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人类命运的两个比喻
“实不相瞒，没有哪一家修行宗门会像您这一样，放纵弟子，嗯，……自由。”
秋辞习惯性地开门见山，出于本能地将懒散荒废这个辞换成了入耳比较好听的词语。
陆漫目视着透明玻璃外陆陆续续结伴走向食堂的弟子，嘴角不直觉扯出一丝笑意，然后直视秋辞，语出惊人：“我从没对外说过剑灵宗是一座修行宗门。”
秋辞闻言一楞，心道武盟的记载怎会有错，剑灵宗虽建宗时间短，但创始人原先在武盟有过登记，尽管数百年来对类似这种小宗门调研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它确实是修行宗门的事实。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秋辞问道：“那这些弟子？”
陆漫单手在茶几上拂过，茶具上的细小烟灰消失不见，他按下烧水按钮，反问道：“剑灵宗从来没有刊登过招收弟子的启事，三年一度的世界武道大会，你又何时看到过我宗的人？”
看着秋辞逐渐迷惑的神色，陆漫笑道：“当然东洲的山很多，没人会看向这一座，对于世界来说，剑灵宗可有可无，对于你而言，如果我没有出那几剑，没有向武盟递那份文件，你的新闻当然不会有剑灵宗几个字。”
秋辞静静地看着陆漫，眼里的迷惑忽然坚定，职业生涯中她接触过太多人，也很了解人，但从来不会明里暗里去评价，可不知为何，或许是绝不允许自己在交谈博弈中占据下风的胜负心，让她直接说出了心里话：“陆漫先生，实不相瞒，你的这一番话，我有些失望，传闻中你的修为很高，没想到竟也如那些不谙事实的愤青一般，妄自菲薄，怨世嫉俗。”
陆漫微微一怔，看向秋辞的目光缓缓眯了起来，面前的秋辞抿着唇，下巴微微昂起，眼神咋看很柔和，但陆漫又怎么看不到里面藏着得傲慢。
烧开的水壶响起了不安的翻滚声，意味深长的微笑出现在陆漫脸上，他缓缓撑开眯起的眼皮，从容道：“记者女士，你似乎有点情绪。”
被一语点拨要害的秋辞脸上的愧疚一闪而逝，语气依然柔中透冷：“直言而已，陆先生勿怪。”
陆漫取了根烟叼在嘴里，语气自嘲道：“今晚开始，关于我的评语会越来越多，负面的，辱骂的，捏造的，当然，能亲耳听到的大概也只有你这一句。”
明白陆漫话中之意的秋辞奔入主题，认真说到：“是这样的，夏语冰的箴言‘不准飞升’，作为尘星纪元的开创者与全人类的救世主，你违背她的告诫，等于与全世界为敌。”
她顿了片刻，一鼓作气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么，你是否决定放弃飞升？”
陆漫枕着头靠在沙发上，姿态散漫，语气也慵懒起来：“夏语冰站在整个世界的最高点上，你们又站在道理的制高点上。”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认真：“不过我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哪怕所有人。”
秋辞的眉深深皱起，不理解道：“哪怕是一件毋庸置疑的错事，哪怕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漫，秋辞开始讲述那件众所周知的事情：“道祖，剑首与武魁三分天下气运，走到人类修行止境的那天，联手推演，用一个很形象贴切的比喻阐述了人类目前的处境，同时也替夏语冰不准飞升的理由做出了解释。”
“他们说地球只不过是高维文明播种的一块土壤，一开始这片土壤是贫瘠干涸的，需要改造，改造的方法不是施肥，而是改变土壤以外的环境，就是上个纪元那个被我们成为称为“播种者”的家伙干的事，一眼把太阳看老。这个时候土壤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毁灭，要么通过改善土质，变成高维文明所需要的样子。毫无疑问我们改造成功了，可这并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作为实验品之一，高维文明也在不断关注着我们，如果地球这片土壤哪怕冒头了一粒种子，出现了生机，证明实验成功，高维文明将会直接将土壤取走，用以填充他们的疆土，而作为原生文明的我们，迎来的命运将是灭亡。”
“陆漫先生，飞升后你就是那粒长出芽儿的种子，修为高绝的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尘星纪元的真相，目前的人类命运，只能苟活，不能冒进。”
