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灰狼会长此时正得意洋洋的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他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舒适的把一条腿翘上了靠背椅的扶手，还在不停的摇晃。
与想象中不同，“灰狼”格鲁梅尔，这个码头区最危险的男人看上去并不高大，甚至颇有些瘦小。
他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留着有些凌乱的灰色长发，穿着破旧的灰衣，多日没有修剪的下巴上满是胡渣，落拓程度和贫民区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他毫不起眼的第一印象让很多人吃过亏，阿吉就曾是其中之一。那一日，格鲁梅尔在贫民区中吹着口哨闲逛，恰好被整整一天都颗粒无收的阿吉当成了下手的目标。
这个故事勉强可以概括为不打不相识，当然，对于阿吉来说应该是不挨打不相识。
格鲁梅尔远远的注视着阿吉，“抱歉打断了各位的欢庆，但看上去我们公会今天来了一位稀客，让我们看看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过来，我的儿子！”他的语气听上去十足欢快，倒真像是一个迎接儿子回家的老父亲。
但他的“儿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呸，谁是你儿子。”阿吉啐了一口。果然，这家伙又开始了。
在那次“悲剧性”的相遇之后，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格鲁梅尔竟提出要收阿吉为义子，明明刚才就是他把阿吉揍的鼻青脸肿，而阿吉自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眼前的“仇人”。
刚挨完揍当然是重要的原因（就算是自己先动的手），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
“父亲”，究竟是什么？
阿吉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在他不算漫长的人生当中，也许银须曾扮演过类似的角色，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最后“父亲（或许应该是爷爷）”抛弃了他。
失去比从来不拥有更让人难过，痛苦和绝望让小阿吉决定不再与任何人产生关联。而其后流落夏尔马贫民区中的那些经历，更加深了他的这个念头。在这极恶之地，他仅存的希望也一点点的磨灭，那些所谓的伙伴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他，有些欺骗了他，有些失踪了，有些死了。
缇雅是仅存的唯一例外。她就像溺水者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拒绝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格鲁梅尔，之后每次碰面，他都腆着脸喊阿吉“儿子”，而阿吉的回应自然是一个接一个的白眼。不过，格鲁梅尔和他的手下曾提供过一些帮助，所以缇雅认为在他们离开贫民区之前应该向灰狼会长道别，并表示感谢。
所以他才来到了这里。但此时此刻，阿吉越发觉得压根没有这个必要。后悔既然已经来不及，还是把该办的事给办了算了——他抿着嘴唇走到了格鲁梅尔近前，而对方正笑吟吟的注视着他。
“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阿吉很快的说，眼睛望着别处。
“什么？我没听到，来，儿子，站近点说。”格鲁梅尔招了招手。
阿吉心里骂着脏话，但还是颇为勉强的向前迈了一小步。“我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格鲁梅尔似乎有些意外。
“不关你事。”
“儿子要去哪里当然关爸爸的事。”
阿吉抬头看了格鲁梅尔一眼，灰狼会长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似乎变的锐利起来，这表明他刚才问了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上城区。”阿吉不耐烦的说。
格鲁梅尔闻言一愣，其他盗贼似乎也是同样的反应，紧接着，大厅中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笑@#￥笑！”阿吉骂道，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怒涛般的笑声之中。
“儿子啊，你脑子出问题了吗？哈哈哈哈，你去上城区是要去做上等人吗？哇，那以后我得尊称你为阿吉少爷。给—少—爷—请—安，哈哈哈哈。”格鲁梅尔笑的尤其起劲，他边笑还装模作样的给阿吉深鞠了一躬。
“笑够没？他妈的你们别笑了，尤其是你！”阿吉怒气冲冲的猛一跺脚，用手指着格鲁梅尔。
对方看上去相当意犹未尽，不过，为了照顾阿吉的情绪。他用仍在颤抖的手捂住了嘴，对手下们挥了挥另一只手，然后响亮的清了清嗓子。
“咳，说正事，这么说你是认真的喽？”虽然捂着嘴，他脸上仍满是相当欠揍的笑意。
阿吉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怎么去？就算你知道，那一笔金子可不是你这种小鬼付得起的。”格鲁梅尔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头摸出一个金灿灿的硬币，在手中抛玩两下后，一甩手拋给了阿吉。
阿吉一把抓住金币，但又立刻拋了回去。
“哦哟，发财了啊。”格鲁梅尔伸手接住，夸张的圆张着嘴巴。
“就算你有足够的钱。可溜进上城区的小老鼠，是会立马被贵族老爷的走狗给撵出来的。
