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过去与现在（一）
贺祥有些困难地睁开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视线中是一个女人的脸，离他很近。
他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他和这个女人好像在一片丛林之中——贺祥能模糊地看到视线背景中高耸的树木。
女人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贺祥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的脑袋正在嗡嗡作响。
但是他正注视着女人那对碧蓝色的眼睛。
贺祥艰难地伸出右手，试图抚摸女人的脸庞。
“安格尼斯。。。”贺祥喃喃道。
“贺祥！贺祥！醒醒。”安格尼斯正用双手捧着贺祥的脸，呼喊着他的名字。
贺祥有些困惑。
奇怪。。。安格尼斯怎么会说东南语。
安格尼斯。
安格尼斯。
死了。
贺祥感到后脑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这刺痛让他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
片刻过后，刺痛渐渐消失了。
“贺祥！说话！”
贺祥回过神来，发现那对碧蓝的眼睛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棕色的眼睛。
他看清楚了眼前人的脸。是吴昙。
吴昙的表情不太好，她的脸上有很多泥垢。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昙姐？”贺祥念道。
看到贺祥回答她，吴昙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差点以为你要没了。”吴昙低声说道，接着她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们跳伞了？”贺祥在试图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晕过去了吗？”
贺祥想要站起来，但动作刚进行到一半马上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别动！”吴昙在意识到贺祥做了什么之后立马又蹲了下来，帮助贺祥调整好姿势，让他舒服地躺在地上。
“我怎么了。。。”
贺祥朝自己下半身看去，发现本应该是自己左小腿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物。
“你的降落伞坏了，爆炸的冲击波又让你无法在空中稳住身形。。。”吴昙的神色有些严肃，又有些担心，“你摔在地面上了。。。看你的状态，撞击应该影响到了辅助芯片和你大脑的连接。。。并且很不幸，飞机残骸的一个碎片直接切断了你的左小腿。现在辅助芯片已经自动切断了对你左腿的供能。我设法给你做了一点简单的处理，但在没有其它设备的辅助下，我没有办法把你的左腿接起来。现在，我要你躺好，过会儿我会对你的辅助芯片做一个检查。”
“淦。。。”贺祥低声念道。
吴昙把脸偏向一边。
但贺祥还是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她脸上些许痛苦的神色。
“吴昙。。。”
“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吴昙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当我在空中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你在空中翻滚，无法控制身形，像一片无助的雪花，然后头部触地。。。还有无数的残骸碎片向你飞去。。。防空炮一直在开火，虽然打不到我们，但是爆炸离我们仍然很近。然后我还背着你，带着你的断腿走了一整天。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生是死。。”
“嘿。。。我没事，我们都没事。”贺祥伸出手放在了吴昙的右手上，“我们没事的。”
吴昙看向贺祥，她的眼神有些游离。
“我们一起打了很多年仗，到现在战争也过去了很多年了。。。但你们每一次受伤，我都。。。尤其是你。”
“的确，我是一个失败的侦查兵。每次受伤比突破手都严重。”
吴昙愣了一下，然后又气又笑地说道：“这个时候开玩笑合适吗？”
“对不起昙姐。。。”贺祥立马作势要扇自己耳光。
吴昙立马拉住贺祥的手。
“别乱动。觉得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了就坐起来，我要检查下你的辅助芯片。”
贺祥用手将自己支撑起来，将身体调整为坐姿。
吴昙起身，来到贺祥背后盘坐下。
接着，她伸出右手食指。食指上很快冒出几根极细的黑针。同时，吴昙的眼睛开始发出红光。
吴昙眼睛的红光与贺祥的不太相同——这红光相比之下温和了不少。
“从现在开始，别动了。”吴昙说道，然后将那些细针插进了贺祥的后脑。
整个修复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分钟。
随着吴昙将细针抽离收回手指，她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行了。芯片确实出了点问题，但已经修复完成了。”吴昙拍了拍贺祥的肩膀。
贺祥扭了扭脖子，感到对身体的控制确实已经完全恢复了。
同时，吴昙坐在了他身边。
“怎么了？”贺祥转过头来看着吴昙。
“你要谈谈吗？”吴昙看着贺祥的眼睛，说道，“你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叫的那个名字。安格尼斯？”
贺祥愣住了。
“不想谈也可以。”吴昙把视线偏转开了，“我只是觉得，如果说出来对你会有好处。”
贺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她是个人类女孩，生活在辛尔德。我曾经很爱她，她也很爱我。”
“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一条巷子里救了她——她当时正在被打劫。”
“她很热情。。。最初的她一直很热情。她对赛博没有偏见，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崇拜——她应该是受她父亲的影响。真的很巧，我恰好在很多年前和她父亲还有过交集。”
“我和她的家人一起吃了晚餐。当时她的父亲答应我帮我搞到回华夏的直通船票——前提是我陪安格尼斯去参加一场舞会。”
“但也就是在舞会的当晚，她的父母因为陷入了一场权利争夺的阴谋而被杀害，死在了那晚安格尼斯被打劫的同一条巷子里。”
“我很快查清了事件，知道了谁是背后主使。我当时很想杀了他们，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他们交给了当地机关处理。因为我知道，我一旦杀了他们，我就不得不离开安格尼斯。”
“从那一天之后，安格尼斯的热情就消失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让我去守护好她，因为她是世间少有的美好，少有的善良——我觉得那也是我所向往的东西。”