“是这样的……”，在听完长段的叙述之后，陆漫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外界都在猜想我的修为有多高，实不相瞒，应该比你们的预想高上那么一些，我有资格证实，他们三个说得很形象，夏语冰的箴言也是对的，但是……”
他坐直身体，双手交合，认真说到：“容我也做个比喻，假设这个世界是个茅坑，人类是在粪堆里拼命争食的蛆虫，但有朝一日粪便消耗殆尽，作为蛆虫的我们又该如何？”
他看着表情迅速变色作呕的秋辞，一字一顿道：“当然是就地结茧，化蝇而去。”
秋辞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漫，果然是行为思想异于常人的男人，恐怕也只有如此反人类的陆漫，才能想出这样一个恶心的比喻。不过恶心归恶心，陆漫的说法似乎又有些道理，两千余年的全民修行，地球灵气已呈枯涸迹象，除了几位尘星纪年早年已修至大成的山巅修行者，近百年来也只昙花一现般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人类文明修行界看似已步入黄金盛世，实际上同时迎来了青黄不接的衰败点。
秋辞若有所思，试探性问道：“陆漫先生也是用这一套比喻说服了道祖？”
陆漫想起来前些天和道祖一起吃饭的光景，那酒喝的，现在想起都不禁一阵反胃，“他没认同，倒是有称赞我的比喻很生动。”
秋辞说道：“你的做法无异将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按在了赢面很小的赌桌上。”
陆漫没有说话。
“你自以为是为全人类开辟一条真正自由的路，但在我眼里，只不过出于你的自私，我们的头上仍然悬着知者文明这一把利剑威胁，陆漫先生，个人的意志不能凌驾于众生之上。”
听着这一席话，陆漫面上一味从容，平静地回应道：“文明不会永远往正确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认可的事实未必是正确的，在每个历史转折点，往往少数人占据着真理。”
秋辞脸色微寒，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你自认自己是文明发展的先驱者？抱歉，开拓尘星纪元的夏语冰是，未来道祖，剑首，武魁可能是，但绝对不会是你。”
她站起身，觉得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我很失望，传闻中的陆漫，只是一个极度自恋，自私且狂妄的家伙，简直浪费了我一天的时间。”
她看陆漫丝毫没有醒悟的模样，嘲讽道：“当然，就像你说的，不会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像我这种弱者说的话，你当然视为空气，即使全天下人的反对与漫骂，又怎能动摇一位十六境剑修的诀心。”
“既然来了，总不能听你一番说教就走。”
转身欲走的秋辞听到陆漫这句威胁之意十足的话，她转过身，目光警惕盯住陆漫：“陆漫先生要怎样？是打算挟持我，替你写一篇歪曲真相的文章去平那沸沸扬扬的义愤？”
陆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代表权威，文章怎么写都是对的，我只是想回答你今天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这些人确实不是剑灵宗的弟子，他们是孤儿。”
“与知者文明的战争，陨落了许多仙人境修士，他们的孩子大多被武盟送往宗门修行，很不错，这些背负仇恨的孩子当然会刻苦修行，来日在星际战场上必然是视死如归的勇士，但被武盟看上的仅仅天资高绝适合修行的那部分人。剩下的孩子，除了拿到少到可怜的抚恤金，依旧流离失所。”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这些被父母‘抛弃’，社会遗弃的孩子们，在剑灵宗总归也有个家，所以我不会教他们修行，既然世界已经放弃了他们，他们也无须背负任何使命，能够自由、快乐地活着就好。”
“当然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会飞升，不论成功或者失败，这些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在抨击我的同时，希望有只言片语能关照这些人，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秋辞习惯性地开门见山，出于本能地将懒散荒废这个辞换成了入耳比较好听的词语。
