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无常
这是一条与其他因果线比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线，被团团围在几条无关的行星线之中，外表毫无可取之处。但是张谦就是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这条线，没有什么预兆，没有什么令人激动的事发生，好像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这条线就出现在了张谦面前，张谦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触摸了上去。
理解也是千篇一律的，呈现在张谦面前的，是他已经见识过千万次的，惨不忍睹的未来。
昭洋号残破不堪，往昔闪闪发亮的合金外壳已经变成了一团废铁，黑漆漆的引擎已经因为过载而报废，像两块沉重的煤团一样无力地垂在机身两侧。机头上布满了刮痕与撞击坑，原来的形状已经几乎辨认不出了，这就是沐浴了无数次的太阳风、穿越了无数次小行星带、逃离了无数次引力奇点，最终以这败犬的姿态溃逃回家的，原来的“昭洋号”。
但是虽然结果是千篇一律的，张谦却在这惨烈的图景中看到了那个能让他如死灰般的心重燃希望的东西，就是那颗令人夜不能寐的，美丽的蓝色水晶球。
真是有趣，明明在那里生活时一次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块大地有多么诱人，而现在的因果画面中的地球却比任何时候都令人魂牵梦萦。
张谦毫不费力便理解了这幅图景，只是稍微花了些功夫。并不是说造成这惨样有多难以理解——只是马力全开然后一直凭惯性滑行回去而已，没什么不可理喻的——而是因为张谦花了比以往更多的精神去抚摸这令他感慨的家园。
无需确认，张谦的内心无比肯定地告诉着他，这就是地球。
张谦没有再过多犹豫，精神直接覆盖住了这条因果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目标，虽然在这世界里所谓“直线”的概念是有争议的，但是只要获得了位置坐标，那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就像是一条跨越时空的琴弦，宇宙中的张谦伸出自己想象中的指尖，将其轻轻拨动了一下。
不可见的弦几乎是立刻便回应了他的呼唤，轻微的颤动从远在那一头的地球内部传来，上亿光年的路径几乎眨眼即尽。张谦感受到了来自家园的呼唤，这颤动并非物理层面上的，真空中没有粒子的运动，张谦只是站在时间长河的上方，俯身抚摸了一下河中的一块晶蓝色的鹅卵石，而这鹅卵石也只不过是微微给予了张谦以回应罢了。
张谦为之沉醉，这弦音实在令人痴迷，就仿佛一把不世出的好琴，在一位许久不摸弦的乐师手中，奏了一曲思归之音。
“曲子。”张谦并没有过多的话语，这种情景下，任何语言都仿佛是多余的，张谦坚信，他能感受到的，曲子也一定能感受到。这与生命形态无关，仅仅是世界向生命所反馈的讯息，而生命在世界面前，绝对一视同仁。
“啊。。。这感觉是。。。”果然，曲子喃喃道。“这就是‘感觉’吗？我。。。好神奇。不管怎么说，我确实能感觉到。。。”
“对，那就是我们回家的方向。”张谦说。“你知道坐标了吗？”
“啊啊。。。与其说是坐标，不如说，我能感觉得到——不，我确定，家的方向就是这里。”曲子很笃定地说。
“那好，我们走吧。”张谦笑着说。
因果线停止了共鸣，但链接的方向已经牢牢控制在了昭洋号手中。张谦感受到了熟悉的震感，昭洋号在轻轻摇晃，仿佛也为自己即将迎来的回归而欣喜不已。
“曲子，在空间中，这次就用十分之一好了，我们直接跃迁回去，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四维空间中，留一点粒子能用来破障吧。”
“明白。”曲子简短地回答道。
“出发。”这次没有倒数，曲子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两个字，毫无预兆地，昭洋号旁围绕的因果线直接发生了形变，线正在被持续地拉长，时间河的流淌在昭洋号作为参照物的坐标系里已经逐渐放缓了。
张谦有些疑惑。
上次时间河的流速发生变化，昭洋号旁的因果线发生形变，这些现象的发生都是因为他们进行了一次时间跳跃。但这一次，他们只想回到地球，时间已经没有改变的必要了，但又是为什么。。。
“曲子。。。”
张谦出声，但声音细若蚊鸣。
他发觉了自己声音的变化，心头的疑虑更添一层，这样的声音，曲子是绝对听不到的。
时间河已经完全静止了，就像一潭死水，平静的水面上没有一丝涟漪。因果线也已经被拉长到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长度，张谦的精神已经无法对因果线进行探测了，他就像是一只紧紧贴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汽车前挡风玻璃上的苍蝇，没有任何可以改变自身处境的手段。
