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乱
“林姐！林姐！”
小白手里死死地捏着一沓相当厚重的挂号单，忍受着急诊通道拥挤的人群，奋力往前挤着。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昏暗狭窄的楼道里占满了人和横七竖八的急诊床，数不清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四处乱晃着，时不时刺进她的眼睛里。
人群哄闹着，交谈的，大吼的，哭泣的，杂乱无序，一股脑涌进她的脑子里。
本就一夜没有休息的她，此时只觉得头昏脑涨。
咬牙承受着潮湿闷热的空气和骚乱，小白终于步履艰难地钻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也是一片昏暗，一旁的桌子上立着几根点燃的蜡烛也仅仅只能起到微弱的作用。
急诊室正中央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病人，紧一声慢一声地呻吟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瘦弱女人，弓着腰在病人的胸口处理着什么。
小白轻轻关上门，将那喧闹焦躁的呼喊声全部挡在了外边，望着在床前忙碌的林姐，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林姐只是看了一眼门口的小白，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继续转回头忙自己的事。
在病人虚弱的呻吟声中，林姐终于直起她早已僵硬的腰背，拿起一边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好了，紧急处理已经做完了，”林姐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哗啦啦地洗着手，“胸骨骨折，大概率是有内出血，还得做进一步的检查，让他的家属拉着去拍片子。”
“好的，林姐。”
小白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单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推门出去了。
林姐擦了擦手，走过去摸了摸那一沓厚厚的单子。
一，二，三，四，五……
林姐拿起单子飞速地数着，眉头越皱越紧。
一共八张单子。
恐怕忙到天亮，也处理不完。
门再次被推开，小白走在最前边，招呼着后边的病人家属七手八脚的将病人推出了这个狭窄的急诊室。
“林姐，叫下一个吗？”
小白看着一脸疲惫的林姐，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林姐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个护士，并不是大夫，只能做一些应急处理而已，这种活还是让大夫来做比较合适。”
“大夫那边比这还忙的多。”
小白苦着脸。
“今天在急诊值班的陈主任和赵大夫现在都被病人团团围住了，但是没有电，许多仪器压根用不了，院内的独立电源还要供那几个做紧急手术的手术室，病人还在不断地来，大伙都累得不行了。”
“今天歇班的小刘和老王呢？还是联系不上吗？”
“手机都没信号，压根联系不上他们。”
林姐仰起头，晃动着酸痛的脖子。
“去供电所那边的人回来没有？”
“回来了，”小白点点头，“可是没带回来啥好消息，就说是原因不明的大面积停电，暂时还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复。”
“好了好了，”林姐听得心灰意冷，“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来吧，继续，下一个。”
“好的林姐。”
小白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推进来一个哎呦哎呦直叫唤的中年妇女。
“哪里疼？”
林姐一边用消毒凝胶搓着手，一边扭头询问满脸痛苦的中年妇女妇女。
今天就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样。
小白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林姐打下手，一边在心里哀叹着。
半夜十二点，突如其来的大停电，让交通全部陷入了瘫痪状态，到处都是交通事故，数不清的伤员被送到医院来。
这次的停电十分彻底，就连每次都能得到电力保障的医院都停了和干净，只有备用能源可用。
而这点仅剩的电力医院，毫无疑问地优先保障着几间手术室能够正常运转。
至于其他地方，就只能先摸黑凑合了。
挂号处的挂号单都是临时手写的，只能收现金。
而没有现金的，就只能先把身份证扣下。
总不能把病人拒之门外。
今天的医院，简直比平时要混乱一百倍。
小白和林姐能做的，只有咬牙坚持，努力站好自己的一班岗。
不知忙了多久，小白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推进推出多少病人了，意识都有些恍惚了，只有双手还在机械而精准的忙碌着。
偶尔抬起头望望窗户，小白才发现，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的泛白了。
又忙了一阵，门外楼道嘈杂的声音变得稀少了，小白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小白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沌，她感觉自己甚至已经到了站着就能睡着的境界。
就在这时候，房间顿时亮起白昼，变得一片通明。
小白顿时觉得意识都清晰了不少。
“林姐！来电了！”小白喜出望外。
“太好了，”林姐疲惫的眉眼间也流露出一丝喜色，“快！给那些休班的大夫和护士长她们打电话！”
