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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聂庄

    “聂庄!你下次若是再敢跟着那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休怪娘不认,不认你个儿子!”

    屋里燃着昏黄的油灯,楚氏一边替聂庄擦拭着背后尺长,蜈蚣粗细的伤口,满眼心疼,终究狠下心说道。

    “嗯。”

    聂庄闷闷地应了一声,示意听见了。

    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

    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下面无表情。

    楚氏看着更加心疼。

    以前之乎者也,礼仪为先,知书达礼的孩子怎么从京城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楚氏忍不住眼泪如珠子般落了下来,低声地啜泣着。

    聂庄肩膀动了动,脸上变了些许颜色,抿着嘴,脸部线条柔和了些,灯光下的眼神却更加冷冽,轻声道:

    “娘,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

    这不说还好,楚氏哭的更加厉害。

    “庄儿,答应我不要再去鬼混好吗?

    娘再找几份零工,攒些钱,你继续去读书,将来考上秀才,我们再去京城,一定能认祖归宗的。”

    话刚说完,聂庄却是心脏忽地像被人用力攥住,呼吸都为之一窒,慢慢起身,将床边的衣服披上,转头看着哭的泪眼婆娑的楚氏。

    “娘,早些睡吧,我乏了。”

    说罢便将桌上的针线拿到手中,往屋外走去。

    “庄儿!”

    没有答话。

    吱呀。

    门关了。

    楚氏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轻,眼里又黯淡了几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

    …………

    聂庄走进自己的屋子,随手将针线放在桌上,将窗扉推开,瞥了眼乌云遮蔽下,露出半个身子的月亮。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单靠那昏暗的油灯,玩这种针线活,铁定成瞎子,更惨的是连四眼仔都做不成,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眼镜。

    想起这,聂庄下意识推了推眼前,随后苦笑。

    确实没有眼镜了。

    自己无数次想摘掉的眼镜,如今总算摘下后,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网络上大行其道的穿越文他没少看,大学四年他就是靠着小说度过的,正所谓YY时哔哔赖赖,可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难以接受。

    老子辛辛苦苦打拼快十年,不说功成名就,好歹也年收入一百多个,有房有车,虽说还是单身狗,不对,应该说是优质单身男,事业走上正轨,马上就要开始享受美好人生,结果穿越了?

    人生回档,重头再来?

    聂庄有些沮丧。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身后事有着落的。

    在一次应酬喝酒,喝进医院后被检查出胃吐血后,连吊了一周水,他便后怕地立了个遗嘱,买了保险,受益人自然是他的老父老母。

    我走了,还有老二在家,留下的一大笔钱,应该能过的不错吧……

    聂庄拍了拍脑袋,自嘲到,可刚一伸手,却是拉到背后的肌肉,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妈的陈二狗这一刀真狠啊,艹!”

    被疼痛打断回忆,聂庄轻轻地褪去衣裳,忍不住暗骂道。

    骂归骂,心里却没有半分后悔。

    想要得到,必然要先学会付出。

    这个道理哪一个世界都适用。

    或许普通的同龄人还有些看不明白,但两世为人的聂庄,自然不在此列。

    “可惜我那母亲活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活明白啊。”

    聂庄看了眼桌上的针线,忍不住叹了声气。

    这具身体身世很离奇,很麻烦。

    父亲聂武是当今大周朝的英武候,官拜镇西副都统,独领一方兵马,虽说算不上顶尖权贵,但在这偌大的朝廷,却也是一流豪门。

    问题是他是个私生子,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想到这,身体本能地便开始颤抖起来。

    何必啊。

    聂庄皱了皱眉,平静呼吸,压抑着身体的悸动。

    他能理解为何这副身体会有这样大的怨念。

    忠义礼孝学了小半辈子,在楚氏的教导下,即使生在单亲家庭,即使生活条件艰苦,即使上学时被骂作野种,依然思想健康,阳光成长。

    因为楚氏从小就告诉他,他不是没有父亲,相反,他父亲是个大英雄,是三千悍卒横击三万兽蛮,一人一戟,守三日城门,他是英武候聂武的儿子,身上流着英雄的血。

    如今境遇只是他爹迫于一些原因,没办法现在接他们回京城而已。

    他需要做的只是好好习文,成材成事,不给他爹丢人,不给英武侯府丢人,及冠时回京城认祖归宗,成为父亲,大兄臂助。

    他照做了,照做了十几年。

    即便是被人骂野种时,也咬着牙往肚子里吞,不与人争辩,做那谦谦君子,不给他那爹丢脸。

    即使被人嘲讽习文不练武,十足的软脚虾,全然没有前途,也不反驳,因为他听话。

    结果怎样?怀着希望,怀着一肚子的委屈,赶在及冠前入京的聂庄和楚氏得到的是什么?

    是那高贵如天鹅般的妇人慢条斯理一句野种?是不知所谓的一句贱妇?

    忍了十几年,听的耳朵都生茧,原以为早已养成处变不惊的心境,这次聂庄没忍住,大声质问,大声咆哮。

    换来的是楚氏的哭,以及毫无顾忌的一巴掌。

    “恐怕那安氏也没想到就那其实不算重的一巴掌,竟然将聂庄一直以来本就脆弱似玻璃般的自尊心打了个稀烂,最后抑郁而死吧。”

    聂庄想到。

    不然他也不会穿越至此。

    巧合也好,际会也罢,终究他占了这个身子。

    “承人之果,接人之因,放心,你母亲就是我母亲,你想光明正大站在侯府前质问你那老爹,我也会去做。”

    聂庄手轻轻叩在桌上,自言自语般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道。

    既像在说给身子的原主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穿越而来,这个陌生的世界,唯一还算熟悉,还有联系的只有楚氏了,他怎么会逃脱?怎能逃脱?

    话刚说完,身子里残留的本能好似解脱了般,烟消云散,忽然一轻。

    “身子与灵魂的关系,确实令人琢磨不透。”

    聂庄摸不清这是什么原由,也不知道方才那轻松感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不过终归整个人轻松了些许。

    看向窗外,乌云慢慢退散,圆月渐渐露出整个身子。

    “果真又是月圆之夜,现在要看的就是自己猜测是否正确了。”

    聂庄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窗外的月亮,慢慢等着乌云一点一点散开,明月露出整个轮廓。

    清冷的月光洒在窗扉上,如蒙上一层纱衣。

    满月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聂庄看见月光如流水般潺潺从天上落下,丝带样围绕着自己,一种难以想象的温暖伴着熟悉的睡意袭上心头。

    聂庄意识慢慢模糊,脑海中残留最后一个念头,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自己料想的果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