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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尘往事

    黑暗散去,王登清醒过来。

    他像是掉入水底一般,四周全是浑浊发黄且带着黑色絮状杂质的浊水。

    没有魔修的身影,只有他孤单一个。

    向上看是飘飘渺渺,极为微弱的光线。向下则是幽暗漆黑深不见底的黑暗,同时一股微弱的引力正拉着他往下坠。

    王登晃晃手臂,他现在只是魂魄,手臂似真似幻,能轻易从浊水中穿过。

    再看全身,都是似真似幻的模样,任由浊水从中流通。

    只是胸腹内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黑色污块,形状似虫茧,上下长着长长的须子,与魂魄相融,不知是为何物。

    “我是在什么地方?抓我的魔修又在哪里?”

    王登脑中闪过几个问号,本能的向上游去,然而刚向上半个身位,他的眼前又是一黑。

    高耸入云的苍云山北侧,一条延绵不断的青石山道从山底直通山顶。

    山道上,一个身材瘦小,衣物单薄的少年正踩着一尺高的青石台阶,不停地向上攀登。

    少年便是王登。

    修行资质测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被定为中下品,而成为苍云剑派最低等的记名弟子,也得中上品的资质。

    他现在要么回家做一辈子的凡人,要么在日落之前爬登天梯上山顶,博一个最后的机会。

    一万两千六百个台阶的登天梯,是他加入苍云剑派最后的希望。

    “我不能回去,我还要报仇!爹娘被狼妖杀了,想要报仇就得是修士,就得成为苍云剑派的弟子。”

    王登犹如痴傻了一般,咬着牙,口中不停地重复嘟囔着这一句话。

    同他一起爬山的百十个孩童,要么在长长的山道上失去信心下山了。要么体力不支累瘫在山道上无法动弹分毫。

    陡峭延绵的山道上,只有王登一个不停向上的身影。

    日头渐西,橙红色的阳光为山道顶端近千阶的台阶,镀上一抹淡淡的红色,也将青石台阶上的血液脚印遮掩起来。

    托从小进山采药的福,王登的体力远超常人,但是想登上一万两千六百阶的登天梯还是太难了。

    他脚上的布鞋鞋底已经磨破,双脚也磨出血泡,每走一步,便会在青石台阶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液脚印。

    但是王登仍然没有停下,虽然很疼,但他还是向上一步一步爬着。

    夕阳渐隐,只留下微微一角。

    只剩最后七八十个台阶王登就能爬到山顶,甚至站在那里的两名苍云弟子的容貌都能看个清楚。

    王登趴在青石台阶上,犹如地里卑微的虫子,奋力的向上蠕动着,他已经没了站立的力气。

    一阶,两阶,三阶···王登逐渐靠近山顶,甚至能听见两人的交谈。

    “这倒是个有毅力的。”站在山顶的两名苍云弟子中的一个说道。

    另一人顿了一顿道:“可惜夕阳只剩一丝光辉,而他却还差着将近二十阶台阶,要赶不上了。”

    要赶不上了吗?

    王登心头一沉,紧咬着牙,要压榨出身体内最后的力气加速爬,然而他的身体早已透支,不停下来已经是极限,如何还能提升速度。

    就在这时,王登忽然觉察到背后刮来一阵狂风,风吹过自己时竟然将他也吹了起来。

    原本沉如山石的身体,此刻却轻如柳絮,只需轻轻用力,便不停地向上飘,不一会便越过二十阶台阶,落在了山顶上。

    没落地,王登便听见一人道:“陈阳师兄的秋风剑意竟然能运转到如此地步,不用借助飞剑,便可随意施展,这已经是剑意小成了吧。”

    叫做陈阳的弟子开口道:“前几日我于山顶悟道,见山风呼啸,穿林而过,有所感悟,勉强将秋风剑意修炼至小成境界。”

    “陈阳师兄不愧是诸葛长老座下大弟子,这份悟性我可比不了。”

    “那里,那里。岳师弟的春雷剑意不也入门了吗?过几日去岳长老那里求来一丝天雷道种,顷刻间便可将春雷剑意大成,要比我等修意决的弟子轻快多了。”

    王登爬在地上听二人讨论了半天修行,终于回复了几分力气,勉强能坐起身来。

    两人见状也停了交谈,看向王登。

    王登拱起手对着陈阳道:“多谢仙长援手,才让小子登上山顶。”

    陈阳模样俊朗,面白无须,身穿月白锦袍,腰挂碧绿翡翠,一副浊世公子哥模样。

    “我之所以帮你,也是看在你毅力非凡上,希望你入门之后仍能保持这份毅力,努力修行,回报宗门。”

