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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开封府叙话

    六月廿二日,卯时一刻(早上5:15)。

    北宋开封府衙,内堂。

    府尹陈家骆,刚从朝会散班回来。

    近来,《游春图》案子久拖不决,让他十分苦恼。

    加之左卫将军、驸马都尉王诜的督促,更让他焦头烂额。

    “来人,请袁主簿来见本官。”

    “是,大人。”

    不多时,差役急冲冲地跑来回复。

    “启禀大人,袁主簿昨晚彻夜未归,直到现在他住的厢房还落着锁呢!”

    “哦?竟有此事?!”

    陈家骆大惑不解,埋怨有点袁方做事不靠谱,关键时候掉链子。

    “今早,他可曾画卯?”

    “启禀大人,方才卑职问过衙门里负责点卯的张孔目。据他讲,袁主簿今天误卯!”

    怪哉!袁方平时不是这样着三不着两的人啊?今日是怎么回事?陈家骆独自思忖,心里好不痛快。

    “陈大人,现在可在内堂?”

    “正是。袁主簿,陈大人正四处差人满世界寻你!”

    问话的人正是袁方,不,李斯。

    今早卯时许,李斯与金灯道人一同离开长春观。

    一出观门,李斯就急忙寻觅自己的坐骑,计划打马飞奔,驮着二人一起赶回开封府衙。

    不过,金灯道人神秘一笑,只是轻轻摇头,便拎起李斯和他的马儿,顶着寥落的星辰上了天!

    大约一刻钟后,恰在差役来过不久后,二人返回开封府衙内院。

    直到站在袁方的寓所门前,李斯才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赶紧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

    一回想到方才脚踩薄云御风而行,他双腿又不由得发颤,心有余悸。

    李斯哑然失笑,赶忙开门,将金灯道人让进屋内稍息。

    接着,他稍作洗漱,梳理了一下案子思路,便马不停蹄地来见陈家骆。

    “启禀大人,袁主簿有要事求见!”

    值守差役进来禀报。

    “哦?!快请。”

    闻言,陈家骆眼前一亮,仿佛袁方就是他的救星,此番外出归来,必是得到破案的重要线索。

    然而,一个人突然飞也似地蹿进来,踉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呼哧呼哧!”

    他风尘仆仆,大口喘气,一手拄膝,一手扶着在门框,累得直不起腰来!

    陈家骆连珠炮似地发出一串提问:“袁方,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唉呀,你怎么了?昨天你跑哪儿去了?急煞我也!害得本官找得你好苦。”

    说话音,旋即赶忙上前把李斯搀扶到太师椅上,亲自为他端茶倒水,格外殷勤。

    “谢大人。”

    李斯口干舌燥,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顾不得擦汗,断断续续地说道,“大人,案——子——有眉目……!”

    接着,李斯将夜探蒋宅、捉拿燕小乙、长春观遇险,以及对案子的推测和想法,简要地向陈家骆汇报了一番。

    他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如你所说。蒋门神以假《游春图》为诱饵,故意设局诓骗朱紫贵?!”

    “来人,立刻把张捕头和雷捕头叫来。”

    陈家骆向门外值守的差役喊了一声。

    不多时,身着红领玄色公服张浦头龙行虎步踏进二堂,抱拳施礼后,讪讪笑道:“大人。昨日卑职按照袁主簿嘱托,奔赴城南小王庄十里铺,抓捕燕小乙。

    谁料他十分狡猾凶残,竟然勾结朋党,挥舞刀枪棍棒,抗拒抓捕,兄弟们差点当场丧命。卑职高度重视,精心组织,严密安排……

    亲冒矢石,九死一生,凭着一把腰刀,那家伙,杀退众贼人,生擒罪魁。现已将人犯抓捕归案,听凭大人处置。”

    李斯闻言,差点憋不住笑出猪叫声,佯装看着天花板,用衣袖捂着口鼻,赶忙擦去笑出的鼻涕和口水。

    陈家骆也哭笑不得,嗤笑道:“一日不见,你居然变得能说会道?放心。此案若告破,本官定为你记大功一件。把人犯带上来。”

    “谢大人提携。”

    张捕头慌忙答谢,同时向李斯报以感激的一瞥。

    不多时,高大魁梧的张捕头,拎着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的囚犯,丢到内膛地板上。

    “大胆!你面前乃是开封府尹陈大人,还不下跪磕头?”