陆漫目视着透明玻璃外陆陆续续结伴走向食堂的弟子，嘴角不直觉扯出一丝笑意，然后直视秋辞，语出惊人：“我从没对外说过剑灵宗是一座修行宗门。”
秋辞闻言一楞，心道武盟的记载怎会有错，剑灵宗虽建宗时间短，但创始人原先在武盟有过登记，尽管数百年来对类似这种小宗门调研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它确实是修行宗门的事实。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秋辞问道：“那这些弟子？”
陆漫单手在茶几上拂过，茶具上的细小烟灰消失不见，他按下烧水按钮，反问道：“剑灵宗从来没有刊登过招收弟子的启事，三年一度的世界武道大会，你又何时看到过我宗的人？”
看着秋辞逐渐迷惑的神色，陆漫笑道：“当然东洲的山很多，没人会看向这一座，对于世界来说，剑灵宗可有可无，对于你而言，如果我没有出那几剑，没有向武盟递那份文件，你的新闻当然不会有剑灵宗几个字。”
秋辞静静地看着陆漫，眼里的迷惑忽然坚定，职业生涯中她接触过太多人，也很了解人，但从来不会明里暗里去评价，可不知为何，或许是绝不允许自己在交谈博弈中占据下风的胜负心，让她直接说出了心里话：“陆漫先生，实不相瞒，你的这一番话，我有些失望，传闻中你的修为很高，没想到竟也如那些不谙事实的愤青一般，妄自菲薄，怨世嫉俗。”
陆漫微微一怔，看向秋辞的目光缓缓眯了起来，面前的秋辞抿着唇，下巴微微昂起，眼神咋看很柔和，但陆漫又怎么看不到里面藏着得傲慢。
烧开的水壶响起了不安的翻滚声，意味深长的微笑出现在陆漫脸上，他缓缓撑开眯起的眼皮，从容道：“记者女士，你似乎有点情绪。”
被一语点拨要害的秋辞脸上的愧疚一闪而逝，语气依然柔中透冷：“直言而已，陆先生勿怪。”
陆漫取了根烟叼在嘴里，语气自嘲道：“今晚开始，关于我的评语会越来越多，负面的，辱骂的，捏造的，当然，能亲耳听到的大概也只有你这一句。”
明白陆漫话中之意的秋辞奔入主题，认真说到：“是这样的，夏语冰的箴言‘不准飞升’，作为尘星纪元的开创者与全人类的救世主，你违背她的告诫，等于与全世界为敌。”
她顿了片刻，一鼓作气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么，你是否决定放弃飞升？”
陆漫枕着头靠在沙发上，姿态散漫，语气也慵懒起来：“夏语冰站在整个世界的最高点上，你们又站在道理的制高点上。”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认真：“不过我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哪怕所有人。”
秋辞的眉深深皱起，不理解道：“哪怕是一件毋庸置疑的错事，哪怕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漫，秋辞开始讲述那件众所周知的事情：“道祖，剑首与武魁三分天下气运，走到人类修行止境的那天，联手推演，用一个很形象贴切的比喻阐述了人类目前的处境，同时也替夏语冰不准飞升的理由做出了解释。”
“他们说地球只不过是高维文明播种的一块土壤，一开始这片土壤是贫瘠干涸的，需要改造，改造的方法不是施肥，而是改变土壤以外的环境，就是上个纪元那个被我们成为称为“播种者”的家伙干的事，一眼把太阳看老。这个时候土壤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毁灭，要么通过改善土质，变成高维文明所需要的样子。毫无疑问我们改造成功了，可这并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作为实验品之一，高维文明也在不断关注着我们，如果地球这片土壤哪怕冒头了一粒种子，出现了生机，证明实验成功，高维文明将会直接将土壤取走，用以填充他们的疆土，而作为原生文明的我们，迎来的命运将是灭亡。”
“陆漫先生，飞升后你就是那粒长出芽儿的种子，修为高绝的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尘星纪元的真相，目前的人类命运，只能苟活，不能冒进。”
“是这样的……”，在听完长段的叙述之后，陆漫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外界都在猜想我的修为有多高，实不相瞒，应该比你们的预想高上那么一些，我有资格证实，他们三个说得很形象，夏语冰的箴言也是对的，但是……”