如果你只是想去逛逛的话，我是可以带你去啦，只要你喊我一声。。。。”
“你是耳朵不好使么？我都说了我要走了，好了，我说完了，先走了。”阿吉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
阿吉没理他，迈着脚步继续往前走，但是一根粗臂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提离了地面。
“你哝子，头儿话没说完，不续奏。”
眼前的景象迅速旋转，格鲁梅尔讨人厌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阿吉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气呼呼的向后蹬了一脚，却发现蹬到的地方似乎比想象中柔软。。。
卡嘎布瞪圆了眼睛，似乎恨不得一把把这小鬼掼在地板上，然后一口吞了。
“好了，卡嘎布，把他放下来。”格鲁梅尔息事宁人的说。
卡嘎布哼了一声，却还是听从了命令。阿吉原本绷紧了身子，警惕对方伺机报复把他扔在地板上。但意外的是，光头胖子只是轻轻的把他放回了地面。
然后，卡嘎布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的裤裆，那里新添了一个明显的脚印，他嘴里絮絮叨叨的不停重复着“次了腻，次了腻。”周围的人明显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你还要说啥？”阿吉恼怒的正了正被拽歪的领子。
“也没啥别的，就是想提醒下你。”
“上城区是个危险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这边更危险。两者的区别在于码头区的危险总是显而易见，而那边的却披着伪装。”
阿吉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可看上去却又觉得不像，这个平常总是懒洋洋的人此时的神情很认真，而接下来他的语气中竟还透着明显的关切。
“那边我可能没法。。不，没什么。总之时刻保持警惕，保护好自己，还有你的妹妹。”
阿吉愣愣的点了点头。
“我会担心你。。。个鬼啦！哈哈，儿子，我敢说你不出两天就会哭着回来找爸爸的。。哈哈哈哈。”
什么嘛，我就说。。阿吉恨不得从旁边抓过一个酒瓶直接敲在这家伙脑门上，但是回头想想自己又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等我长大了再揍扁你！
阿吉再度转身就走，格鲁梅尔站起身在他身后欢快的挥舞着手臂，五音不全的唱着自编的难听的歌曲“儿子，你今天就要远航。爸爸会在港口等着你的归来。奔波的船儿，翻涌的浪。。。”
“等等。”
又怎么了？！阿吉握紧了拳头，旁边桌上的每个酒瓶看上去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为了避免再次被卡嘎布提起来，他只能转过身面对格鲁梅尔。他一句话都不想跟这家伙说，但又没法放肆，只能在肚子里在咬牙切齿。
一枚金币拋了过来，阿吉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它。
跟先前拋来的那一枚不同，这枚金币光泽黯淡，看上去很老旧，刻着的图案虽然已经严重磨损，但也能分辨出和夏尔马城常见的流通货币完全不同，也许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国度。
这东西恐怕很难花的出去，阿吉狐疑的看着这枚金币，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大概又在捉弄自己？
“幸运币。”格鲁梅尔解释道。“它会给你带来好运。好好保管它，等你回来时候再还给我。”
阿吉嗤笑了一声，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一离开这里就把这枚硬币投河里喂鱼。
他转身就走。
恼人的歌声又在身后响了起来，还是同一首歌，“儿子，你今天就要远航。爸爸会在港口等着你的归来。奔波的船儿，翻涌的浪。。。。翻涌的浪，翻涌的浪。儿子，你今天就要远航。。。。”这家伙甚至都想不出别的词了，于是干脆把歌又从头唱了一遍。
阿吉明显的加快了脚步，到最后简直已经是小跑了。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厅的尽头，而格鲁梅尔则“贴心”的加大了音量，确保自己的歌声能继续够给儿子保驾护航。
由于旋律和歌词都十分简单，其他的盗贼也哄笑着加入进来，最后竟然变成了“灰狼大合唱”。
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了十来遍后，格鲁梅尔终于终止了这堪称灾难的合唱。“好了，你们继续喝酒吧。”他摆了摆手，瘫坐回自己的靠背椅中，看上去有些消沉，惯常翘在扶手上的那只脚一动不动。
两个盗贼凑上前来，其中一个很年轻。他长着可爱的娃娃脸，看上去比阿吉大不了多少。
年长点的那个笑着对格鲁梅尔说：“会长，其实我一直没搞懂您为啥对那个小鬼那么执着？他不愿意的，其他人可都巴不得呢。比如达米安？我罗密欧其实也。。”
他指着那个少年盗贼，达米安不住的点头“荣幸之至！”
“胡闹，谁都能做我的儿子么？”格鲁梅尔大声说，语调中透着怒意。
这两个盗贼惊的身子一震，会长一般很少发怒，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他。其他盗贼也惊疑的望向这边。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格鲁梅尔呵呵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你们都是公会里的好兄弟啊。”