    张捕头厉声呵斥道,踢了他一脚。

    燕小乙立时吓得侧歪倒地,弱不禁风如纸糊似的!哪里有一点暴力抗捕的悍匪风骨?

    张捕头再次扯着燕小乙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后者体如筛糠,抖做一团,身上的手铐脚镣叮当乱响。

    燕小乙也不懂什么礼节,赶紧俯身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草民——燕小乙——叩见大人!”

    陈家骆道:“抬起头来?”

    燕小乙奓着胆子,畏畏缩缩抬头望了一眼陈家骆,又立马低头哭丧着脸道:“草民不知身犯何罪?大人拘捕草民作甚?”

    张捕头怒喝:“大胆狗头!竟敢顶嘴!哪有你这般和府尹大人讲话的?”

    李斯赶忙冲张捕头使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陈家骆也随即朝他摆了摆手。

    张捕头会意,恭敬地抱拳施礼,退出内堂,合上房门。

    燕小乙贼眉鼠眼,出身小门小户,未见过世面,不如诈他一下……思虑及此,陈家骆脸上浮现一丝冷笑,慢悠悠地端起盖碗茶,呷了一口。

    “啪!”

    下一刻,他猛然怒拍桌子,板起面孔吼道:“燕小乙,我把你个腌臢泼才!本官只道你本分老实,原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桌上盖碗被震得跳起来,茶水翻倒,流了一地。

    燕小乙一阵哆嗦,带着锁链哗啦啦地抖动!

    李斯若非看到陈家骆的预备动作,估计也要被吓到。

    陈家骆面带冷笑:“本官问你,你为何伙同蒋门神,设计诓骗、害死朱紫贵?还不从实招来?”

    害死朱紫贵???

    燕小乙霎时懵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旋即从惶惑中回过神来,大声哭喊道:“小人冤枉!小人没有杀人!小人只是听蒋大官的安排,偷换了朱掌柜的东西,并未杀人害命!”

    见目的达到,陈家骆起身,踱到燕小乙面前,笑吟吟地将他地上扶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燕小乙胆怯地看着喜怒无常的府尹大人,诚惶诚恐,手足无措,身体像灌了铅不敢动,生怕这个的大人再次发飙。

    李斯不失时机上前安抚:“燕小乙,大人叫你坐你就坐,不要害怕。你既然没有杀人,那就把你所知道的真相,和盘托出。陈青天英明神断,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说完,端来一盏茶,放在桌上,并示意他坐下。

    陈家骆对李斯的恭维,十分受用,也立马换上了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是啊,袁主簿说得对!只要你实话实说,本青天保证不冤枉你。”

    燕小乙见状,心里的忐忑和惊惧也稍稍减少。

    于是,放心坐下,端起茶杯沾了沾唇,颤颤巍巍地把他与蒋门神之间的纠葛,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

    应天府,钱府,卯时二刻(早上6:00)。

    清晨阳光和煦明亮,衣着华丽的怡和坊主人钱起,在数五个侍从地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悠哉地出了官邸。

    他们一路谈笑风生,穿街过巷,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

    当钱起一行人步出城门时,城门的守卫纷纷低头致敬。

    城门口街道上早已挤满了人群。

    他们争先恐后,想一睹钱大官人的风采,纷纷向他欢呼问候。

    钱起面带微笑,向众人拱手致意。

    一出城门,便挥鞭打马,带着仆从,风风火火地奔向去往开封府的官道上。

    ………………

    开封府衙,内堂。

    李斯和陈家骆听完燕小乙的讲述,心里一块巨石落地,急忙好言安慰,并将他羁押在府衙大牢,差人好生照顾。

    “哼!好个蒋门神,真是可恶之极!”

