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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孤坟泪落 少年孤苦

    天空微微亮,在这密闭丛林里,便更显得漆黑。

    此时那连绵的细雨已经逐渐小了起来,虽然还能听到雨水拍打古林树叶的声音,但看天空那漆黑的乌云逐渐消散,便知,今天大概会有一个不错的天气。

    此时伊文已经起床,火堆的熄灭以及单薄的衣裳,实在留不住一点热气,而且,这些日子一直奔波跋涉,伊文已经习惯了一有风吹草动,便陡然惊醒的习惯。伊文松开自己爷爷有点僵硬的胳膊,走到火焰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处,深呼吸一口凉气后,努力舒展了自己的筋骨。转头便见到一个纤细身影,正用木桶从云梦大江水边接了半桶江水。

    那木桶是宋羡阳遣派轻功较好的灾民从云鲸楼船里翻找出来的物资之一,而此刻,则被那位少女用来当做洗漱用的木盆。那少女伊文认识,但并不熟悉,姓赵,小名叫“稚女”,大名她父母还未替她取来,便遭遇了妖魔入侵,此刻,她的父亲大概也亡故在汉江关,只有她母亲带着这一幼女艰苦跋涉,一心想要找个安生的地方,重新扎下根。

    少年伊文瞧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漆漆的短棒样式的黑疙瘩来,长约半尺,宽则一指,这东西是他自己和父亲在山里寻找矿石之时,意外发现的一物,但连身为铸造师的父亲也不清楚这黑疙瘩究竟是什么矿物。烈火融它不得,冰冻也坏它不得,重量却比鸿毛还轻,大概是一个奇物。少年伊文虽然研究它许久,但总是没有头绪,所幸,在妖魔入侵逃命那会,还记得把这物给稍上。

    打了哈切,舒展了筋骨之后,这天空亮了许多,逐渐能看清对面的人影,少年伊文将这黑疙瘩塞进了怀中,而这时,伊文也发现坐在火堆对面的胡姓少年也已经睁开了双眼,伊文笑着打了个招呼,

    “胡大哥,你也醒了啊。”

    那姓胡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一旁提着木桶缓缓走近的少女稚女。

    只见那少女颇为忸怩和不自然的走到胡姓少年跟前,将木桶放下,脸色羞得通红,轻不可闻的叫了声,

    “胡大哥,我打了水来让你洗漱。”

    胡姓少年露出和煦而爽朗的笑容,说道,

    “谢谢你了,稚女。”

    “不。。。不用谢。”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照顾你是应该的。”

    少女双手紧紧捏着破败的裙角,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便脸色发红发烫的赶紧离去。

    胡姓少年眼神平静如幽潭,脸上却颇为好笑的看着少女赵稚女慌不择路的跑开,指着这木桶,对伊文笑着说道,

    “阿文,这木桶里的水,你用吧。”

    “我不习惯用这么小的木桶洗漱。”

    闻言,伊文倒是吃了一惊,连忙摆着手摇着脑袋,急忙说道,

    “不,不行,胡大哥,这是稚女给你用的,我不能用。”

    胡姓少年看着伊文坚决不同意的模样,笑着继续说道,

    “就算你不用,你也可以给你阿公用,难不成,你还打算让你阿公冒着雨和我们一样去江边洗漱不成?”

    伊文听着胡姓少年的话,迟疑一会儿,便点头说道,

    “那便谢谢胡大哥了。”

    说着,伊文便提着木桶向着自己爷爷走去,待到近处,却是脸色蓦然大变,木质水桶陡然砸落在地,里面稍显浑浊的江水尽数流出,逐渐侵入这布满枯枝落叶的腐殖层。

    只见那伊老铁匠脸色惨白无血,已无生气,不少处出现了褐色的斑点,整个身体冰冷而僵硬,但嘴角却有着一抹难以掩藏的幸福笑容,显然是他在睡梦中死去,并未遭受任何痛苦。说不定对他而言,在梦中与儿孙重逢,再无任何战争与死亡,也是一种幸福。

    “阿公!阿公!你怎么了?!”

