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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危局将至

    待骆钦文打点好一切,也早已过了陵安城门关闭的时辰,今夜他只能选择在淮陵驿站落脚了。想到商船还靠在驿站渡口,骆钦文的第一选择自然是登船留宿。

    留守的两个亲卫看到骆钦文仅仅离开了个把时辰又回到了船上,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地把骆钦文迎进了舱内:“师爷,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骆钦文摇头道:“无事,一些京城这边遗漏的杂务,我已处理好了。我不在的这一会,没什么问题吧?”他冲那些船夫撇了个眼色。

    “没有,既有师爷放下的丑话在前,又有痛击水贼的实力在后,谅他们也不敢造次!”一个亲卫骄傲的答道。

    可话音刚落,问题就来了——一个船夫拍着舱门说:“官爷,来了几个人,说是要登船查验。”

    大晚上的登船查验?何人查验?

    骆钦文犯着嘀咕,打开了舱门,只见岸边有几个举着火把的人,正跟船夫比划着些什么。借助火把的光亮,骆钦文辨出那些人的着装,应是御林军派驻驿站的守备营;为首的那个,虽不是将官打扮,但也看得出身着官服,而且嗓门还特别洪亮。

    这大晚上带人来登船查验的,正是淮陵驿站驿丞龚景。

    一般来说,取水路而来的商船,基本都是淮州的商贩,只要没到陵安城门关闭的时辰,大都会泊入城内,极少会留在驿站渡口,除非有货要在驿站装卸,才偶尔会停留过夜。

    此类商船十分稀少,带来的工作量并不大,因此龚景保持着对这些过夜商船进行查验的习惯,一是出于安全考虑;二是碰到“懂事”的商贩,会有些额外的收获。

    骆钦文的这艘商船,申时前后便到达了驿站渡口,可一直未见有人登船装卸,亦无任何旗帜和标志,且直接选择了停泊过夜,这反常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龚景的眼线。为了确保驿站的安全,龚景登船查验无可厚非;同时为防万一,龚景还专门邀上了守备营统领程威,以保周全。

    骆钦文满脸堆笑,主动上岸寒暄。反正商船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货物,想着随便应付一下,把龚景打发走就好了。

    被龚景邀来造势的程威,原本对这艘船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可当他见到笑容满面的骆钦文和他的亲卫之后,瞬间明白了这艘商船背后的瓜葛:“原来是相爷的生意,失礼失礼!”

    龚景和骆钦文听到程威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各自一怔。

    龚景想的是程威怎么知道这是丞相李玄忠的生意?为何相府的人近期频繁的出现在淮陵驿站?

    骆钦文想的是竟然有“识相”之人!天助我也!打发走龚景,这下不就易如反掌了!?

    “这位壮士,如何识得这是相爷的生意?”骆钦文趁机借题发挥。

    “末将程威,认得这身玄武服。”程威抱拳答道。

    “程威?莫不是那位龙渊阁银牌校卫,盐帮帮主程严的堂兄弟?”

    “正是末将,不知阁下是……?”面对知晓自己身份的骆钦文,程威有些惊诧。

    “巧了不是!这艘商船正是盐帮调派过来的!”骆钦文继续攀扯关系,“在下相府师爷,骆钦文。”

    “啊……久仰久仰。”程威并不认识骆钦文,更不清楚他自称相府师爷是否可信;但能让玄武亲卫伴随左右的人,想来在相府的地位并不低,于是谨慎的客套着。

    “盐帮是相爷花了许多心血才扶植起来的,这不临近年关了,盐帮感恩相爷创造了一个安定平稳的经营环境,所以趁着骆某在淮州逗留,硬是要派艘船将骆某送回来,顺带手捎些年货给相爷,程校卫可自行查验。”骆钦文巧妙的运用障眼法,隐藏真实的目的。

    “既是如此,末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对外也好交代。”程威抱拳,对骆钦文表现出的配合表示感激。

    骆钦文偏了偏脑袋,示意亲卫让龚景一行人登船。

    少顷,程威查验完毕,货舱内都是些寻常货物,甚至连盐帮特有的产物都没有找到一粒。

    双方互道告辞,各自散去。

    返回驿厅的半道上,龚景终于憋不住发问了:“兄弟呀,老哥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可又不好当着那个师爷的面问!”

    “噢?龚兄但说无妨。”

    “盐帮船只,信王特授了专门的旗帜,平日进京都会张挂;为何此船却不示任何标志,鬼鬼祟祟的停我驿站渡口,令人生疑!”龚景怕程威领悟不全自己的意思,接着补充,“反正船上既无违禁品,也非走私贩盐,如此遮掩,反而会引人注意。”

    “以小弟的愚见,这位师爷的话,半真半假!”

    “我怎么看不出何处有假?”

    “把所有的真话拼凑起来,却是假话,最为高明!请恕小弟愚钝,参之不透。”程威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龚兄有没有发现,近来驿内其实不甚太平!”

