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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间有风车转动的木屋几乎成了一座孤岛。它被河水环绕,与外界的联系就是那座常常矗立起来的吊桥。东面是绵延而下的处女泉,西侧是杂草丛生的墓地。南面一大片松树林后是蜿蜒的河道。而北面通向这里的石子路也罕有人迹,道路两侧直入云天的杨树将它和广阔的田野隔开,不仅是人,似乎连大自然也认为它属于另一个世界。这就难怪村民们将居住其中的人视为异类。

    近来的一个月里,人们不确定里面住的是人是鬼。只有升起的炊烟和亮起的灯光让人们相信里面确实有活物,但谁也没有见过里面走出人来。

    村庄距此并不算远,也就一里左右。人们常常聚集在村口百年之久的槐树下,讨论世上发生的一切,自然也包括近在咫尺的木屋。带风车的木屋是早就有的,但它一直处于坍塌的边缘。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将它们连根拔起。

    两个月前,不知哪里来了工人。他们将木屋拆除然后重建。后来,村里的人打听到这是疗养院的院长的主意。对于这位院长,大部分人只知道他很有钱,即便不算市里的首富,也是前几位。而他一直住在山顶的疗养院里,几乎不怎么进城。对于这一点,村民们相当敬重,进而也很赞同他的一些做法,比如开发处女泉。

    一部分村民们认为木屋里面住的应该是位病人,因为那片地方原本就属于景区的一部分。而景区和疗养院都属于同一个人。自然,病人住在这里也有些道理。持反对意见的认为更应该是位画家,因为那里可以俯瞻整个处女泉,将美丽的风貌尽收眼底。更有人认为里面住的只是装修的工人,因为工期紧张,所以不能出来透气。也有人认为那只是一个类似热水房的操作间,根本没有住人。而所谓的炊烟和灯光都是电器的正常运转。但不管怎么说,当人们看到转动的风车时,心情也能好些。

    时值凌冬,大雪纷纷。从中午起,田野就被皑皑白雪覆盖。晚饭过后,村民们聚集在村口的小卖铺享受这难得的清闲。老板娘阿芳三十出头,算得上小家碧玉。丈夫孙诚三年前因车祸失去双腿,自此更沉默寡言,耻于见人。当阿芳在前厅照顾生意时,孙诚大多是在后屋辅导六岁的闺女写作业。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出来的。前厅东边的小房间便是商店,西面摆放几张麻将桌。

    大厅里火炉烧的正旺,上面的水壶不停吐出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四五个男人围着它一边烤着火一遍喝着白酒,孙浩的大伯孙大鹏拉开火炉下的抽屉,取出热腾腾的红薯。

    “掌柜的,红薯好了吗?饿的都没力气摸炸弹了。。。”大鹏的妻子张桂兰搓起双手。“真是背到家了,三六九条都胡不了。。。”

    王参军一把拉住将要起身的大鹏,“打出的媳妇,揉出的面。你就是没原则,没底线的渣男。。。”

    大鹏和众人都有些懵,“渣男是什么?一个农民不好好种地,一天净整新词。”

    “渣男就是见色起意始乱终弃的男人。。。”退休不久的小学语文老师李婷说道,“六万。。。。”

    “饭饭不做,一天就知道打麻将。大鹏哥,你得管管。”王参军从红薯上扯下一大片,“哪买的?口感不行。。。”

    “一天吃几顿饭,还管到我们家了。别说我不做饭,就是什么都不干。你大鹏哥敢说什么吗?亚丽,家教不行呀。。。”张桂兰接过红薯咬一口,看了看丈夫,“在等等,这圈过来你再上。。。。”

    蓝色玻璃上的雾越发浓厚,喝酒的人们脸色发红,看牌的人们嗑着瓜子,嘴里咬着糖果。

    “刚才应该信二五万的。。。”张桂兰有些懊悔,“是吧。。。”她回头看看身后的亚丽。

    “嗯嗯。。。锅里有二万,是熟牌。。。”亚丽掏出花生嗑了起来。

    “抽烟的,少抽点,你们的肺没有被熏黑,我的眼睛都要瞎了。牌都看不清了。。。”

    “喝酒的,声音小点。。。一天天就知道喝酒,现在是冬天,不是夏天。喝醉了栽倒水沟没人管,可是要没命的。”

    “对对对。。。”应和的是老张头,他今年刚70,算是村里最勤快的。一门心思都在庄稼上,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家的玉米地几乎看不到野草。“不过通宵打牌也不好。。。”说起张老头,大部人村民都不愿理睬。原因比较复杂,他唯一的儿子在美国当教授。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过。按理说,他是不缺钱的,可他又节俭的出奇。他本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打小牌,五毛一块那种。而这样的牌局随着村里同龄人的先后离世渐渐不复存在。所以他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看牌。