    闻声赶来的宋羡阳与众人尽皆沉默地看着正伏在老人尸体上痛哭的少年伊文,谁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安慰他。劝他:人死不能复生,心放开点?但他只是一位刚刚失去所有,失去依靠的十余岁少年。他孤苦无依,何去何从,在剑谷里将会遇见什么,谁也不知,更不知这未来是黑暗还是光明。众人心有戚戚,不觉黯然落泪。

    待少年伊文哭的累了,声音嘶哑,眼睛发肿发红再无半点泪水流出的时候,众人合力为他爷爷立起了一座坟墓,就在老爷子睡梦中死去的地方。正当少年握上短刀,准备为他爷爷刻上碑文那刻,却是蓦然停下,双手发颤发抖,竟是半个字也写不出。

    只听他神情失落,声音嘶哑低沉的向宋羡阳请求道,

    “宋大叔,我。。。我不会写我阿公的名字。”

    “所以。。。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阿公的名字写上去。”

    宋羡阳满脸悲伤,脸颊发白,但眼底却有着几分浓浓愧疚,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所有情感,重重点了点头,接过少年手中的短刀,在那木质墓牌上写上极为雅俊的一列字,正是:

    “阿公伊天诚之墓。”

    “不肖子孙伊文立。”

    “等等!”

    只听少年伊文急忙拦下了宋羡阳,在宋羡阳颇为疑惑的目光之中,握紧双拳,压下悲伤的说道,

    “宋大叔,你能不能把这伊文两字改成。。。伊武。”

    宋羡阳目光一闪,瞬间便了然伊文少年的心思,轻轻点了点头,便使用短刀割去伊文两字,写成了伊武。

    待将这墓碑写好之后,宋羡阳站起身子,按住墓碑之顶部,陡然下压,只听一声震鸣,这木质的墓碑便已深深插入这泥土之中。宋羡阳松开右手,只见那木质墓碑顶部居然留下了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

    少年伊武静静跪在自己爷爷伊天诚的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便收起悲伤和泪水,眼中泛起如铁的光芒,少年伊武决定将以男子汉的气概活下去。

    如今身处这荒野之地,身死后事一切从简,与伊老爷子相熟的,又从一个地方来的难民,尽皆取了点自己从被妖魔踏灭的家园带来的泥土,洒在了伊老爷子的墓碑前,以减轻他客死他乡的悲伤。

    其中有一人,大概三十四岁年纪,面相颇为狂放,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正是那之前与曾潘闹出矛盾的刘不平。只见他走至老爷子墓前,也不说话,只是取下腰间的牛皮水囊,打开木塞,从中倒出晶莹剔透颇显青绿的液体来,闻着味道,醇厚甘香,厚且博雅,原来竟是一囊美酒,而看那酒水颜色,当是闻名北境的“青竹醉”,据传这酒本是一位游历四方的书生所酿,原来是没有名字的,但当日那书生游历至北境稽州府,囊中羞涩,饿了个三天三夜,只能靠饮酒求生,幸得一家大娘施舍了一碗米饭和几粒碎银子,于是那名书生便把这酿酒的法子传给了这家大娘,当这酒水酿成之后,这位大娘有感这酒色如青竹,便取了青竹二字,又觉这酒后劲甚大,就算竹子饮了,顷时三刻也会被醉倒,故而便定下姓名为:青竹醉。

    少年伊武看着眼前这姓刘的大叔,他自是认识,而且刘不平待自己又是极好的,不管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答应,而且,这一路上,自己和阿公也受他照顾良多。

    想到此处,少年便嘶哑的叫了他一声,

    “不平大叔。”

    刘不平点了点头,却只是看着这墓碑之上的俊雅文字,好半天没有下文,待到这雨逐渐停下,日光逐渐能照耀进林子中,刘不平方才转头对着少年伊武说道,

    “如果你没有其他打算的话,往后你便暂时跟在我身后,我会替你阿公好好照顾你。”

    伊武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便独自为自己阿公守这最后几个时辰的墓。

    其他稍显强壮的少年或青中年灾民,不是在砍伐树木便是在将船底破了个大洞的云鲸楼船拖上岸边。而悼念完伊老夫子的刘不平,也转身去帮忙修那楼船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