他站起身搂住受惊的两人，把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引他们回到宴会之中。然后自己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酒，高高举起。
“来，各位兄弟们，喝酒！”
“敬灰狼公会！”
其他盗贼们愣了一下，然后纷纷欢呼起来：“敬灰狼！！”“灰狼公会永存！”还有人扯着嗓子学起了狼叫。
格鲁梅尔把酒倒进喉咙里，久未饮酒的他砸了砸嘴，感受着久违的灼热与辛辣。
特蕾莎向他娉婷走来，把一杯酒递到他手里，然后和他碰了碰杯。
“你有多久没喝酒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特蕾莎娇媚的笑着，嘴唇在高脚杯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
“今天高兴嘛！”格鲁梅尔笑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眯成缝的笑眼中却隐含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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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听的歌声在身后渐渐遥远，直至完全消失。
从地道中走出的阿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无比清新，阳光也尤为明亮耀眼。
他抛玩着手中的那枚所谓的幸运币，稍微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场难称愉快的告别。说什么上城区比码头区更危险，那家伙一定是在吓唬人，我才不会上当呢！他紧接着回想起当自己说要去上城区时，那些盗贼们爆出的满堂哄笑。。。
原本阿吉对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就冲着这些人的嘲笑，自己也要想办法让他们全部傻眼！何况，真有什么地方能比夏尔马的贫民区更危险？
他环顾四周，忽然产生了某种信心。虽然艰辛，但自己也凭借一己之力在这种鬼地方生存了这么久，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他！
眼前就是厄里斯河，阳光泼洒在宽阔的河面上，大小各异的帆船在河面上往来。“断头港”还是这么一副忙碌的景象。
阿吉原本打定主意要把“幸运币”拋进河水里，但真准备这么做时他又有些犹豫。其实那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吧，虽然他老是捉弄自己，还逼自己叫他爸爸。
但是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阿吉惊讶的发现他的内心深处竟有一丝不舍。
他连忙使劲的摇摇头，好像是想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海中摇出去。
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暂且留着这枚硬币，在未来双方再度见面时交还对方。不过他设想的可绝不是什么温馨的重逢。
哭着回去找你？哼，绝对不可能。不过，当年挨打的那仇是一定要报的啊。阿吉想象长大后高大魁梧的自己把格鲁梅尔一顿胖揍，然后把幸运币丢在对方脸上，“快，喊爸爸！”
嗯，这还不够。阿吉继续想像自己拿出一大袋金币撒在地板上，然后那群盗贼们一边喊着“谢谢大人”一边你争我抢的争抢着金币。。。
让你们再瞧不起我！
他好一阵得意，就好像他的想象都已然成真。不过，忽然刮来的一股河风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办，而这件事正是他迈向未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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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相当难找，尽管阿吉知道那地方大致所处的区域，但实际找起来仍然费了不少功夫。
地点位于码头区的西北角，跟灰狼公会的藏身处处于相反的方向。他走过一条条七拐八折的小巷，心中的紧张感渐渐加深，他现在位于码头区的深处，他先前并未踏足过这里。
每个阴暗的角落似乎都暗藏杀机，偶尔擦肩而过的路人各个看上去都十足的凶恶。他沿途经过了几个跟描述相似的房子，但都被确认为错误的目标。阿吉开始怀疑透露消息给他的那个人是不是在诳他。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需要尽快把事情办完。不然就得打转回去，明天再来。码头区在任何时候都不安全，但深夜会危险十倍。
好在，在他几乎就要放弃之时，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一个歪歪扭扭似乎随时都会倒塌的木屋坐落于一条死巷的尽头，他先前明明几次从这个巷口路过，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破房子。
阿吉上前确认，门前的破旧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游乐场”几个字母，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比这里更不像游乐场的地方了，这房子看上去就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但可以看见黯淡的火光隐隐从破损的木窗透出。