    说罢,他从袖口内掏出一枚白玉令牌,递给王登。

    “接过此牌,你就是苍云剑派的记名弟子了。”

    王登抬起不停颤抖的手,捧过令牌,看着玉石上刻着的记名弟子几个大字,瞬间泪流满面。

    我成为苍云弟子了,我可以修行了,我可以为父母报仇了,巨大的喜悦感瞬间淹没了他。

    忽然一个恍惚,王登眼前场景犹如烟雾般散开,又再次聚拢。

    他却再一次出现在了延绵不断的山道上,奋力的向上走着。

    “我不能回去,我还要报仇!爹娘被狼妖杀了,想要报仇就得是修士,就得成为苍云剑派的弟子。”

    一阶,两阶,三阶······登顶,领取令牌。

    我成为苍云弟子了,我可以修行了,我可以为父母报仇了,巨大的喜悦再一次淹没了他。

    眼前场景再次变换,王登又回到山道上。

    “我不能回去,我还要报仇!爹娘被狼妖杀了,想要报仇就得是修士,就得成为苍云剑派的弟子。”

    “咦,爹娘?我不是个孤儿吗?”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不理他的疑惑,王登的身体仍然向上走着,步伐、速度、乃至各种动作与前两次分毫不差。

    只是这一次,王登的心里的情绪起了一丝变化。

    “爬山?成为苍云弟子?报仇?可我没有父母要为谁报仇?修炼成仙?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两种不同的意识不断的在他的头脑里来回交锋,等他成功登顶,巨大的喜悦再次淹没他时,这种喜悦的情绪中已经夹杂着疑惑、惊恐。

    咔嚓,像是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

    如烟雾般消散又重聚的场景上出现了一条条巨大的裂缝,缝隙内是奔流不息的浊水。

    王登又回到山道上继续登山,但他脑海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也就使得四周裂缝越来越多。

    最终整个登山的场景犹如破碎的镜子一般,轰然倒塌,而王登也回到了浑浊的河水之中。

    他略带茫然的看了眼四周,还不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时,王登的魂魄出现了一丝变化,在他胸腹中的十几个虫茧忽然裂开了一个,紧接着化作一团墨汁状的东西。

    王登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团墨汁向着四周飘散,不断地侵蚀他的魂魄,不一会他的整个魂魄都变成了黑墨色。

    “这···这是怎么了?”

    就在此时,四周的浊水流过他的魂魄,每流过一次,一些漆黑的杂质便被浊水带走。

    几息功夫过后,王登魂魄里的黑墨被浊水带走,又恢复似真似幻的状态。

    不,与之前略有不同,那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少了一点,略微有些许凝实的感觉。

    王登感觉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轻松感,像是挣脱了什么无形的枷锁一般。

    “我的魂魄更强壮了?”

    王登心中暗暗想到。

    “刚刚我向上游,然后不知怎的就被困在前身的一段记忆中,等我挣脱出来,身上便破了一个虫茧,然后魂魄便增强了,这又是因为什么?”

    他不知原因,便暂时不想,决定再向上游一段,看看是否会跟刚才一样。

    王登又向上游了一个身位,眼前再次一黑。

    采药山的悬崖峭壁上,王登左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身体紧贴着崖壁,尽力向右方探腰。

    他的整个身子犹如拉满的大弓,而他的右手便是搭在弓上的利箭,正对着一株长着拇指大小朱红果子的灵草。

    这时赤果草,是炼制治疗外伤的灵药蕴血丹所需的主药。

    此草每十年才结一枚朱红色果子,眼前这株已经结了整整八枚果子。

    王登试了几次,都摸不到。

    他只能再往右移动脚步,左脚踩在岩石上,右脚悬空,左手死死的抠住岩石,右手猛地一探,再往回一捞,一把将那株赤果草给摘了下来。

    “太好了,有了这株赤果草便能得八百功绩,抵得上我三个月的收获了,只要凑够了一万功绩,我便能换取《基础吐纳术》开始修行。”

    王登揣好灵草,爬上悬崖,正要回去交差就被四五个少年拦住。

    这几人为首的名叫张骁,也是记名弟子。

    但与王登爬登云梯获得记名弟子的身份不同,张骁出身苍云剑派四大修行家族之一的张家,所以他的修行资质虽为下下,但直接就是记名弟子。

    张骁平日里嚣张跋扈,在采药山上作威作福,王登往日都是绕着他走,不想今日被堵在这里。

    “将你刚采来的赤果草交出来,那是我先看到的。”

    王登脸色一变,双目瞪圆,怒声道:

    “凭什么?”

