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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公主的成人礼

    这句熟悉的话语就镌刻在石匣的顶部,下方则是姓名和诞辰。

    “这原来是墓志铭?老爹竟然很久前连墓志铭都自己写好了,就差添上去世日期就可以入住了。”

    克雷蒙用指关节敲了敲石匣的外壁,发出几声闷响。

    他又检查了一下最外侧的钥匙孔,发现和上下左右其它石棺的孔洞不一样,眼前的钥匙孔是椭圆形的,外表有一层犬牙呲互的花纹。

    他摘下了脖子上的幸运吊坠,对比了一下吊坠地步的螺纹和眼前的钥匙孔。

    “老爹,无意冒犯。是你指引我来到这里的,而且反正你遇上了飞艇事故,连尸体都找不到。这里面的墓室应该是空的才对。”

    他摇摇头,将心中乱七八糟五味杂陈的念头全部都抛出脑海,微微用力,尝试着将十字架推进了钥匙孔中。

    一开始还有些艰涩,但是随着外层灰尘和锈迹的剥落,青铜铸造的长柄和石匣上孔洞楔和的严丝合缝,仿佛二者本就是天生一对。

    克雷蒙握住十字架的两根短柄,用力的旋转。

    一阵机关咬合的咔咔声,石匣的外壁向外弹开。

    他屏住呼吸,举着油灯,向着里面张望。

    没有棺材,

    透过弥漫的灰尘,

    一个脏兮兮的卡片安静的躺在那里。

    克雷蒙捡起它,灰尘抖落,露出下方黄金一般耀眼的色泽。

    这是一份折叠起来的贺卡。

    卡片之所以能在油灯光线的照耀下散发出莹莹的光泽,是因为它表面压制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不仅如此,克雷蒙觉得他或许真的对一张纸片能华丽到什么样的地步缺乏足够的想象力。

    这套贺卡一样的东西封面镶嵌着首都大皇宫的彩绘,有着绿色的花园和彩色的尖塔。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套在贺卡表面粘贴拼绘出城堡造型的原材料是丧心病狂的点翠羽毛和红蓝各色宝石。

    哪怕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只要抖落上方的灰尘,它就立刻就折射出了璀璨的光泽。

    克雷蒙小心翼翼的展开这张造价也许贵的超乎想象的贺卡。

    里面只夹杂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主人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克雷蒙自己,而是一个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女娃娃。

    墓室里的光线昏暗,油灯跳跃着昏黄的火光。

    早期的银版照相机拍照的时候不仅需要人长时间一动不动,而且成像质量不算太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能粗陋的看出照片的背景是某处华丽的房间,四周有着用珠宝镶嵌的西洋钟和瓦格纳式歌剧风格的壁画和家具妆点。

    好在,不需要克雷蒙瞎猜,贺卡上的文字已经给予了这张照片主人的说明。

    再次出乎了预料——这张华美到可以用奢靡来形容的卡片并不是什么贺卡,而是一封非常特别的信物。

    卡片中的照片属于帝国皇室的一位刚刚出生的公主殿下。

    他手中的卡片在封面皇宫的彩绘上方还别着一枚刻着王室姓氏的白银做的指环。

    这种指环是皇室成员的专属信物,上面有着白色蔷薇花的家徽,证明着这位公主殿下血脉的高贵和纯粹。

    按照文字的说明——

    十几年前,在这位小姑娘出生的时候,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陛下就已经决定将能为这位未来的公主举办成年舞会的荣誉赐予帝国的艺术之都维也纳市。

    算算年纪,也就是说,这位照片上的小姑娘将会作为最尊贵的女客出席维也纳市今年的著名的秋日舞会。

    每年晚秋时节,时任的维也纳市长都会在市中心的英雄广场上举办一年一度的盛大秋日舞会。

    这场舞会作为维也纳历史悠久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已经持续了上百年了,在整个帝国都享有盛誉。

    穿着正装礼服的公子哥们和穿着各色长裙带着蕾丝手套的姑娘们一起在管弦乐队的奏鸣声中翩翩起舞。

    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有皇室成员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成年礼所在。

