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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卷之剑

    景衍在做着一个梦。

    他走在一条漂浮在星海中的道路,向后不见来处,向前没有尽头。他注视脚下的道路,看见是漆黑而亮的镜面,宽只容得下一人,如同一道长长的画卷蜿蜒铺展在星海中,静静倒映着四周无际的星海,冷漠又忠实的将这星海中的一切记载,却独独看不见景衍自己的倒影。

    于是他停步凝神,目光潜入镜中倒映的星海,愈潜愈深,潜入镜中星海远方的漆黑,越是凝视,越是看到更浓烈的漆黑,越是意识到黑意更浓,那黑就更加纯粹,愈是端详,愈不可见。他的目光追逐着无尽的漆黑穿越镜中无尽的星海,他感到自己终将看到那越来越漆黑的尽头中的什么东西,或许是漫长的时间,或许是短暂的一瞬,在更漆黑的漆黑后,他终于看见了,是一个身影,垂首默立的身影,那人冰凉的目光跨越距离坠在景衍的眼中,激的他悚然一惊,景衍看清了那目光后熟悉的脸孔,是他自己。

    整个星海忽然隆隆的颤动起来,镜面般的道路一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如同万千飘零的落叶,纷纷洒洒,一齐向上飘起,无数碎片重叠连绵,又似黑瀑的倒坠。每一块碎片中都映照着周围的星海,星海中群星烁动,五颜六色的绮丽线条纠缠盘绕肆意摊洒,似虹似云,如梦如幻。万千的黑页翻转闪烁着万千的颜色如万千的彩蝶,飘荡着前往浩瀚星河中每一个不可知的归宿。

    四周的景象飞速旋转起来,光芒连成炫目的线条,接着猛地重新展开在景衍的视野中,景衍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无边无际的黑色镜面之上,像是冻结的海面,又像是已在无数年的烈火中煅烧过的土地。

    他面前立着一柄山峰般的巨剑,通体漆黑的剑刃半埋入镜面之下,剑首直插天穹,顶端隐入乌黑深厚的云雾之后。一条条漆黑的巨大锁链从云雾中垂下,缠绕在如山的剑身之上,隐隐有苍凉而久远的气意就在锁链那环环相扣的孔洞中附着,丝丝吐露却不逸散。

    景衍仰头向上望去,只见剑身上未被遮挡的部分上露出有细密的铭文,以极为古老的字体刻写,彼此间笔画牵引相连,不细作辨认的话更像是剑本身材质所独有的纹路,密密麻麻一直蔓延到高处碎裂三分的剑镡下方才收尾。三分的剑镡四周散布着些许微小的碎块,维持着轻易就可想象出其环形原貌的分布,纹丝不动地凝固在空中。而在剑镡和细密铭文中间,却还有四个竖向刻写的大字,笔势古厚,气势不凡,却仍是只见其形,不解其意。

    景衍绕着剑走起来,想要看看另一面写着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以剑分割的边界,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总是只能面对这柄神秘古剑的唯一一面,他无法抵达这把剑的背面,他无法抵达另一边。

    剑另一侧的远方,立着高大的模糊的黑影,轮廓狰狞。剑刃下延出的界线两端尽头,矗立着巨大的怪异的石像,造型可怖。

    景衍行走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他抬起头,望向天空那无尽的深沉云雾,漆黑的云海像是一幅绝妙的雕刻,凝然不动却在恍惚间似又翻涌。

    无处不在的静滞和空寂渐渐淹过他,四周变得黑暗,好像熄灭了整个宇宙的烛火,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到莫名的温暖与熟悉,他感到自己随那无尽层云涌动漂流,却不感到孤独,也不在意要去向何处……

    ……

    ……

    景衍从梦中醒过来了,仅仅眨个眼的时间,关于梦的记忆就如潮水般退回了脑海深处,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屋后的瀑布,日夜不息的在崖底击出如雷的水声。深夜喧哗的水声中,景衍却感到无比的宁静与惬意,声响愈大,愈是使他感到一种置身物外的平静。他半靠在墙上,努力回想着梦境,却终究徒劳无功,只是空余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他摇摇头,下床出了屋外。夜里的寒风让他清醒了些,却也让他更清醒的明白,今夜的琢磨仍是毫无进展。

    自九岁那年通过心镜之试,准入承星殿修行以来,已经过去了六年。可他的心神琢磨程度仍然只有十刻,而通过心境之试的标准,也是十刻。

    这六年间他竟是再无寸进。

    这也并非是他懒惰懈怠,而是另有原因。

    承星殿每年通过心镜之试选取的,皆是有望凿穿凡障,觉醒心神的可造之材。

    而在这世上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埋藏着一样天生而独一的东西,一样借以在芸芸众生中辩认自身之物,人们称之为心神。

    若是觉醒心神,便能够施展出许多蕴含于心神中的、被称作“现象”的独特异能,呼风唤雨上天入地,自此超脱凡俗。

    然而,尽管心神潜藏在每个人的心中,但却只有少部分的人才能发掘并运用它。那是因为,在心神之外,包裹着坚厚的壳,被称作凡障。各种突破凡障,最终觉醒心神的行为都统称为琢磨。自从世间古城之首——太一城造出引火心镜之后,便有了衡量心神琢磨程度的办法,从一刻到百刻,琢磨若到百刻,便可觉醒心神,成为一名可夺天地造化、堪掌无边神威的天琢者。

    心神因人自行琢磨而觉醒,而觉醒之人再令天琢而成大器,故称做天琢者。

    而景衍便是在这琢磨上出了问题。

    对常人来说,琢磨便是通过各种冥想方式,达到一种玄妙状态,进而观想内心,感察心神。精神和意念每次跨越凡障感察到心神,那凡障就因精神和意念的穿越而变得稀薄一分,心神每次被精神和意念感察到,那凡障就因心神的活跃壮大而变得削减一层。如此天长日久,终有一日,精神和意念凿穿凡障,与心神之间再无阻碍,就觉醒了心神。

    而景衍却和常人不同,每次他的精神意念艰难渗透过凡障,感察到心神的一角之时,就会莫名的昏睡过去,陷入梦境之中,而醒来之后,梦中记忆消失殆尽,而琢磨程度也毫无进展。

    尽管如此,景衍却并未放弃,在每个从昏睡中苏醒的深夜,他都会默默的去到引火心镜置放之处,检查自身心神的琢磨程度。

    今夜也不例外。尽管结果总是令人失望,可六年以来景衍早已习惯了如此,稍稍活动下手脚,景衍便迈步往承星殿山门后的观星坛走去。

    而那名为引火心镜的巨大青铜造物,正如无数过往的日夜一样,静静的盘踞其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