫无征兆自体内爆炸开来。这罡劲好生厉害,黑衣武士浑身热气翻涌,十道真气倒有九道被震进了岔路。他心下惊异:“这股罡劲从何而来?竟比岳礼的掌力还霸道!”又侥幸他的掌法殊异,只要发出去就不会中断,否则内忧外患他只怕反要被玄一一刀斩作两截。忽又想:“不对,这小子小小年纪竟能受我一掌,此子留不得!”杀心即起,他将涌至喉头的鲜血硬吞回肚腹,肉掌一翻向玄一顶门罩去。

    玄一瞧黑衣武士竟还能发第二掌,又惊又急,然而他越急身体越不听使唤。值此千钧一发之时,耳边忽然响起岳礼的声音:“收摄心神,他受我金戈吟暗劲,这一掌发不出来,趁此机会快快退回!”再看黑衣武士,果见他虎躯大震,七窍鲜血不住迸发。然他第二掌已拍出,玄一反应过来,死马当活马医,当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觉指掌似乎有了半寸气力,一掌看也不看便发出。但听波一声轻响,两掌搭住,一边是沛然如雨,一边是虚荡如风,玄一背着胡大牛风吹败絮飘下城去,黑衣武士也花尽最后一丝气力,整个人瘫跪在地。

    玄一人在空中已抵受不住困倦之意,心中只想到:这便是修行者间的生死战吗?终究是我想得简单了……念头未绝,双眼已阖上,沉沉睡去。

    ……

    ……

    人出生时,魂魄并不完全。小孩每长一岁,魂魄增长一分,待到十二时,岁星一周,魂魄长全,便是成人。这十二年里,父母为孩子结命锁,一年一生肖,十二岁时生肖圆满,便为圆锁。

    两年前,玄一也是这么盼着爸爸回来为他圆锁的。

    云中鹤书,他说过他会回来,亲手把最后一个生肖结上。

    他便等。立在山口,沐着清风,等过了斜阳,等过了明月,等来晨雾迷蒙时赫连匹夫和十方子弟声势滔滔闯山门,要问玄是破城叛国之罪。

    那一日家里吵吵嚷嚷,爸爸在妈妈坟前亲手植的柏树染了血,圆锁谢祖的厅堂被捣烂,每个人都像醉酒般张牙舞爪声嘶力竭,玄一一声不吭,只是想:爸爸,是不是不能帮我圆锁了?

    一个小小的问题,他想了一日。那日太阳西沉时,他终于释怀:不圆锁便不圆锁吧,反正我已成人。

    于是仗剑出门。山门和帝都的云桥上,他斩了赫连老贼,也断了云桥仙锁,向西行去。

    辗转数月,玄一偶然得知玄是在沙城露过行踪,便背大路取小径来寻。过三白地界时,偶遇欠下赌债不得已投军的王小二,买下王小二投军文书顶替从军。

    却未想,到沙城第一日,便见到了岳礼。

    洗厕挑粪?欺人太甚!

    当初岳礼命悬一线,爷爷倾力相救,如今玄家初逢变故,岳礼便冷眼相加,人情凉薄,何至于此?

    玄一在城门立了一日,直到日暮,李阿狗挑完粪水,分了半碗饭拿给他吃。李阿狗劳作了一日还未洗漱,身上臭烘烘的分不清楚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玄一并不想接他的饭,也一定不会去吃,甚至他都不愿李阿狗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气味让他作呕。

    然而他却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送出了饭,李阿狗笑得比玄一还开心。他拉着玄一随地坐下,问玄一叫什么,家在哪儿,爸爸妈妈又怎样?不等玄一回答,便侃侃说起自己。

    李阿狗,天水,爸爸早死了,妈妈替人缝衣裳,家中还有小弟和小妹,在这里当兵,每月饷银足够家中吃喝,他想入风字营,因为乔风将军和他一样喜欢说话……

    那半碗饭玄一终究没有吃,却也不觉得李阿狗臭了。度过腹响如雷的一夜,第二日他乖乖跟李阿狗挑起了粪桶。

    玄一问李阿狗想不想做将军,李阿狗劝他别胡思乱想,不是出身名门,又无军中名师,怎么做将军?他只想练好武艺考过入营大试。玄一却道那有何难?我就拜岳礼为师给你瞧瞧。

    玄一果然拜师成功,李阿狗比玄一还开心,破天荒打了半斤浊酒与玄一庆贺。

    入营大试需连考两年。那日雅字营赵小花为新兵加油鼓气,一把热血儿郎全都看直了眼。赵小花瞧玄一清清冷冷的一人站在一边,便招呼他过去,两人说几句话,儿郎们却在一旁起哄呼哨。

    玄一运气极佳,第一场武试便对上了胡大牛。胡大牛身材壮硕,力大如牛,同试之中奉为翘楚。玄一那时还不知胡大牛为何对他另眼相看,两人全力相搏,打得好不爽快。直到最后军官以不分胜负判处,两人才分开。

    玄一和胡大牛虽未分胜负,却暗暗互相钦佩。后来玄一和李阿狗转去放马,和草料间的胡大牛处的久了,便一起喝酒,一起吹牛,一起说赵小花。玄一总是付了酒钱瞧两人胡天胡地,一次李阿狗出主意叫玄一帮胡大牛给赵小花写情书,玄一推不过写了,嘱咐胡大牛抄一份送去。谁知胡大牛最怕握笔杆,竟送了玄一手书。

    雅字营什么文书未见过?玄一的笔迹怎瞒的过赵小花?只是玄一清清冷冷,信后也无下文,赵小花女儿家毕竟尚有几分矜持,此事不了了之,四人却因此渐渐熟络。只是那个中的妙处,却是松间明月,可见不可说了……

    每日练功喂马,听岳礼讲兵,再喝酒吹牛……时光匆匆而过,三人如愿进了风字营。那日玄一问李阿狗,你已经入了风字营,以后还想做什么?李阿狗想也不想,便答:做将军!

    玄一那日少见的多喝了几杯。两年了,李阿狗已不是那个自卑平庸的少年,他也有了自己远志,那,自己呢?

    沙城要冲之地,三教九流汇聚。玄一每日留心三白五墨大地奇闻异事,然玄是就像蒸发了一样,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昨夜宴饮,玄一半醉间想起爸爸,忽而发觉竟记不真切他的音容。他一惊之下醉意全消,再不留恋,摸黑出沙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