小白哎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按亮屏幕。
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
停电整整停了五个小时。
她看了眼屏幕右上角，通讯果然已经恢复了。
小白点出通讯录，手指上下翻飞，一个个电话打出去，把人尽可能多的叫了回来。
半小时后，急诊室的大夫护士陆陆续续地赶来了，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林姐又对着回来的几个护士交代了几句，就脱下了护士服，拉着小白离开了急诊室。
咕噜咕噜。
小白坐在急诊大厅的活动座椅上，一口气把矿泉水喝了半瓶。
感受到凉丝丝的液体充斥到整个胃里，她舒服地吐了一口气，望向一旁正抱着包子啃的林姐。
“林姐……咱们两个可算是撑过来了。”
“嗯……”
林姐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表情似乎并不轻松，不知多少次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坐在一旁的小白分明看到号码的备注是：家。
又一次无人接听，林姐忧心忡忡地收起手机，咬了一口包子。
“林姐，你联系不上你儿子吗？”
小白问。
“嗯，不过他老是把手机静音，这会儿还早，估计是还在睡。”
“赶紧回去吧林姐，”小白坐直身子望着面前这个神色憔悴的女人，“反正这会儿也恢复正常了，你要是担心就回家看看。”
“这才到六点多，离换班还有四十多分钟呢。”
林姐皱着眉头犹豫着。
“也就提前走半个小时而已，放心吧，没啥事的。”
小白劝说着。
“那，好吧，”林姐看来也是相当的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要是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说着林姐就站起身来。
“好，姐你放心吧！”
小白忙不迭的点头。
“好，好。”林姐一边应着，一边在裤兜里摸索着钥匙。
就在林姐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孩背着一个男孩从急诊入口闯了进来。
“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受伤了！”
女孩的语气焦急而惶恐，脸色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好。
这个时候急诊大厅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应女孩的话。
小白叹了口气，就要站起来，林姐却比她更快一些，已经冲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你先把他放下来，他怎么了？”
林姐关切的问着，小白也赶紧起身凑过去。
离近了一看，这女生还真的长得有够漂亮的。
她背上的男孩整张脸都埋在女孩的长发里，看不到五官。
“来来来，放到床上，”小白赶紧推过来一张急诊床，“让他仰面躺下。”
小白看得出，女孩脸色苍白，嘴唇上都没有一丝的血色，行动间似乎也有些不便，赶紧帮忙扶着昏睡的男孩躺到床上。
男孩双眼紧闭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
倒是算的上有几分清秀，只是这眉眼，怎么感觉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小白还站在那思索着，一旁的林姐却已经失声喊了出来。
“小喻！？”
啊？
小白顿时呆住了，一旁的女生也愣了一下。
“小喻！”
林姐一直以来都安然淡定的表情终于不见了，眼神和语气全都慌乱起来。
她一边呼喊着男孩的名字，一边双手飞快的做着体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喻肿胀的右腿上。
“这是骨折了，林姐。”小白小声说。
“我知道。”
林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眉头紧皱着，完成了体查。
除了脖子上的一片青紫以及右腿明显的骨折，没有发现什么外伤。
他呼吸均匀，面色正常，比起昏迷，更像是睡着了。
“你，你是他的什么人？”
漂亮女孩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皱着眉头问林姐。
“我是他的妈妈，我叫林秀平，是你自己送他来医院的吗？谢谢你，我家小喻，他这是怎么了？”
“你……呃，您是林喻的妈妈？”
菲欧娜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也太巧了吧？
怔了怔，菲欧娜还是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是……被车撞的。”
菲欧娜信口扯了一句。
林秀平听到她的回答，脸色顿时更加焦急起来。
“不好意思，姑娘，虽然我有很多事想问你，不过我要先带林喻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
林秀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林喻。
“呃，好的好的。”
菲欧娜赶紧点头。
把他交给自己的妈妈，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秀平不再废话，对小白嘱咐了一句什么，就拉着林喻急匆匆地走远了。