    陈家骆满脸错愕和嫌弃,怒其不争道,“袁方?金灯道人是得道五百年的仙人?你怎能把他老人家晾在你寒碜的狗窝这么长时间?!还不快请……,算了,还是我去吧。”

    李斯老脸一红,也悔恨自己一时疏忽,失了礼数,怠慢金灯道人。

    不过,正当两人提脚走向门槛,却听到一人高诵圣号:“福生无量天尊!府尹大人,贫道这厢有礼了。”

    二堂内,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着青布道袍、须发皆白的苍老道人。

    他笑容可掬,满脸褶皱深如刀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放出灼人的光彩,左手拿着拂尘,向陈家骆施了稽首礼。

    “额……仙长?是晚生考虑不周,让您久等了!”

    李斯愧疚地看着金灯道人,赶忙向前施礼。

    “袁方,这位仙长是……”

    陈家骆故作惊讶地看着老道。

    “大人,这位正是闻名遐迩的长春观观主,金灯道人。”

    李斯赶忙将道长介绍给陈家骆。

    “唉呀呀!是哪阵香风把道长您送到敝衙?!本官乃开封府府尹陈家骆。方才招待不周,有失迎迓,望其恕罪。”

    陈家骆套话张口就来,急忙向金灯道人打躬作揖,身体弯曲九十度,像一把翻倒的高背椅,极其虔诚。

    “贫道本是闲云野鹤,大人如此礼遇,让贫道受宠若惊。何况大人身居高位,诸事繁忙。贫道来访唐突,多有冒犯。”

    金灯道人笑容灿烂,让人如沐春风。

    陈家骆丝滑转场:“咦?突然肚子好饿,要祭一下五脏庙啦!哈哈。仙长,袁方,你们两位还没用早饭吧?今天,我来作东,请大家过早!正好席间,向仙长请教。”

    金灯道人笑道:“呵呵。多谢陈大人。贫道已经辟谷多年,不食也罢。不过,盛情难却,米粥、馒头、咸菜足矣。”

    陈家骆道:“来人,吩咐伙房做几样可口的素食,本官要招待贵客!”

    ………………

    钱起一行人打马如飞,穿州过县,翻山越岭,一刻不停。

    一个时辰以后,约莫跑了60多里路,差不多是此行的一半路程。

    前方不远处是个集市。

    钱起等人一勒马缰绳,翻身下马。

    “大官人,这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体面。我们就在这儿打个牙祭吧!”

    一位仆从替钱起牵着马,指着旁边的酒楼笑道。

    钱起觑了一眼道:“嗯。小二,来一座上等酒席!”

    “好嘞,上等酒席一桌,杜康老酒一坛。几位爷,里边请。”

    店小二殷勤招待着这几位衣着华美的贵客。

    钱起向来出手阔绰,对心腹手下很仗义。

    每逢跟随钱起外出办事,仆从们虽然辛苦,但是一想到好酒好肉管饱,也乐此不疲。

    酒席上,众人纷纷向钱起敬酒,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大官人,蒋老爷能像府尹说得那样坑您么?应该不会吧。他挺仁义啊,每回来应天府都会给小的们几个赏钱!”

    “对啊!俺看着蒋老爷是个好人,咱大官人与蒋老爷关系好着哩!可恨官府断不了案,就会冤枉好人!”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屁话!人心隔肚皮,俺和他面和心不和,见面都是逢场作戏!小的们,甭扛二蛋(扯淡),赶紧给老子吃,吃完喽好上路。哈哈。”

    钱起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一边大声咀嚼,一边招呼仆从吃喝,爽快随性,平易近人。

    “还是咱大官人看得远。感谢大官人好酒好饭招待俺们。”一仆从巴结地说道。

    “是啊,是啊,来,来,俺们再敬大官人一杯!”另一位仆从谄媚道。

    几人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

    开封府府衙,内堂。

    片刻,内堂中央摆好桌椅。

    几个差役提着食盒,送来喷香热乎的青菜、豆腐、米粥、馒头等精致早点和三副干净的杯箸。

    陈家骆做出请的手势:“仙长、袁方,请入座。”