    如果你仅仅把这种秋日舞会当成后世的大学生Party这样的活动,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年轻人间的聚会,也是一场最顶级的相亲会、求职会、招聘会、艺术沙龙、文化展览……

    总之,这场假日舞会也许可能是维也纳一年中最重要的活动。

    就算没有公主殿下驾临,全维也纳的漂亮姑娘和英俊的小伙子们也都做梦都想要获得能够参加这场上流也会的资格。

    他们愿意为一张市长签发的请柬付出一切。

    同理,举办秋日舞会对市长阁下的重要程度甚至也许要超过处理市政本身。

    不要觉得夸张,这是市长和整个城市上流社会建立关系的权力纽带。

    社交和婚姻,这两者对于一位贵族来说比学识或者才能要重要的多。在如今这样安逸乏味远离战争的和平年代里,靠着给国王讲冷笑话当上将军的,在这个时代也不是少见的事情。

    而若是可以勾搭上一位身价丰厚的女爵、橡胶大亨或者铁路大亨的女儿?寡妇?

    ……这都是直接少走几代人弯路的事情,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对容貌身材有信心的姑娘们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遇上白马王子,嫁入豪门。

    维也纳阁下市长亲自举办的舞会则是将社交和婚姻两件事请合二为一了。

    也无怪乎全维也纳的年轻军官、贵族继承人,艺术家,各位富裕家庭的漂亮姑娘们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希望获得参加舞会的资格。

    想要去禁卫军当差?去参加社交舞会吧;想去政府做官员幕僚?去参加社交舞会吧;想要自己的诗歌扬名维也纳乃至整个帝国?去参加社交舞会吧?郁郁不得志的音乐家,想要找到能资助自己去举办音乐会的贵人?还是去社交舞会吧……

    总之,对于有信心能在社交场合一炮打响的年轻人来说,市长的宴会就是如同宗教传说里的天国一样的梦幻之地,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同样,要是你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也往往意味着会像是丢垃圾一样的被社交圈所抛弃,从此上流社会的一切与你无缘。

    既然社交从来就是充满金钱和权利交换的名利场,在这里努力一次可能意味着你后半辈子就不用努力了,那么一张能够参加这种舞会的通行证更是贵到让普通的中产阶级心肌梗塞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克雷蒙手上的这张有着王室戒指的信函则更是一种十分特别的信物。

    它并非来自维也纳的市长,而是皇室本身。

    作为一个小男爵的侄子。他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这理论上是皇帝陛下在王子和公主出生时发散给那些受到皇室看中的大贵族家族的同龄男女继承人们的礼物。

    这是一种恩宠。

    这种类似邀请函的信物少的时候只有一两份,多的时候也不超过十张。收到这种礼物,你就有资格作为重要的嘉宾参加对方的成年礼。

    事实上,这是宫廷政治的一部分。

    这些被挑选的家事相当的同龄孩子往往会从小就一起长大,培养感情。到了成年之后,要么就会变成公主密友,要么就会成为王子的封臣。比如说茜茜公主的丈夫约瑟夫皇帝,小时候就是伙伴的陪伴下在伯父费迪南一世的宫廷中长大的。

    这就是所谓的圈子。

    其中家事最好,才华最出众,最为幸运的那个,会有荣幸被对方挑选成为舞伴去跳成年舞会上的第一支舞。

    这意味着,你将会成为对方相伴一生的伴侣。

    与之所代表的皇室的信任相比,邀请函上面沉甸甸的黄金和珠宝倒是完全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问题是,他父亲,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讲师,有什么资格搞到这玩意?

    自己爷爷的人脉?

    拜托,请别搞笑了。

    大皇宫中的随便一个仆人搞不好都要比什么唠子的骑兵中校来的尊贵。男爵的爵位在人家皇室面前连一个草丛里乱蹦的蚂蚱都算不上。

    而且这种信物固然很贵重,对于某些特定的人群来说或许真的是足以改变人生的机遇,可留给他克雷蒙又能做什么?