菲欧娜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步履蹒跚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白看菲欧娜时不时扭曲一下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你……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挺痛苦的样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菲欧娜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谢谢你，我就是一路把林喻背过来，有些脱力。”
“那好吧……”小白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在护士站里。”
“好。”菲欧娜点点头。
目送着小白离开，菲欧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皱起眉头来。
沉思了一会儿，菲欧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造型精致的无线耳机，熟练地戴上。
右手食指敲了两下，耳机里立刻传来一个女人暴躁的声音。
“菲欧娜！你死到哪里去了？一整个晚上都找不到你！”
“我……出了点事，去域里走了一遭。”
“啊？域？你又出去和人线下单挑去了？！”
“哎呀，先不要管我这里，”菲欧娜艰难地扯开话题，“你先说你找我干什么，是团里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耳机里传来对面女人凝重的声音，“全球性质的大停电！这种不寻常的事背后一定有什么惊人的大阴谋。”
“又开始你那无聊的阴谋论了，夏珂？”
“这次可不是我胡说，团里的紧急调令刚刚下达，所有驻扎在这个市的小队都要回总部去，你赶紧回来吧！”
菲欧娜怔了一下。
“队长有没有提起我？”
“算你运气好，队长今天没有过来询问，我马上把位置发给你，你快点过来集合，速度！”
菲欧娜的心一沉，抬头望了望急诊大厅空旷的楼道。
“集合日期截止到什么时候？”
“一周以后，下周日之前必须赶到总部……喂！你这次不会又要……”
“我这里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菲欧娜截断了对面的话，“你们先去吧，告诉队长我会在最后期限之前赶回去的，之后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向她汇报。”
没等对方再说些什么，菲欧娜就摘下了耳机。
菲欧娜皱着眉头，隔着衣服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良久，她抬起头，重新望向空旷的楼道，安静地等待着。
……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是我不帮他，是他的计划出了差错！死了还能怪谁？”
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矮小女孩，愤怒地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狠狠踢飞。
她的手机拿着一部精致小巧的手机，皱着眉头愤愤不平的对着手机倾诉着。
“鬼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孩冷哼一声，“我完全是按照他指定计划的时间出发，结果才发现根本就进不去！你知道在荒山野岭的破地方等了大半夜，又累又困又饿，还一堆蚊子追着我咬是什么感觉吗？”
“域一破开，我就进去了！”
女孩咬着牙，对电话那边的说辞似乎十分的不满，“我又不会开车，更不会什么该死的空间移动，全靠我这一双脚走过去，结果按照定位过去一看——好家伙，一堆灰！被烧得连渣子不不剩！”
“嗯？什么？带回来了，带回来了，我还问人家保洁阿姨借的簸箕和扫把，哦，还有一个塑料袋。”
女孩甩着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仿佛手里是个什么垃圾一样，在小区门口来回走动着。
“你的车什么时候到？我溜达得腿都疼了！”
“你说的，要是十分钟之内车不来，我就回去把你的化妆品全都混在一起做颜料用！我费蒙，向来说到做到！”
“哈哈，怕了吧？”
“嗯？你问我知不知道对方是谁？拜托，我怎么可能知道？每次计划都是杜罗西一个人施行，我每次都是按照他分配给我的任务去做的……嗯，细节我回去再慢慢和你说。”
“话说，你干嘛要问这个？哈！我们赤蝶佣兵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亲相爱了？还要为死去的战友报仇？事先声明，这事我可不干。”
“还有……”女孩黑色的眼珠咕噜噜的转着，“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这次的大停电，不会和咱们大团长有什么关系吧？”
女孩握着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片刻，她面色失望地放下手机。
“切，居然挂了。”
“算啦！我还是想办法自己去搞清楚好了。”
女孩低下头抖了抖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叹了一口气。
这玩意儿还真是够沉的，勒得手指都疼了。
她有点不想拎了。
“杜罗西啊杜罗西，亏我还以为你这人虽然卑鄙，不过这么喜欢暗算别人的家伙，肯定能活的长一些呢，没想到你居然也有翻船的时候？”
“早就和你说过，用小号在论坛上钓鱼，早晚都会出事的。”
“你知不知道，很多大佬都喜欢在论坛上开马甲装萌新的？”
“只是不知道你这次到底是遇上了界内大佬，还是碰上了比你还阴险的家伙？”
费蒙抬起头叹了口气，远远地望见那辆熟悉的红色轿车正向自己驶来。
“不管怎么说，你我好歹搭档一场，尽管不是很合得来，但如果以后有机会能遇见杀了你的家伙，我就顺带帮你报个仇吧！”
“嗯，如果真的可以遇见的话。”
“……所以，你就原谅我把你丢在垃圾桶里，好不好？”
费蒙笑着，扬手，塑料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低沉的抛物线。