“慢慢地，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陷进去了。我知道我们对互相的感情，但我总是有太多顾虑。”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没有从她父母去世的阴影当中走出来，她的身体状况也在日渐。。。下滑。。。该死，我当时应该能早点看出来的。。。但我的顾虑。。。我一边想要跟她亲近但是好像同时又要一直和她保持一些距离。。。我想不明白。。。”
说道这时，贺祥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吴昙注意到了贺祥情绪的变化，转过头来看着他，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事。。。”
贺祥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然后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想和我结婚。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愣住了。我的脑子里很乱。就好像我从来不敢奢求的渴望突然成了现实，我觉得过于虚幻，过于危险，我脑子里全是各种最坏的情况。”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病倒了。。。病情很严重，就连辛尔德最好的医院都没有办法医治。”
“后来，又快要到圣诞节了。那天我绑走了一个牧师，抢了一个新娘的头纱，把他们都带到了医院里。但是很遗憾呐。。。我们没能完成宣誓仪式。”
“我依然记得很清楚，甚至在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当我闭上眼时，我都能看到她当时虚弱又惨白的脸。我记得她闭着的眼睛眼角处流出的泪水，和她最后的微笑。”
贺祥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看向丛林深处。
吴昙没有说话，但她的手一直在贺祥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吴昙开口说道：“对不起。。。你们的遭遇，我不该问的。”
“没事。”贺祥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了一下，“就像你说的那样，说出来，确实会好一点。你也知道，很多时候我根本没人可说。”
“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总是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又顾虑太多。最后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吴昙突然低声说道。
贺祥很清楚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他看向吴昙，发现她此时正环抱着双膝，低着头。
“吴昙。。。对不起。”贺祥低了低头，说道。
吴昙侧过头来看着贺祥。她的眼睛里有着一些无奈，一些悲伤。
接着，她突然笑出了声。
贺祥愣住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我们俩的事，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赛博啊。改造的痛苦，训练的折磨还有任务的无情时刻都在消磨着我们的情感，没办法好好处理这些事情，很正常。”吴昙看着贺祥说道。
她在微笑，笑容有些温暖，但又有些古怪。
视线中是一个女人的脸，离他很近。
他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他和这个女人好像在一片丛林之中——贺祥能模糊地看到视线背景中高耸的树木。
女人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贺祥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的脑袋正在嗡嗡作响。
但是他正注视着女人那对碧蓝色的眼睛。
贺祥艰难地伸出右手，试图抚摸女人的脸庞。
“安格尼斯。。。”贺祥喃喃道。
“贺祥！贺祥！醒醒。”安格尼斯正用双手捧着贺祥的脸，呼喊着他的名字。
贺祥有些困惑。
奇怪。。。安格尼斯怎么会说东南语。
安格尼斯。
安格尼斯。
死了。
贺祥感到后脑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这刺痛让他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
片刻过后，刺痛渐渐消失了。
“贺祥！说话！”
贺祥回过神来，发现那对碧蓝的眼睛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棕色的眼睛。
他看清楚了眼前人的脸。是吴昙。
吴昙的表情不太好，她的脸上有很多泥垢。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昙姐？”贺祥念道。
看到贺祥回答她，吴昙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差点以为你要没了。”吴昙低声说道，接着她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们跳伞了？”贺祥在试图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晕过去了吗？”
贺祥想要站起来，但动作刚进行到一半马上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别动！”吴昙在意识到贺祥做了什么之后立马又蹲了下来，帮助贺祥调整好姿势，让他舒服地躺在地上。
“我怎么了。。。”
贺祥朝自己下半身看去，发现本应该是自己左小腿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物。
“你的降落伞坏了，爆炸的冲击波又让你无法在空中稳住身形。。。”吴昙的神色有些严肃，又有些担心，“你摔在地面上了。。。看你的状态，撞击应该影响到了辅助芯片和你大脑的连接。。。并且很不幸，飞机残骸的一个碎片直接切断了你的左小腿。现在辅助芯片已经自动切断了对你左腿的供能。我设法给你做了一点简单的处理，但在没有其它设备的辅助下，我没有办法把你的左腿接起来。现在，我要你躺好，过会儿我会对你的辅助芯片做一个检查。”
“淦。。。”贺祥低声念道。
吴昙把脸偏向一边。
但贺祥还是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她脸上些许痛苦的神色。
“吴昙。。。”
“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吴昙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当我在空中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你在空中翻滚，无法控制身形，像一片无助的雪花，然后头部触地。。。还有无数的残骸碎片向你飞去。。。防空炮一直在开火，虽然打不到我们，但是爆炸离我们仍然很近。然后我还背着你，带着你的断腿走了一整天。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生是死。。”