定了定神，阿吉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破烂的木门，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之响起。木屋内的陈设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酒吧，不过这个酒吧大概很少有人光顾，角落处的几张桌椅似乎甚至缠上了蛛网。
一个壮汉正站在吧台边擦拭手中的杯子，听见有人进来，他抬眼一瞅，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看见这个小孩向吧台走来，酒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喝酒？还是赌钱？”
“赌钱。”阿吉照吩咐回答，抛给酒保一个银币。
酒保接过银币，表情更加诧异，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边。”他示意阿吉进入吧台，然后回头拉开了一个高大酒柜的柜门，柜中并没有酒，但能看见一个暗门，通向昏暗的地道。
贸然进入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到目前为止，事情和那个人所描述的基本相符。阿吉只得硬着头皮走入暗门，一天当中，他第二次顺着阶梯向地下走去。
他当然不是来赌钱的，这只是一个暗号。这条地道的没有灰狼公会的那条深，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就已经可以看见最后一级石阶，但看上去楼梯间外的过道也是同样的昏暗。
过道直直的通向一个房间，并没看到其他的岔路。阿吉慢慢的走进房间，房间不大，两旁摆放着许多高大的柜子，还有书架和陈列架，陈列架上摆放着各式物件，但是墙壁上插着的火把火光黯淡，看不太分明。
“哦？有客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把阿吉吓了一跳。
一个枯瘦的老头从某个柜子后走出，手上提着一盏提灯，这使得房间中的光变亮了一些，而阿吉方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头。他的一只眼睛大的畸形，而另一只眼则眯缝着，那只大眼正咕噜噜的盯向阿吉，令人作呕。他长着尖尖的鼻子，薄嘴唇上有两撇胡须，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凯。凯西。。大人。”后面的称谓是那个人叮嘱阿吉要加上的。
“大人就免了，阿吉。”老头子嘿嘿一笑。
阿吉很诧异对方怎么会认识自己，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您认得我？”
“当然。你可是‘灰狼’护着的人。”说到“灰狼”两个字时，那只恶心的大眼显得尤为炯炯有神。
阿吉听说过一点关于凯西和格鲁梅尔的恩怨，据说在灰狼兄弟会崛起之前，“大眼鼠”凯西的“鼠头会”曾是码头区最强的势力，但是鼠头会最终在竞争中败下阵。灰狼兄弟会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但凯西还是放弃了码头的生意，解散公会干起了别的营生。
这其中就包括把人偷渡到上城区。
“他哪里有护着我？”阿吉对这个说法感到奇怪，灰狼公会的人确实曾帮他解过几次围，但那大概只是随手为之，或者另有所图。某一次他被几个“毒爪会”的人给堵住，路过的卡嘎布便带着几个手下把对面狠狠的修理了一顿。但是，阿吉知道“毒爪会”和“灰狼兄弟会”本来就不对付，而且“噬婴者”本人是个出了名的战斗狂人，他一拳打碎一个倒霉鬼的整张脸时候的兴奋表情，阿吉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阿吉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只不过是找借口教训“毒爪会”的人罢了吧。
反倒是某一次阿吉被几个小流氓围着殴打时，吹着口哨路过的格鲁梅尔看见了之后，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在旁边拍着手喝彩：“这拳不错，儿子，你差一点就打倒他了！”
但凯西对他的疑问只是报以又一声嘿笑。
大概是站累了，老头子慢条斯理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来这里找我的人，原因都一样，所以没什么好问的。那么，钱带够了么？”
阿吉点点头，手伸进衣服里，从钱袋中数出二十个金币，然后摆放到凯西面前的小桌上。
凯西伸出一根小指用奇怪的动作拨了拨金币，“二十个。刚好够你一个人去。”他抬起头对阿吉咧开了一个令人恶心的笑。
“一个人？温斯顿明明说你的价格是一个人十金币？我给的是两个人的数！”阿吉感觉自己被骗了。
“我没听说过什么温斯顿。不过呢，一个人十个金币的价格也许是昨天的，也许是前天的，但绝对不是今天的。”凯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要么你一个人去，要么给够两个人的钱，要么，拿回你的金币现在就滚蛋。”
阿吉很恼怒，他想冲上去把这个看上去并不强悍的小老头痛揍一顿。但他敏锐的直觉却做出了危险的警示，他已经觉察到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一直存在的不自然感觉的来源了。那些柜子中藏着极轻的呼吸声，虽然极轻但逃不过阿吉绝佳的听力。
如果他轻举妄动，可能会瞬间被数支十字弓射成筛子，更别说作为前公会会长，凯西本人也绝不会好对付。
那么选择只剩下一个。
阿吉极不情愿的拿出钱袋，把剩下的金币全部倒在小桌上，数了一数，一共三十九个，还差一个。
“还不够。”凯西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咬咬牙，阿吉只能把格鲁梅尔的幸运币也拍在桌面上。
这枚特殊的金币引起了老头的注意，凯西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来看了看。