    “这世上的事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怕什么来什么,管得了那么多。来,该喝喝,该吃吃,死了算球。。。。。。”说话的是钱选,但村里人很少叫他的大命,多叫他的小命,二狗子。

    “军长,听说你们王家千金回来了。真的假的。。。”

    “若男?是。。。。回。。。。来。。。。了。”说完这话他便靠着墙不一会便打起鼾来。

    “你们听说了吗?王家千金,人家没看上。。。五条。。。”

    “不会吧。。。还有人看不上若男?谁打的八万,怎么不报牌?”

    “那你以为呢?人家可是上海的,听说还是什么董事长。看不上有什么奇怪。他王二器再怎么有钱也只能在我们这小镇上耍耍威风。发财。。。”

    “没事少揭别人短,美丽。你不怕二器知道了找你麻烦。”张桂兰劝解道,“姻缘嘛,谁说的上。”

    “这是事实,还不兴说真话?我看王家自从老大王一如走后,就没有掌舵人了。你看看大勇,刚从局里出来没多久又进去了。老三三立一家呢,只有上坟时才回来。”

    “打牌的劲一半用在地里,亩产也过千了。二狗。。。”

    “过千?井底之蛙。打牌打的是心态,要临危不惧,碰,就知道你要打一万。。。”钱选是大家公认的赌神,牌技一流,很少输钱。

    “胡一吧呀,再输下去,裤衩都没了。”郑江河掏出烟,叼在嘴上,“半车萝卜没了。。。”

    “江河哥,今年萝卜价钱可不低。”

    “价是不低,收入却少了。。。”郑江河不以为然,缓缓抽起来。

    “你少送点人嘛,这个送一筐,那个送一筐。临走还往人家怀里塞几个。那不是铁赔嘛。。”

    “有球法子?十里八乡都是亲戚,不是孩他舅,就是孩他姨。所以说娶老婆是门学问,千万不要娶娘家亲戚多的。打架容易挨揍不说,过年你都受不了。从年初二到十五,有时还得一天三四家。有球法子?红中。萝卜便宜的时候,不好意思送人家,怕累赘了。好不容易人家想要,不得多送点。有球法子?”

    “你也没说送大伙点?”

    “地就在那,想吃自己挖去。。。”

    “取包烟。。。记账上。。。”刘龙喊道,

    “整天记账上记账上,你是账房先生吗?阿芳,不给钱就别给烟。”张桂兰喊道,“人家小两口做个买卖容易吗?赊一两次就算了,你倒好,每次都赊。。。”

    “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刘龙很不服气,

    “阿芳是我们孙家的媳妇,孙诚管大鹏叫大伯,你说管我们什么事?”张桂兰的声音虽不大但谈吐有力。

    “马槽里多出驴嘴。。。”

    “你再说一遍。。。”张桂兰嗖的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大鹏也站了起来,盯着刘龙。

    钱选见状,推了推刘龙,笑着说道,“年轻人嘛,和我们的观念不一样,不一样。。。”随即硬推刘龙出门。

    “你放开我,我要。。。”

    “你要干什么?你有理吗?人家说的不对吗?你去,你看大家帮谁?错了就错了,能犟过来吗?好好想想。你要是非得进去,我不拦着。。。”他拍了拍刘龙的肩膀,“我们是在这混日子,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你还年轻。。。。。。”

    这时,王若男从旁边经过。

    “钱叔。。。”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王若男挥了挥手,

    “若男呀。。。这么晚还溜达。。。”

    “随便走走。。。。”

    雪还很大,丝毫没有停的迹象。反而夜越深,看得越清楚。假如不是借助钟表,许多人会误以为是傍晚。若男走到分叉的丁字路口站住脚步,往北的水泥路通向县道,再过去便是镇上最繁华的地方。往东的石子路走到尽头便可以看到脚下的处女泉。笔直高挺的杨树光秃秃的枝干如同雕刻的士兵手持长剑守卫着这片土地。思考片刻,她缓缓向东走去。

    她的脚缓缓踩在雪上,试图听到脚下发出的声响。她慢慢抬起头仰望天空,鹅毛般的雪花轻轻落在她的脸上,肩上,有的融化在脖颈上变成水滴缓缓向背脊流去。她感到寒冷又觉得寒冷不足,进而伸开双臂闭上双眼,一步步向前走去,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最后竟大喊出来,“永别了,永。。。。别。。。。了。。。”眼泪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