    张骁满不在乎的道:

    “凭我是张家子弟,而你只是山野小子。”

    王登忍着心中生出的怒气,大声道:“门规规定,灵草宝药,谁采的就归谁。”

    张骁道:“还敢顶嘴,给我揍他。”

    几人一拥而上,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夺下赤果草后扬长而去。

    王登带着一腔怒火,满身伤痕,找到采药山的管事讨个说法,却被一句“何人能做证呀?”顶了回来,明知道他是有意包庇张骁却也无可奈何。

    憋得他只剩下心中满腔怒火,憋得双目赤红。

    这段记忆只轮回了一遍,王登便清醒过来,因为他的性格与前身相比大不一样。

    前身童年有父母照顾,过得还算幸福。

    而王登是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便明白什么叫弱肉强食,想要不被别人欺负就得不怕疼。

    若是他被张骁截住,定会将赤果草直接扔下悬崖,然后与张骁他们拼命干上一架。

    作为一个光脚的,不拼命,什么时候也吓不住穿鞋的。

    回到浑浊的河水中,魂魄内又一个虫茧消失,王登的魂魄再次加强。

    对两次记忆分析过后,王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两段记忆场景似乎不重要,倒是情绪很关键。第一次是喜,第二次是怒。”

    他心中顿时有了感悟。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者: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者: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

    佛门有言,七情六欲乃是人心最大的约束,若是能够看破,便可得大智慧,成大神通。

    而且二者数量之和正好为十三,也就对应着十三个虫茧,那么下一个就是忧了?”

    王登向上一游,再次陷入记忆里。

    片刻过后,他清醒过来,胸口虫茧破开消失不见。

    “这次的记忆果然是忧,十三个虫茧对应的也就是七情六欲,也就是前身记忆中最能挑动对应情绪的记忆。

    而这种记忆,对于前身或许不易勘破,但是对我这个性格记忆与前身大不相同的人来说,倒是有些取巧了。

    而且每次魂魄加强之后,我对于记忆幻境的抵抗又有所增强,从中挣脱更轻松了几分。

    忧这段记忆,第一遍没有演完,我便清醒过来,等记忆结束,我就能从虫茧内挣脱了出来。

    后面破开的虫茧多了,或许我能醒来的更早。”

    果然,之后的思、悲、恐、惊几段记忆王登轻松度过,甚至最后的关于惊的记忆,王登刚刚进入便清醒过来,经历记忆场景时便如同做清醒梦一般。

    七情已过,便是六欲。

    王登的欲望与前身的欲望更不一样,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被他轻松度过。

    如此他胸口只剩下最后一个‘意欲’虫茧。

    王登向上一游,进入意欲之中。

    广阔的大厅内,王登正在搬运桌椅。

    片刻之后,王登清醒过来,以类似清醒梦的视角旁观这段记忆。

    这是去年岁末,苍云山来采药山上核对一年所采的草药数量,同时轮换采药山上的内门弟子的时候。

    苍云剑派按照修为境界划分弟子等级,筑基境为真传弟子,炼气境为内门弟子,学习了吐纳术尚未炼气的为外门弟子,以及最低等的记名弟子。

    王登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指派来布置场地。

    就在王登搬动桌椅时,身旁一记名弟子忽然开口道:“牧朝雨来了。”

    牧朝雨,苍云剑派四大家族牧家的嫡女,长老牧清源的玄孙女。

    她与前身同岁,但是相比只是中下资质的前身,牧朝雨的修行资质可是上上品,这在几个顶级宗门内也是不俗。

    据传闻,牧朝雨十五岁开始修行,吐纳三个月将后天内息转为先天内息,进入炼气前境凝气境,半年后将先天内息淬炼成真元进入炼气中境化真境,两年后炼出第一口真气进入炼气后境聚气境。

    有人说她能在三十岁之前冲击筑基境,成为苍云剑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筑基修士。

    若只是天赋不凡倒也罢了,牧朝雨长得还十分漂亮。

    云髻雾鬟,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琼鼻挺俏,唇若点樱;浣纱西子少颜色,月舞貂蝉差三分。

    再加上不知从何处传出,牧朝雨体质特殊,若能与之结成双修道侣,男修修行便可犹如神助,故而她会在筑基之后选一人结成双修道侣。

    因此,牧朝雨便成了苍云剑派所有男弟子眼中的梦中情人,冠以苍云剑派第一美人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