他坐直身体，双手交合，认真说到：“容我也做个比喻，假设这个世界是个茅坑，人类是在粪堆里拼命争食的蛆虫，但有朝一日粪便消耗殆尽，作为蛆虫的我们又该如何？”
他看着表情迅速变色作呕的秋辞，一字一顿道：“当然是就地结茧，化蝇而去。”
秋辞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漫，果然是行为思想异于常人的男人，恐怕也只有如此反人类的陆漫，才能想出这样一个恶心的比喻。不过恶心归恶心，陆漫的说法似乎又有些道理，两千余年的全民修行，地球灵气已呈枯涸迹象，除了几位尘星纪年早年已修至大成的山巅修行者，近百年来也只昙花一现般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人类文明修行界看似已步入黄金盛世，实际上同时迎来了青黄不接的衰败点。
秋辞若有所思，试探性问道：“陆漫先生也是用这一套比喻说服了道祖？”
陆漫想起来前些天和道祖一起吃饭的光景，那酒喝的，现在想起都不禁一阵反胃，“他没认同，倒是有称赞我的比喻很生动。”
秋辞说道：“你的做法无异将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按在了赢面很小的赌桌上。”
陆漫没有说话。
“你自以为是为全人类开辟一条真正自由的路，但在我眼里，只不过出于你的自私，我们的头上仍然悬着知者文明这一把利剑威胁，陆漫先生，个人的意志不能凌驾于众生之上。”
听着这一席话，陆漫面上一味从容，平静地回应道：“文明不会永远往正确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认可的事实未必是正确的，在每个历史转折点，往往少数人占据着真理。”
秋辞脸色微寒，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你自认自己是文明发展的先驱者？抱歉，开拓尘星纪元的夏语冰是，未来道祖，剑首，武魁可能是，但绝对不会是你。”
她站起身，觉得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我很失望，传闻中的陆漫，只是一个极度自恋，自私且狂妄的家伙，简直浪费了我一天的时间。”
她看陆漫丝毫没有醒悟的模样，嘲讽道：“当然，就像你说的，不会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像我这种弱者说的话，你当然视为空气，即使全天下人的反对与漫骂，又怎能动摇一位十六境剑修的诀心。”
“既然来了，总不能听你一番说教就走。”
转身欲走的秋辞听到陆漫这句威胁之意十足的话，她转过身，目光警惕盯住陆漫：“陆漫先生要怎样？是打算挟持我，替你写一篇歪曲真相的文章去平那沸沸扬扬的义愤？”
陆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代表权威，文章怎么写都是对的，我只是想回答你今天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这些人确实不是剑灵宗的弟子，他们是孤儿。”
“与知者文明的战争，陨落了许多仙人境修士，他们的孩子大多被武盟送往宗门修行，很不错，这些背负仇恨的孩子当然会刻苦修行，来日在星际战场上必然是视死如归的勇士，但被武盟看上的仅仅天资高绝适合修行的那部分人。剩下的孩子，除了拿到少到可怜的抚恤金，依旧流离失所。”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这些被父母‘抛弃’，社会遗弃的孩子们，在剑灵宗总归也有个家，所以我不会教他们修行，既然世界已经放弃了他们，他们也无须背负任何使命，能够自由、快乐地活着就好。”
“当然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会飞升，不论成功或者失败，这些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在抨击我的同时，希望有只言片语能关照这些人，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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