没有扎紧的塑料袋狠狠地砸进一堆黑色的垃圾袋当中，惊起一堆苍蝇。
灰黑色的粉末在塑料袋漏开的口子中狠狠地喷出来，在空气中四处飞舞。
……
林喻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山后边去了。
这是……医院？
林喻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挺大的吊瓶。
林喻挣扎着想起身，刚下意识地想要蜷一下腿，一阵剧痛传来，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嗯，你醒啦？”
坐在一边正聚精会神地摆弄手里一块苹果的菲欧娜听到林喻抽冷气的声音，扭头看了他一眼。
“腿骨轻微骨折，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林喻强行忍住痛，挣扎着坐起来，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菲欧娜。
这女人，一点都没有想要照顾自己的意思，甚至目光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明明救了她一命来着。
菲欧娜的注意力一直在手里的苹果块上，看持刀的古怪样子，不像是在削皮，反而更像是篆刻。
“这是医院？”
“那是自然。”菲欧娜点头，“面前的景象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信服吗？”
“是你送我到这里来的？”
林喻一边问着，一边锤着脑袋努力回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难不成是你自己梦游来的？”菲欧娜头都没抬。
“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菲欧娜这才抬起头来望向他。
“是，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哎你看，像不像兔子？”
菲欧娜飞速地换了话题，张开手掌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自己看。
林喻看着菲欧娜手里这块因为捏了太长时间，导致已经氧化成褐色，外形也极其抽象的苹果块，点了点头。
“雕得不错，下次不要再雕了，浪费粮食。”
菲欧娜脸色一沉，捏着苹果块的手快如闪电，直接将自己的作品塞到林喻的嘴里。
“你放心，浪费不了半点。”
菲欧娜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林喻回味着方才自己的舌尖触碰到对方指肚的微妙感受，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该说啥。
良久，林喻开了口。
“大姐，你洗手了吗？”
小白手里死死地捏着一沓相当厚重的挂号单，忍受着急诊通道拥挤的人群，奋力往前挤着。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昏暗狭窄的楼道里占满了人和横七竖八的急诊床，数不清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四处乱晃着，时不时刺进她的眼睛里。
人群哄闹着，交谈的，大吼的，哭泣的，杂乱无序，一股脑涌进她的脑子里。
本就一夜没有休息的她，此时只觉得头昏脑涨。
咬牙承受着潮湿闷热的空气和骚乱，小白终于步履艰难地钻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也是一片昏暗，一旁的桌子上立着几根点燃的蜡烛也仅仅只能起到微弱的作用。
急诊室正中央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病人，紧一声慢一声地呻吟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瘦弱女人，弓着腰在病人的胸口处理着什么。
小白轻轻关上门，将那喧闹焦躁的呼喊声全部挡在了外边，望着在床前忙碌的林姐，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林姐只是看了一眼门口的小白，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继续转回头忙自己的事。
在病人虚弱的呻吟声中，林姐终于直起她早已僵硬的腰背，拿起一边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好了，紧急处理已经做完了，”林姐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哗啦啦地洗着手，“胸骨骨折，大概率是有内出血，还得做进一步的检查，让他的家属拉着去拍片子。”
“好的，林姐。”
小白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单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推门出去了。
林姐擦了擦手，走过去摸了摸那一沓厚厚的单子。
一，二，三，四，五……
林姐拿起单子飞速地数着，眉头越皱越紧。
一共八张单子。
恐怕忙到天亮，也处理不完。
门再次被推开，小白走在最前边，招呼着后边的病人家属七手八脚的将病人推出了这个狭窄的急诊室。
“林姐，叫下一个吗？”
小白看着一脸疲惫的林姐，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林姐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个护士，并不是大夫，只能做一些应急处理而已，这种活还是让大夫来做比较合适。”
“大夫那边比这还忙的多。”
小白苦着脸。