“嘿。。。我没事，我们都没事。”贺祥伸出手放在了吴昙的右手上，“我们没事的。”
吴昙看向贺祥，她的眼神有些游离。
“我们一起打了很多年仗，到现在战争也过去了很多年了。。。但你们每一次受伤，我都。。。尤其是你。”
“的确，我是一个失败的侦查兵。每次受伤比突破手都严重。”
吴昙愣了一下，然后又气又笑地说道：“这个时候开玩笑合适吗？”
“对不起昙姐。。。”贺祥立马作势要扇自己耳光。
吴昙立马拉住贺祥的手。
“别乱动。觉得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了就坐起来，我要检查下你的辅助芯片。”
贺祥用手将自己支撑起来，将身体调整为坐姿。
吴昙起身，来到贺祥背后盘坐下。
接着，她伸出右手食指。食指上很快冒出几根极细的黑针。同时，吴昙的眼睛开始发出红光。
吴昙眼睛的红光与贺祥的不太相同——这红光相比之下温和了不少。
“从现在开始，别动了。”吴昙说道，然后将那些细针插进了贺祥的后脑。
整个修复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分钟。
随着吴昙将细针抽离收回手指，她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行了。芯片确实出了点问题，但已经修复完成了。”吴昙拍了拍贺祥的肩膀。
贺祥扭了扭脖子，感到对身体的控制确实已经完全恢复了。
同时，吴昙坐在了他身边。
“怎么了？”贺祥转过头来看着吴昙。
“你要谈谈吗？”吴昙看着贺祥的眼睛，说道，“你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叫的那个名字。安格尼斯？”
贺祥愣住了。
“不想谈也可以。”吴昙把视线偏转开了，“我只是觉得，如果说出来对你会有好处。”
贺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她是个人类女孩，生活在辛尔德。我曾经很爱她，她也很爱我。”
“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一条巷子里救了她——她当时正在被打劫。”
“她很热情。。。最初的她一直很热情。她对赛博没有偏见，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崇拜——她应该是受她父亲的影响。真的很巧，我恰好在很多年前和她父亲还有过交集。”
“我和她的家人一起吃了晚餐。当时她的父亲答应我帮我搞到回华夏的直通船票——前提是我陪安格尼斯去参加一场舞会。”
“但也就是在舞会的当晚，她的父母因为陷入了一场权利争夺的阴谋而被杀害，死在了那晚安格尼斯被打劫的同一条巷子里。”
“我很快查清了事件，知道了谁是背后主使。我当时很想杀了他们，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他们交给了当地机关处理。因为我知道，我一旦杀了他们，我就不得不离开安格尼斯。”
“从那一天之后，安格尼斯的热情就消失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让我去守护好她，因为她是世间少有的美好，少有的善良——我觉得那也是我所向往的东西。”
“慢慢地，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陷进去了。我知道我们对互相的感情，但我总是有太多顾虑。”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没有从她父母去世的阴影当中走出来，她的身体状况也在日渐。。。下滑。。。该死，我当时应该能早点看出来的。。。但我的顾虑。。。我一边想要跟她亲近但是好像同时又要一直和她保持一些距离。。。我想不明白。。。”
说道这时，贺祥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吴昙注意到了贺祥情绪的变化，转过头来看着他，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事。。。”
贺祥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然后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想和我结婚。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愣住了。我的脑子里很乱。就好像我从来不敢奢求的渴望突然成了现实，我觉得过于虚幻，过于危险，我脑子里全是各种最坏的情况。”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病倒了。。。病情很严重，就连辛尔德最好的医院都没有办法医治。”
“后来，又快要到圣诞节了。那天我绑走了一个牧师，抢了一个新娘的头纱，把他们都带到了医院里。但是很遗憾呐。。。我们没能完成宣誓仪式。”
“我依然记得很清楚，甚至在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当我闭上眼时，我都能看到她当时虚弱又惨白的脸。我记得她闭着的眼睛眼角处流出的泪水，和她最后的微笑。”
贺祥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看向丛林深处。
吴昙没有说话，但她的手一直在贺祥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吴昙开口说道：“对不起。。。你们的遭遇，我不该问的。”
“没事。”贺祥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了一下，“就像你说的那样，说出来，确实会好一点。你也知道，很多时候我根本没人可说。”
“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总是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又顾虑太多。最后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吴昙突然低声说道。
贺祥很清楚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他看向吴昙，发现她此时正环抱着双膝，低着头。
“吴昙。。。对不起。”贺祥低了低头，说道。
吴昙侧过头来看着贺祥。她的眼睛里有着一些无奈，一些悲伤。
接着，她突然笑出了声。
贺祥愣住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我们俩的事，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赛博啊。改造的痛苦，训练的折磨还有任务的无情时刻都在消磨着我们的情感，没办法好好处理这些事情，很正常。”吴昙看着贺祥说道。
她在微笑，笑容有些温暖，但又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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