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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潞州腥雨(上)

    “神威将军?是你?”

    野南浔道:“不是我,是我旁边这位。”

    嵇昀丢开帽子,扯下胡须,喊道:“王行瑜,李茂贞在京时,我们还曾见过,怎么不记得了?”

    王行瑜细观嵇昀样貌,果然觉得眼熟。

    嵇昀继续道:“你盗卖皇陵陪葬宝物、贩卖国中妇女,一桩桩一件件,茂贞将军可曾知道?”

    王行瑜眼光闪躲,半天也不答话。江小雨瞧着眼里,凑近嵇昀身旁道:“当心他狗急跳墙。”

    野南浔则上前拉住马嚼子,叱道:“大将军在这儿,你还敢高高在上,快点给我下马。”

    “你放开!”

    王行瑜又骇又怒,一边斥哆,一边把手按在了腰间。

    “小心!”

    嵇昀眼快,急唤野南浔当心。说时迟那时快,王行瑜抽出腰刀砍向野南浔的双手,若非野南浔被嵇昀喊声提起了戒备,急忙松开了马嚼子避过一劫,只怕两只手都要被齐整整地切了下来。

    “老小子!你真狠。”野南浔惊魂方定,怒气陡生,嘴里啐了一句,当即拔剑就要与王行瑜拼命。

    “这三个窃贼觊觎宝物,冒充朝廷大员,快点给我杀了他们!”王行瑜命令手下唐兵,以嵇昀三人冒名顶替之罪,就地斩杀。

    唐兵闻令而动,团团伍伍围将上来,野南浔首当其冲。

    “王行瑜你吃了豹子胆,大将军你也敢戕害。”情急之下连忙使出海昏剑法,淫淫裔裔、子虚乌有,唐兵刀来刀往,野南浔很快就应接不暇,招架不住,只好边打边退。

    嵇昀背着手从旁观瞧,见野南浔的海昏剑招似是而非,不禁眉头微皱。

    “师父!快来帮我呀!”

    野南浔情急大叫,嵇昀道:“你记着,双手刀的优势在于重而强,短处则是不擅回旋。和唐刀对敌,不必针锋相对,要懂得泄力。他愈重你则要愈轻,你才能够以快打慢,这叫以己之长攻披之短。”

    野南浔暗暗领会,尽力安定心神,唐兵长刀劈来,他忽然灵机一动,未作格挡而是俯身低头打了个滚,从唐兵腋下一下子闪到身后,唐兵来不及回转,野南浔抢先抬起一脚蹬在他膝盖窝上,唐兵顺势跪翻在地。此时又一个唐兵双手举刀来砍,野南浔学羚羊跳脚,趁着对方上路门户大开,猛地撞在那人胸膛,把人顶翻在地。嵇昀和江小雨互看一眼,脸上皆欣喜含笑。王行瑜早听说嵇昀如何厉害,今又见他不动如山,泰然怡然,由是心下生怯。趁别人打得混乱,拉转马头便要逃走。江小雨早就留神盯着他,见他动静连忙扯了扯嵇昀。

    “快,他想要跑。”

    “跑不了的。”

    嵇昀平地纵身,一袭红云越过众军呼喝而至,王行瑜试图挥刀自保,早被嵇昀一脚将刀踢飞,随即轻舒猿臂,将人提下马来。

    “所有人听令!别再打了!”嵇昀声如洪钟,底气中正。唐兵见主将被擒,纷纷停下打斗,手足无措。

    野南浔气犹未消,急冲冲赶到跟前。

    “你这狗东西,我宰了你!”

    说着挺剑就刺。

    “别胡来。”

    嵇昀伸出二指,即将长剑弹挡了去。

    “师父,留他做什么?”

    “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罢官杀头咱们也做不了主,绑他回长安交皇帝发落。”

    话音未落,王行瑜突然“呃”的一声惨吟,面目扭曲难看。

    “江姑娘…...”

    嵇昀和野南浔一阵怔忡,原来江小雨冷着目光,手里一把小刀径直地插进了王行瑜的胸口。

    江小雨道:“这黑心烂肺的畜生,不送他去西天还等什么。”王行瑜由此毙命。野南浔一脸吃惊,对嵇昀道:“师父,她可比你狠多了。”嵇昀见事已至此,转身对众兵士道:“王行瑜知法犯法,死不足惜。你等都是大唐的骁健,倘是被迫用命,我也不怪罪;倘有人仍执迷不悟,休怪我动用大将军之权,将你们共罪处置。”

    士兵们眼见嵇昀手段,亦不敢造次。

    “我们愿意听从大将军差遣。”

    “师父!我们发财了。”

    野南浔捡起一块地上的黄金,兴奋地对嵇昀说道。嵇昀正色道:“这些钱不可妄动。”

    “没错。”江小雨插话道:“这些是王行瑜买卖人口得来的黑钱。”