    三人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就餐。

    席间,陈家骆与金灯道人随性叙谈几句,便切入正题:“仙长,这么说来,两月前,蒋门神借用施恩的假名,来找您要一种白色粉末?就是袁方所说的白磷。”

    金灯道人象征性的喝了点米粥,吃了两块豆腐,就搁下了碗筷,羞惭地道:“不错。贫道也是为此事而来。都怪我一时糊涂,以致于坏人有机可乘,铸下大错。还请大人责罚。”

    说完,金灯道人恭敬地向陈家骆再次施礼赔罪。

    陈家骆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手虚扶金灯道人,道:“唉!仙长此言差矣。此事怎能怪您?请仙长放心,此案本官必定断个水落石出,将案犯绳之以法,还仙长一个清白。”

    不多时,三人吃罢,撤去杯箸桌椅。

    陈家骆安排金灯道人在内院客房暂歇。

    接着,陈、袁二人再次商讨梳理案情,进一步查缺补漏,遂决定今日升堂审案。

    “大人,雷捕头有事求见。”

    差役进来禀报。

    陈家骆招了招手,示意让雷捕头进来,转头对李斯说道:“昨日,我看了你的信札,立刻派雷横亲去应天府,找府尹李玄遂帮忙索要会《游春图》真迹。……”

    然而,实际上,陈家骆当时看了信后,并未明白李斯的真实用意,而且,直到现在对应天府有无《游春图》真迹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些都只是袁主簿单方面猜测。

    “大人,卑职雷横前来复命。”

    一个身着捕头服,面容粗犷的汉子立于内堂中央,向陈家骆抱拳拱手。

    陈家骆疑惑地问道:“雷横,此去应天府如何?《游春图》可曾带回?”

    雷横正色道:“大人神断,《游春图》真迹确实在怡和坊,但是卑职没有将画亲自带回来。”

    闻言,陈家骆、李斯二人对视一眼,既惊喜又沮丧。

    喜的是,李斯的猜测得到印证,沮丧的是古画没有带来,无法尽快破案。

    看到府尹脸色阴晴不定,雷横赶忙将他在怡和坊的遭遇详述了一遍,并将李玄遂的亲笔信交到陈家骆的手上。

    陈家骆打开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书信除了表达李玄遂对陈家骆的挂念及感恩之情外,主要交待了他派人协助雷横办案、双方在怡和坊的冲突,以及如何力劝钱起答应交出《游春图》真迹的过程。

    当然,李玄遂信里没有提他与钱起闭门密谈的细节。

    读罢书信,陈家骆闭目冥思:信上所述内容和雷横方才的叙述事实一般无二,这回《游春图》有着落了,但是钱起怎么还没现身?

    “大人?大人?李府尹信上怎么说?”

    抻着脖子的李斯巴巴望着陈家骆,眼里射出希冀的光。

    “哈哈。袁方,这回你可立了大功!”

    说罢,陈家骆把信递了过来。

    李斯急忙看完信,思量片刻,对陈家骆说道:“大人,从应天府到汴梁城开封府大约有一百二十来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就可赶到。我猜今日午前,钱起一定能赶来!”

    话音未落,一名守门差役就进来禀报:“启禀大人,应天府怡和坊钱起,正在府衙门口等候,有要事要求见。”

    ……

    经过近二个时辰的长途奔波,钱起等人顺利抵达汴梁城,并投宿在悦来客栈。

    他嘱咐仆从在客栈等候后,便独自来到开封府衙。

    此时,府衙两扇镶嵌金色铜钉的朱红大门,向两侧徐徐打开。

    一位头带平翅乌纱帽、身着绯红官袍的从三品官员,在一位头戴万字头巾、面白无须的俊俏儒生陪同下,迈着四方步,从门内走出来!

    李斯一眼便看到台阶下拴马桩上的汗血宝马,以及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满脸络腮胡、长相凶恶,两臂袖子高挽,露出纹着彩绣的花臂。

    他身高九尺,孔武有力,像一座黑铁塔般杵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