    当然不太平了!先有花坊老妪与香料铺子冲突,引来乾陵阁院士李礼毫无缘由地现身干涉;现又来了一艘目的不明的盐帮商船,这其中的交缠纠葛,都跟相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龚景虽然看不透那迷雾重重的表象,但凭借多年驿丞生涯锻炼出的洞察力,自是感觉到了掩藏在表象下的激流和漩涡。

    “我知道一人,兴许能看破其中门道……”龚景点头附议。

    中书院里,协助婠㜳完成了结案告示,且收获反响良好的陈宥,终于暂时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此时的他正躲在僻静的湖亭,阅读手中的信函。

    信函上,一个显眼的红梅图案,暴露了它的来处。

    玲珑坊之所以会来信,还得从龚景摔给陈宥的那包薄荷说起——那日撞破了高咏鑫空无一人的厢房后,陈宥带着烦闷和疑惑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当环境变得局促且清静之后,一股沁人的提神清香以极快的速度弥散开来。

    气味来自于那个药材纸包里的薄荷,比起“薄凉毒药”的前味,清冽得更为纯粹。正是这股清冽之气,让陈宥想起了那位钧州的“故人”。

    这包薄荷留在陈宥手里也没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打定主意的陈宥第二天就抽空跑了趟钧陵驿站,将药材纸包送了出去,还附了一句话:薄凉沁神,闻香思人。

    他本不指望玲珑坊那边会有什么回应,却不曾想数日之后,钧陵驿站竟将一封信函投到了中书院。

    信函上除了那个红梅图案,还有“陈宥亲启”四个字。这四个字的笔势笔锋,虽看得出墨体的形,却少了墨体的意——潇洒有余,苍劲不足;勾角平柔,缺乏凌厉;必不是出自梅贞卿之手。

    不过……倒也另有一番赏心悦目!

    陈宥凑近信函闻了闻,淡淡的墨香下,掩盖着另一种细微得常人难以察觉和辨别的香气,这种香气,在悦来客栈的那个晚上,曾令他思绪飘然。

    此信应是出自梅胤雅之手。

    在未确定信函的内容前,陈宥决定先独自拆看,免得激起婠㜳的“醋意”。

    果不其然,信的开头,这位明艳且聪慧的少坊主,对陈宥流露出满满的思念之情!也许是书信不比见面,不用掩饰羞涩或是张扬,信中字里行间,不乏出现挑逗之语,看得陈宥是面红耳赤!得亏没让婠㜳看到,要不陈宥难逃被“修理”的命运。

    虽然陈宥捎去的仅是一包普普通通的薄荷,但却让梅胤雅感受到她在陈宥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然而信函从中段开始,里面的内容逐渐让心潮澎湃的陈宥冷静了下来——梅胤雅提到了那座玄机阁。她虽然嘴上揶揄陈宥,但实则把陈宥的请求牢牢记在了心里。

    经过近一个月的赶工,玄机阁已初具规模。梅胤雅几次三番缠着梅贞卿带她进去参观,闹得梅贞卿实在推脱不过,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参观的过程并不顺利。根据信中所述,即便梅胤雅贵为玲珑坊少坊主,且有梅贞卿引领,仍遭三道盘查才得以进入阁内。

    梅胤雅在信中发着牢骚,直述弄不明白盘查的意义何在,若是她对玄机阁有非分之想,早在马车将物资运到之前,就截留了。

    原本以为如此森严的守卫,是因为阁内藏有天大的秘密,可当梅胤雅进入之后,却大失所望。

    玄机阁分为五层,第一层是玲珑坊从各州搜罗的珍稀货物和特产。它们被分别陈列在贴墙放置、间隔相等的木架上,每个木架前,都有一块与木架色泽相同的踏板。对常人来说,能一次性饱览各州的珍奇异货,确为一桩乐事;可对少坊主梅胤雅来说,则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唯一有趣的是,这些货物和特产并未按产地归类摆放,只有参观者自行按照产地归类,踏下相应木架前的踏板,才能触发楼层内设置的机关,降下通往第二层的楼梯。期间若有任何一处踏板顺序错误,都会导致机关重置,无法登上第二层。

    梅胤雅自认为对各州的珍奇异货见多识广,结果也尝试了三次,才完全“蒙”对。

    第二层,是金刚木木板组成的迷宫。根据地上设置的滑轨来看,这个迷宫还可以发生变化!至于如何变化,梅胤雅也不得而知;因为她上到二层之后,被困于迷宫之中,转悠了近半个时辰,仍未能找到登上第三层的楼梯!众所周知,金刚木硬度极高,防火耐蚀,若想靠蛮力硬闯,怕是付出的代价,远比靠试错寻路高出许多;更别提拆毁板子的动静,会惊动阁内的看守了。

    兴许是梅胤雅待在迷宫内的时间太长,触发了机关,那些木板竟沿滑轨运动起来,形成了一条返回二层楼梯的单向道路。受机关惊动的看守也以参观时限已过为由,将梅胤雅“请”出了玄机阁。

    好不容易求来的参观机会,便如此草草结束了!

    对梅胤雅来说,这两层阁楼,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主要是参与感太差了!

    信的末尾,梅胤雅询问陈宥何时再有出院的计划,若时间合适,她期望能够再次“偶遇”;同时还卖了个关子,自称调制出了新的香液,实用功效绝对会让陈宥大吃一惊。

    阅完全部内容后,陈宥竟一时乱了头绪,捏着信纸愣了好一会——这封信是万万不能直接拿给婠㜳看的,可是里面那些关于玄机阁的信息,该如何“合理”的告知婠㜳呢?

    在没有想到妥善的办法前,陈宥只能暂时秘而不宣。主意打定,陈宥合上信函,揣入襟内。

    然而陈宥在湖亭的举动,都被无所事事且闷闷不乐的黎平之看在眼里。

    黎平之的无所事事是常态;闷闷不乐,则是因为被他狭隘的思维认定是“烫手山芋”的结案告示,竟被婠㜳和陈宥了结得如此漂亮!

    在自己一事无成,日渐平庸的境遇中,怎可安然坐视年轻人后来居上,风光无两?更何况这个人是与自己理念不合、三观不恰的陈宥!再加上数次与之明里暗里的交锋博弈,负多胜少,唯一的胜果仅是让陈宥损失了一个月的休沐,他又怎可甘心?

    嫉贤妒能,进而生恨的黎平之,心中暗暗立誓,要全力扼杀这些后起之秀的势头!尤其是陈宥!

    婠㜳和陈宥能否顺利趟过前方的危机和挑战,请待下卷分解。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