“今天在急诊值班的陈主任和赵大夫现在都被病人团团围住了，但是没有电，许多仪器压根用不了，院内的独立电源还要供那几个做紧急手术的手术室，病人还在不断地来，大伙都累得不行了。”
“今天歇班的小刘和老王呢？还是联系不上吗？”
“手机都没信号，压根联系不上他们。”
林姐仰起头，晃动着酸痛的脖子。
“去供电所那边的人回来没有？”
“回来了，”小白点点头，“可是没带回来啥好消息，就说是原因不明的大面积停电，暂时还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复。”
“好了好了，”林姐听得心灰意冷，“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来吧，继续，下一个。”
“好的林姐。”
小白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推进来一个哎呦哎呦直叫唤的中年妇女。
“哪里疼？”
林姐一边用消毒凝胶搓着手，一边扭头询问满脸痛苦的中年妇女妇女。
今天就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样。
小白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林姐打下手，一边在心里哀叹着。
半夜十二点，突如其来的大停电，让交通全部陷入了瘫痪状态，到处都是交通事故，数不清的伤员被送到医院来。
这次的停电十分彻底，就连每次都能得到电力保障的医院都停了和干净，只有备用能源可用。
而这点仅剩的电力医院，毫无疑问地优先保障着几间手术室能够正常运转。
至于其他地方，就只能先摸黑凑合了。
挂号处的挂号单都是临时手写的，只能收现金。
而没有现金的，就只能先把身份证扣下。
总不能把病人拒之门外。
今天的医院，简直比平时要混乱一百倍。
小白和林姐能做的，只有咬牙坚持，努力站好自己的一班岗。
不知忙了多久，小白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推进推出多少病人了，意识都有些恍惚了，只有双手还在机械而精准的忙碌着。
偶尔抬起头望望窗户，小白才发现，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的泛白了。
又忙了一阵，门外楼道嘈杂的声音变得稀少了，小白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小白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沌，她感觉自己甚至已经到了站着就能睡着的境界。
就在这时候，房间顿时亮起白昼，变得一片通明。
小白顿时觉得意识都清晰了不少。
“林姐！来电了！”小白喜出望外。
“太好了，”林姐疲惫的眉眼间也流露出一丝喜色，“快！给那些休班的大夫和护士长她们打电话！”
小白哎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按亮屏幕。
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
停电整整停了五个小时。
她看了眼屏幕右上角，通讯果然已经恢复了。
小白点出通讯录，手指上下翻飞，一个个电话打出去，把人尽可能多的叫了回来。
半小时后，急诊室的大夫护士陆陆续续地赶来了，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林姐又对着回来的几个护士交代了几句，就脱下了护士服，拉着小白离开了急诊室。
咕噜咕噜。
小白坐在急诊大厅的活动座椅上，一口气把矿泉水喝了半瓶。
感受到凉丝丝的液体充斥到整个胃里，她舒服地吐了一口气，望向一旁正抱着包子啃的林姐。
“林姐……咱们两个可算是撑过来了。”
“嗯……”
林姐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表情似乎并不轻松，不知多少次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坐在一旁的小白分明看到号码的备注是：家。
又一次无人接听，林姐忧心忡忡地收起手机，咬了一口包子。
“林姐，你联系不上你儿子吗？”
小白问。
“嗯，不过他老是把手机静音，这会儿还早，估计是还在睡。”
“赶紧回去吧林姐，”小白坐直身子望着面前这个神色憔悴的女人，“反正这会儿也恢复正常了，你要是担心就回家看看。”
“这才到六点多，离换班还有四十多分钟呢。”
林姐皱着眉头犹豫着。
“也就提前走半个小时而已，放心吧，没啥事的。”
小白劝说着。
“那，好吧，”林姐看来也是相当的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要是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说着林姐就站起身来。
“好，姐你放心吧！”
小白忙不迭的点头。
“好，好。”林姐一边应着，一边在裤兜里摸索着钥匙。
就在林姐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孩背着一个男孩从急诊入口闯了进来。
“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受伤了！”
女孩的语气焦急而惶恐，脸色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好。
这个时候急诊大厅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应女孩的话。
小白叹了口气，就要站起来，林姐却比她更快一些，已经冲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你先把他放下来，他怎么了？”
林姐关切的问着，小白也赶紧起身凑过去。
离近了一看，这女生还真的长得有够漂亮的。
她背上的男孩整张脸都埋在女孩的长发里，看不到五官。
“来来来，放到床上，”小白赶紧推过来一张急诊床，“让他仰面躺下。”