    野南浔道:“黑钱也是钱,总不能当成石头扔了吧。”江小雨道:“谁说要扔的。”江小雨从野南浔手里夺过金锭,“要把这些钱还给那些苦命的女孩子,当作...当作是对她们的一点补偿。”嵇昀道:“江姑娘这个提议好,我们回哥萨城,先去解救神仙居里的姑娘们。”

    “不。”江小雨打断道:“我们不但要救这里的人,还有那些被卖到别的地方的女孩子,都要解救。”野南浔大惊道:“什么?!天南海北那么多地方,咱们要一一去救,且不说得到猴年马月,光路上也都累死了。”

    “你嫌累大可不去,我和你师父自去!”江小雨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野南浔只好瞧向嵇昀,“师父,你看她...…”

    嵇昀微一沉吟,乃道:“她讲的没错,都是水深火热中的同胞,我们不能顾此而轻彼。暂时先不去撒马尔罕城,待救下所有女孩子并送平安返回大唐后,咱们再作西行。”

    野南浔被嵇昀说动,四下寻见被炸晕的张老板。

    “这姓张的乌龟蛋熟悉情况,教他带我们去。”

    哥萨城里,捏乌萨克正卧床休养,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野南浔随即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捏乌萨克,快醒醒......快醒醒了。”

    捏乌萨克浑然没有精神,丧气地回答道:“怎么?你师父还不上钱,不敢来见我了?”野南浔陪笑道:“我师父说了,你那些进货的本钱,拿去买唐三彩都花干净了,钱是还不上了。所以叫我带了些别的东西来,说要以物抵账。”捏乌萨克道:“那些吐鲁番人伪造的粗劣陶器,我没有兴趣。”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马嘶,捏乌萨克贩马无数,只这区区叫声,便勾动心神。

    “马...…是突厥蛮马?”顾不得断骨之痛,挣扎着起身,来到门口一看,当即喜出望外。

    嵇昀高坐马上,喊道:“怎么样?用这些货来抵债,不亏着你吧。”捏乌萨克道:“我的真主。这正是我此行想要找到的良马,嵇朋友,你是会变魔法吗?整个哥萨城都没有的东西,竟然被你弄到。”

    嵇昀笑着将事由讲了,捏乌萨克道:“原来是这样,可这就意味着,我们又要在这里分手了。”嵇昀道:“我们大唐有句话,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捏兄,别后保重,等我了却这边的事,咱们撒马尔罕再会。”

    “我有直觉,再见大概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嵇昀微微一怔,捏乌萨克欲言又止,随即用唐人的礼仪与嵇昀揖礼作别。

    自此,嵇昀带着野南浔和江小雨,以张老板为向导,率领一百亲兵从北至南,由西向东,历时三年零半六个月,先后走过十二座城堡,共解救下三百多人,直到天佑初年,方离开阿拉木图徐徐东归。

    三年间,大唐国中却发生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还应从征伐左路大军的前哨战场——潞州说起。

    朱全忠围困潞州日久,本以为兵微将寡,潞州旦夕可破,孰料李存孝非但先锋无敌,就连守城也是一名良才。汴州军足足攻打十天,潞州仍未被撼动。朱全忠并将佐正焦躁时,忽然传报门外营外有一鹤骨仙风的道士,绑来一个战将模样的人,点名要见朱将军。

    众人以为道人是擒了李存孝来,当即大喜出迎。

    道人鹤氅云履,自报法号:“贫道钰澄,各位有礼。”

    朱全忠见他脚下确实绑着一个武将,细看来却非李存孝,疑惑道:“道士不在山里修行,跑我这儿军营里作甚?”钰澄道:“贫道本在山中参禅,偶得仙人灌顶,开天眼一窥天机,方知世间有人皇转生,故而应天命下山,特来相告。”

    朱全忠怪笑:“道士的意思是,人皇藏在本将军的营里?”钰澄道:“实不相瞒,帝王之气正应在将军身上。”朱全忠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许久不做声。张归霸见状,即命众将各自回营,另将钰澄请至中军大帐,与朱全忠密谈。

    “沙陀属火,将军属金,想要称霸天下,不可不早图。”

    “我与李克用,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你即便不说,我也要想办法把沙陀连根除掉。只是兵困潞州,难以进取,不知如何是好。”

    “李克用不似往日虎扈龙随,盖寓、史敬思身死,周德威也不在身边,所依仗的,无非李存孝一人。我今天来时路上,擒住一人,打听得知是李克用麾下太保康君立。”

    “康君立?”

    朱全忠叫把康君立绑缚进帐,问道:“李克用现在哪里?”康君立咬牙切齿,不肯开口。钰澄走近,在其颈后轻轻一掌,使了些归昧三相功的法门。一时间康君立但觉寒气彻骨,同时锥痛钻心,嚎啕一声躺在地上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