“为什么？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只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空间跃迁吗？”张谦心头飘过无数的问号，但没有任何人能给他解释。
张谦在慌忙中环顾四周，在看向舷窗外时，他突然注意到，漆黑的夜空中仿佛多了什么东西。
他仔细看着外面，过了几秒，一抹蓝色的弧光突然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张谦心头毫无来由地传来一阵战栗。他更仔细地盯着那个方向，四维空间中的光线和色彩开始旋转飞舞，晃得他眼睛有些疼，但是当他第三次看到蓝弧时，他发觉了一个问题。
那是引擎。
他心念一动，下一瞬间，他已经出现在了船舱后方的引擎室门口。引擎正在飞速运作，粒子能的灌注已经使引擎达到了最高负荷。但是在飞舞的亮光中，他亲眼看到引擎的灌注口处竟闪出了一道耀眼的蓝光。平时的运作是绝对不会让引擎中的能量外漏的，即使外漏得极少，但那也表示能量已经灌注得超出了一次运作需要的能量范围。
我刚才说的不是很清楚吗？我只让曲子使用原来的能量的十分之一罢了，可知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把能量全部投进来了一样。。。
正在张谦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引擎里爆出了一道更强烈的蓝弧。他在看到那抹弧光的同时，仿佛听到了一个尖利阴恻的声音，在嘎嘎怪笑。
“超负荷了!”张谦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他大声喊道。“曲子！快停下！超负荷了！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再次逆行时间河的，快停！停！！！”
可是不管他自己喊的多么声嘶力竭，从他嘴中传出来的还是一样的嘤嘤细语。引擎在坚定不移地运转，计算机的命令是永远会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的，虽不通人情，但也无可奈何。
外面的宇宙一样是冷酷且无声的，它永远不会因为什么人的呼喊而心生怜悯，该走的留不住，该来的挡不开。就像上次穿越时间一样，昭洋号的因果线已经绷到了极致，剧变是无声的，只是伴随着一道闪光，张谦能清楚地感觉到，因果线，断了。
时间河一下逆流了起来，汹涌地倒灌回自己的发源方向，这次的倒流仿佛更加不可阻挡，借着一泻千里般的势头，昭洋号开始了在逆行中的加速，在无尽的时间中，他的目标却是固定的。
又是一次剧震，然后，世界再次暗了下来。
理解也是千篇一律的，呈现在张谦面前的，是他已经见识过千万次的，惨不忍睹的未来。
昭洋号残破不堪，往昔闪闪发亮的合金外壳已经变成了一团废铁，黑漆漆的引擎已经因为过载而报废，像两块沉重的煤团一样无力地垂在机身两侧。机头上布满了刮痕与撞击坑，原来的形状已经几乎辨认不出了，这就是沐浴了无数次的太阳风、穿越了无数次小行星带、逃离了无数次引力奇点，最终以这败犬的姿态溃逃回家的，原来的“昭洋号”。
但是虽然结果是千篇一律的，张谦却在这惨烈的图景中看到了那个能让他如死灰般的心重燃希望的东西，就是那颗令人夜不能寐的，美丽的蓝色水晶球。
真是有趣，明明在那里生活时一次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块大地有多么诱人，而现在的因果画面中的地球却比任何时候都令人魂牵梦萦。
张谦毫不费力便理解了这幅图景，只是稍微花了些功夫。并不是说造成这惨样有多难以理解——只是马力全开然后一直凭惯性滑行回去而已，没什么不可理喻的——而是因为张谦花了比以往更多的精神去抚摸这令他感慨的家园。
无需确认，张谦的内心无比肯定地告诉着他，这就是地球。
张谦没有再过多犹豫，精神直接覆盖住了这条因果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目标，虽然在这世界里所谓“直线”的概念是有争议的，但是只要获得了位置坐标，那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就像是一条跨越时空的琴弦，宇宙中的张谦伸出自己想象中的指尖，将其轻轻拨动了一下。
不可见的弦几乎是立刻便回应了他的呼唤，轻微的颤动从远在那一头的地球内部传来，上亿光年的路径几乎眨眼即尽。张谦感受到了来自家园的呼唤，这颤动并非物理层面上的，真空中没有粒子的运动，张谦只是站在时间长河的上方，俯身抚摸了一下河中的一块晶蓝色的鹅卵石，而这鹅卵石也只不过是微微给予了张谦以回应罢了。
张谦为之沉醉，这弦音实在令人痴迷，就仿佛一把不世出的好琴，在一位许久不摸弦的乐师手中，奏了一曲思归之音。
“曲子。”张谦并没有过多的话语，这种情景下，任何语言都仿佛是多余的，张谦坚信，他能感受到的，曲子也一定能感受到。这与生命形态无关，仅仅是世界向生命所反馈的讯息，而生命在世界面前，绝对一视同仁。