小白看得出，女孩脸色苍白，嘴唇上都没有一丝的血色，行动间似乎也有些不便，赶紧帮忙扶着昏睡的男孩躺到床上。
男孩双眼紧闭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
倒是算的上有几分清秀，只是这眉眼，怎么感觉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小白还站在那思索着，一旁的林姐却已经失声喊了出来。
“小喻！？”
啊？
小白顿时呆住了，一旁的女生也愣了一下。
“小喻！”
林姐一直以来都安然淡定的表情终于不见了，眼神和语气全都慌乱起来。
她一边呼喊着男孩的名字，一边双手飞快的做着体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喻肿胀的右腿上。
“这是骨折了，林姐。”小白小声说。
“我知道。”
林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眉头紧皱着，完成了体查。
除了脖子上的一片青紫以及右腿明显的骨折，没有发现什么外伤。
他呼吸均匀，面色正常，比起昏迷，更像是睡着了。
“你，你是他的什么人？”
漂亮女孩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皱着眉头问林姐。
“我是他的妈妈，我叫林秀平，是你自己送他来医院的吗？谢谢你，我家小喻，他这是怎么了？”
“你……呃，您是林喻的妈妈？”
菲欧娜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也太巧了吧？
怔了怔，菲欧娜还是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是……被车撞的。”
菲欧娜信口扯了一句。
林秀平听到她的回答，脸色顿时更加焦急起来。
“不好意思，姑娘，虽然我有很多事想问你，不过我要先带林喻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
林秀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林喻。
“呃，好的好的。”
菲欧娜赶紧点头。
把他交给自己的妈妈，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秀平不再废话，对小白嘱咐了一句什么，就拉着林喻急匆匆地走远了。
菲欧娜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步履蹒跚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白看菲欧娜时不时扭曲一下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你……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挺痛苦的样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菲欧娜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谢谢你，我就是一路把林喻背过来，有些脱力。”
“那好吧……”小白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在护士站里。”
“好。”菲欧娜点点头。
目送着小白离开，菲欧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皱起眉头来。
沉思了一会儿，菲欧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造型精致的无线耳机，熟练地戴上。
右手食指敲了两下，耳机里立刻传来一个女人暴躁的声音。
“菲欧娜！你死到哪里去了？一整个晚上都找不到你！”
“我……出了点事，去域里走了一遭。”
“啊？域？你又出去和人线下单挑去了？！”
“哎呀，先不要管我这里，”菲欧娜艰难地扯开话题，“你先说你找我干什么，是团里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耳机里传来对面女人凝重的声音，“全球性质的大停电！这种不寻常的事背后一定有什么惊人的大阴谋。”
“又开始你那无聊的阴谋论了，夏珂？”
“这次可不是我胡说，团里的紧急调令刚刚下达，所有驻扎在这个市的小队都要回总部去，你赶紧回来吧！”
菲欧娜怔了一下。
“队长有没有提起我？”
“算你运气好，队长今天没有过来询问，我马上把位置发给你，你快点过来集合，速度！”
菲欧娜的心一沉，抬头望了望急诊大厅空旷的楼道。
“集合日期截止到什么时候？”
“一周以后，下周日之前必须赶到总部……喂！你这次不会又要……”
“我这里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菲欧娜截断了对面的话，“你们先去吧，告诉队长我会在最后期限之前赶回去的，之后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向她汇报。”
没等对方再说些什么，菲欧娜就摘下了耳机。
菲欧娜皱着眉头，隔着衣服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良久，她抬起头，重新望向空旷的楼道，安静地等待着。
……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是我不帮他，是他的计划出了差错！死了还能怪谁？”
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矮小女孩，愤怒地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狠狠踢飞。
她的手机拿着一部精致小巧的手机，皱着眉头愤愤不平的对着手机倾诉着。