    他脑子很清醒,就算帝国的公主真的要在舞会上挑选夫婿,也只会在那些同样出身一流门第的家族里选取。

    即使不考虑政治婚姻,除非是童话故事,否则门当户对也是婚姻双方的基本要求。

    老实说,以他现在的财务状况来判断,光是一套够格参加这种上流宴会的正装礼服都是天文数字。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个裁缝就能解决的问题。

    在合适的场合需要穿合适的衣服,这是贵族体面的一部分。

    就算手中拿着邀请函,你要穿着普普通通的衬衫和马裤参加舞会,保证一样会在一片笑声中被当做来捣乱的搅局者赶出英雄广场。

    他完全不理解,父亲是怎么得到的这张皇室信物,又为什么会把它留给自己。

    放置石棺的石匣中除了这封邀请函,还有一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松木板条盒。

    盒子上没有锁,所以他很轻松的就打开了盒子上的木板。

    就像用来收纳红酒的礼品盒一样,板条盒里填充着缓冲用的干草,干草的中央陷进去的地方躺着一支拇指粗的玻璃管。

    玻璃管中则是一些淡粉色的粉末状物体。

    他取出化学试剂一样的玻璃管,在油灯灯光的照耀下没有看出来个所以然,就又拿起板条箱中的纸条。

    这张纸条相比那封金箔邀请函,就显得朴素的多。

    克雷蒙捡起纸条,吹掉上面的灰尘,那是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短。

    【这封信里附赠的信物就是我留给你的礼物,请在公主的成人礼上表现的好一点……老爹我当年可永远是社交舞会里最抢手的单身汉,这才勾搭上了你妈妈。你要是能搞定一位帝国的公主殿下,想想看,那将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一件事。】

    【爱你的——伊恩·斯坦】

    克雷蒙脸颊抽搐了一下,他目光继续往下,发现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古代有关吸血鬼的神话传说认为,人类作为万物之灵,血液中蕴含着无上的神性。若能从中分解出力量,就能踏着枯骨组成的阶梯,步步登天。当你在亡者鲜血的海洋中加冕最后的冠冕,就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这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对吧?”

    “可人们又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我,似乎发现了一条前往神国的捷径——玻璃管里的药剂是我和你妈妈这些年最大的研究成果,为你量身定制。我愿称它为素食血。”

    “取六分之一品脱的新鲜动物血浆和药粉混合即可食用。玻璃管里的药粉能提供八个小时的计量,记得等到宴会那天上午再使用。它是能让你在这个残酷世界扬名立万的底气,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阿拉丁神灯,也是用来劈开命运荆棘的利剑。去征服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吧,祝你玩得开心!”

    “我的儿子,克雷蒙·斯坦,当你解开血脉中的束缚,世界也会为之颤抖。只是有一点,请允许我再重复一遍——永远记住,只有最终战胜欲望的人,才能超脱于平凡的躯壳之外。”

    这是什么东西?

    寂静无人的公共墓室里。

    克雷蒙一会儿看看手边的邀请函,一会儿看看玻璃管中的粉色药剂,一会儿又看看父亲留下的信笺,满脸的古怪和错愕。

    吸血鬼?

    素食血?

    这些名词他确信自己过去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听说过,吸血鬼克雷蒙当然知道,但那只不过应该是和僵尸、旱魃这类的鬼神志怪故事一样脱胎于某些历史故事的魔幻版本。

    可这张父亲留给它的信函上却说的信誓旦旦。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父亲明明只是一个不得志的学者。母亲则是一个跳舞为生的芭蕾舞姬,怎么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那张带着王室信物的邀请函,又是怎么得到的?

    自己的父亲固然是个怪人不假,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让他无法找到其中逻辑的混乱。

    推算一下,

    自己从小就体弱多病,几乎没有见过父母。

    几乎是在他即将成年的时候,他老爹却搭上了一架注定要失事的飞艇,还恰巧在准备好的墓室里留下了这样的安排。

    这些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他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克雷蒙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被人欺负的儿子这样老套的故事。

    但随着那位银行合伙人将父亲留下的遗物交到自己的手中,一切就都变得神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