“啊。。。这感觉是。。。”果然，曲子喃喃道。“这就是‘感觉’吗？我。。。好神奇。不管怎么说，我确实能感觉到。。。”
“对，那就是我们回家的方向。”张谦说。“你知道坐标了吗？”
“啊啊。。。与其说是坐标，不如说，我能感觉得到——不，我确定，家的方向就是这里。”曲子很笃定地说。
“那好，我们走吧。”张谦笑着说。
因果线停止了共鸣，但链接的方向已经牢牢控制在了昭洋号手中。张谦感受到了熟悉的震感，昭洋号在轻轻摇晃，仿佛也为自己即将迎来的回归而欣喜不已。
“曲子，在空间中，这次就用十分之一好了，我们直接跃迁回去，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四维空间中，留一点粒子能用来破障吧。”
“明白。”曲子简短地回答道。
“出发。”这次没有倒数，曲子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两个字，毫无预兆地，昭洋号旁围绕的因果线直接发生了形变，线正在被持续地拉长，时间河的流淌在昭洋号作为参照物的坐标系里已经逐渐放缓了。
张谦有些疑惑。
上次时间河的流速发生变化，昭洋号旁的因果线发生形变，这些现象的发生都是因为他们进行了一次时间跳跃。但这一次，他们只想回到地球，时间已经没有改变的必要了，但又是为什么。。。
“曲子。。。”
张谦出声，但声音细若蚊鸣。
他发觉了自己声音的变化，心头的疑虑更添一层，这样的声音，曲子是绝对听不到的。
时间河已经完全静止了，就像一潭死水，平静的水面上没有一丝涟漪。因果线也已经被拉长到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长度，张谦的精神已经无法对因果线进行探测了，他就像是一只紧紧贴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汽车前挡风玻璃上的苍蝇，没有任何可以改变自身处境的手段。
“为什么？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只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空间跃迁吗？”张谦心头飘过无数的问号，但没有任何人能给他解释。
张谦在慌忙中环顾四周，在看向舷窗外时，他突然注意到，漆黑的夜空中仿佛多了什么东西。
他仔细看着外面，过了几秒，一抹蓝色的弧光突然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张谦心头毫无来由地传来一阵战栗。他更仔细地盯着那个方向，四维空间中的光线和色彩开始旋转飞舞，晃得他眼睛有些疼，但是当他第三次看到蓝弧时，他发觉了一个问题。
那是引擎。
他心念一动，下一瞬间，他已经出现在了船舱后方的引擎室门口。引擎正在飞速运作，粒子能的灌注已经使引擎达到了最高负荷。但是在飞舞的亮光中，他亲眼看到引擎的灌注口处竟闪出了一道耀眼的蓝光。平时的运作是绝对不会让引擎中的能量外漏的，即使外漏得极少，但那也表示能量已经灌注得超出了一次运作需要的能量范围。
我刚才说的不是很清楚吗？我只让曲子使用原来的能量的十分之一罢了，可知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把能量全部投进来了一样。。。
正在张谦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引擎里爆出了一道更强烈的蓝弧。他在看到那抹弧光的同时，仿佛听到了一个尖利阴恻的声音，在嘎嘎怪笑。
“超负荷了!”张谦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他大声喊道。“曲子！快停下！超负荷了！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再次逆行时间河的，快停！停！！！”
可是不管他自己喊的多么声嘶力竭，从他嘴中传出来的还是一样的嘤嘤细语。引擎在坚定不移地运转，计算机的命令是永远会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的，虽不通人情，但也无可奈何。
外面的宇宙一样是冷酷且无声的，它永远不会因为什么人的呼喊而心生怜悯，该走的留不住，该来的挡不开。就像上次穿越时间一样，昭洋号的因果线已经绷到了极致，剧变是无声的，只是伴随着一道闪光，张谦能清楚地感觉到，因果线，断了。
时间河一下逆流了起来，汹涌地倒灌回自己的发源方向，这次的倒流仿佛更加不可阻挡，借着一泻千里般的势头，昭洋号开始了在逆行中的加速，在无尽的时间中，他的目标却是固定的。
又是一次剧震，然后，世界再次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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