“鬼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孩冷哼一声，“我完全是按照他指定计划的时间出发，结果才发现根本就进不去！你知道在荒山野岭的破地方等了大半夜，又累又困又饿，还一堆蚊子追着我咬是什么感觉吗？”
“域一破开，我就进去了！”
女孩咬着牙，对电话那边的说辞似乎十分的不满，“我又不会开车，更不会什么该死的空间移动，全靠我这一双脚走过去，结果按照定位过去一看——好家伙，一堆灰！被烧得连渣子不不剩！”
“嗯？什么？带回来了，带回来了，我还问人家保洁阿姨借的簸箕和扫把，哦，还有一个塑料袋。”
女孩甩着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仿佛手里是个什么垃圾一样，在小区门口来回走动着。
“你的车什么时候到？我溜达得腿都疼了！”
“你说的，要是十分钟之内车不来，我就回去把你的化妆品全都混在一起做颜料用！我费蒙，向来说到做到！”
“哈哈，怕了吧？”
“嗯？你问我知不知道对方是谁？拜托，我怎么可能知道？每次计划都是杜罗西一个人施行，我每次都是按照他分配给我的任务去做的……嗯，细节我回去再慢慢和你说。”
“话说，你干嘛要问这个？哈！我们赤蝶佣兵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亲相爱了？还要为死去的战友报仇？事先声明，这事我可不干。”
“还有……”女孩黑色的眼珠咕噜噜的转着，“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这次的大停电，不会和咱们大团长有什么关系吧？”
女孩握着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片刻，她面色失望地放下手机。
“切，居然挂了。”
“算啦！我还是想办法自己去搞清楚好了。”
女孩低下头抖了抖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叹了一口气。
这玩意儿还真是够沉的，勒得手指都疼了。
她有点不想拎了。
“杜罗西啊杜罗西，亏我还以为你这人虽然卑鄙，不过这么喜欢暗算别人的家伙，肯定能活的长一些呢，没想到你居然也有翻船的时候？”
“早就和你说过，用小号在论坛上钓鱼，早晚都会出事的。”
“你知不知道，很多大佬都喜欢在论坛上开马甲装萌新的？”
“只是不知道你这次到底是遇上了界内大佬，还是碰上了比你还阴险的家伙？”
费蒙抬起头叹了口气，远远地望见那辆熟悉的红色轿车正向自己驶来。
“不管怎么说，你我好歹搭档一场，尽管不是很合得来，但如果以后有机会能遇见杀了你的家伙，我就顺带帮你报个仇吧！”
“嗯，如果真的可以遇见的话。”
“……所以，你就原谅我把你丢在垃圾桶里，好不好？”
费蒙笑着，扬手，塑料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低沉的抛物线。
没有扎紧的塑料袋狠狠地砸进一堆黑色的垃圾袋当中，惊起一堆苍蝇。
灰黑色的粉末在塑料袋漏开的口子中狠狠地喷出来，在空气中四处飞舞。
……
林喻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山后边去了。
这是……医院？
林喻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挺大的吊瓶。
林喻挣扎着想起身，刚下意识地想要蜷一下腿，一阵剧痛传来，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嗯，你醒啦？”
坐在一边正聚精会神地摆弄手里一块苹果的菲欧娜听到林喻抽冷气的声音，扭头看了他一眼。
“腿骨轻微骨折，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林喻强行忍住痛，挣扎着坐起来，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菲欧娜。
这女人，一点都没有想要照顾自己的意思，甚至目光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明明救了她一命来着。
菲欧娜的注意力一直在手里的苹果块上，看持刀的古怪样子，不像是在削皮，反而更像是篆刻。
“这是医院？”
“那是自然。”菲欧娜点头，“面前的景象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信服吗？”
“是你送我到这里来的？”
林喻一边问着，一边锤着脑袋努力回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难不成是你自己梦游来的？”菲欧娜头都没抬。
“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菲欧娜这才抬起头来望向他。
“是，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哎你看，像不像兔子？”
菲欧娜飞速地换了话题，张开手掌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自己看。
林喻看着菲欧娜手里这块因为捏了太长时间，导致已经氧化成褐色，外形也极其抽象的苹果块，点了点头。
“雕得不错，下次不要再雕了，浪费粮食。”
菲欧娜脸色一沉，捏着苹果块的手快如闪电，直接将自己的作品塞到林喻的嘴里。
“你放心，浪费不了半点。”
菲欧娜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林喻回味着方才自己的舌尖触碰到对方指肚的微妙感受，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该说啥。
良久，林喻开了口。
“大姐，你洗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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