“这种金币主要在北方的那些城镇流通，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偷来的。”
“磨损成这样，这样的成色根本就是无用的垃圾啊。”
他把幸运币拋还给阿吉。
“我一个子儿都没有了。”阿吉无奈的说。
没想到的是，这老家伙竟然发起了善心。
凯西把三个金币推向阿吉，然后把剩下的三十六枚拢到自己身前。
“算了算了，考虑到我跟‘灰狼’的‘交情’。。。这三枚金币你收好，它们很快就会派上用场。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发黄的指甲又长又尖。
“等到了上城区，如果没地方可去——当然你肯定没地方可去，你可以在‘枯树’酒吧投宿，一天的费用是一枚金币。不需要问，你到时候就知道在哪里了。”
他伸出另一根手指：“第二，如果你不幸被那些城市守卫抓住了，又不想被扔出来的话。你可以贿赂他们，价码通常是一枚金币一个人，不过也不一定。”
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第三，作为第二条的补充，就算给了钱你也有可能还是会被扔出来，所以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那之后，如果你还想去上城区，可以再回这里找我。”
鬼才要再来找你，阿吉在心中暗骂。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阿吉从桌上拿回那三枚金币，用力握在手心，然后恨恨的问道。
“三天后。”
“三天后？”
“那是当然的，我的小朋友。这事情可不好办，需要时间安排呐。三天后的午夜，还是这里，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过来！”
与想象中不同，“灰狼”格鲁梅尔，这个码头区最危险的男人看上去并不高大，甚至颇有些瘦小。
他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留着有些凌乱的灰色长发，穿着破旧的灰衣，多日没有修剪的下巴上满是胡渣，落拓程度和贫民区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他毫不起眼的第一印象让很多人吃过亏，阿吉就曾是其中之一。那一日，格鲁梅尔在贫民区中吹着口哨闲逛，恰好被整整一天都颗粒无收的阿吉当成了下手的目标。
这个故事勉强可以概括为不打不相识，当然，对于阿吉来说应该是不挨打不相识。
格鲁梅尔远远的注视着阿吉，“抱歉打断了各位的欢庆，但看上去我们公会今天来了一位稀客，让我们看看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过来，我的儿子！”他的语气听上去十足欢快，倒真像是一个迎接儿子回家的老父亲。
但他的“儿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呸，谁是你儿子。”阿吉啐了一口。果然，这家伙又开始了。
在那次“悲剧性”的相遇之后，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格鲁梅尔竟提出要收阿吉为义子，明明刚才就是他把阿吉揍的鼻青脸肿，而阿吉自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眼前的“仇人”。
刚挨完揍当然是重要的原因（就算是自己先动的手），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
“父亲”，究竟是什么？
阿吉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在他不算漫长的人生当中，也许银须曾扮演过类似的角色，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最后“父亲（或许应该是爷爷）”抛弃了他。
失去比从来不拥有更让人难过，痛苦和绝望让小阿吉决定不再与任何人产生关联。而其后流落夏尔马贫民区中的那些经历，更加深了他的这个念头。在这极恶之地，他仅存的希望也一点点的磨灭，那些所谓的伙伴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他，有些欺骗了他，有些失踪了，有些死了。
缇雅是仅存的唯一例外。她就像溺水者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拒绝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格鲁梅尔，之后每次碰面，他都腆着脸喊阿吉“儿子”，而阿吉的回应自然是一个接一个的白眼。不过，格鲁梅尔和他的手下曾提供过一些帮助，所以缇雅认为在他们离开贫民区之前应该向灰狼会长道别，并表示感谢。
所以他才来到了这里。但此时此刻，阿吉越发觉得压根没有这个必要。后悔既然已经来不及，还是把该办的事给办了算了——他抿着嘴唇走到了格鲁梅尔近前，而对方正笑吟吟的注视着他。
“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阿吉很快的说，眼睛望着别处。
“什么？我没听到，来，儿子，站近点说。”格鲁梅尔招了招手。
阿吉心里骂着脏话，但还是颇为勉强的向前迈了一小步。“我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格鲁梅尔似乎有些意外。
“不关你事。”
“儿子要去哪里当然关爸爸的事。”
阿吉抬头看了格鲁梅尔一眼，灰狼会长脸上笑容不减，眼神却似乎变的锐利起来，这表明他刚才问了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上城区。”阿吉不耐烦的说。
格鲁梅尔闻言一愣，其他盗贼似乎也是同样的反应，紧接着，大厅中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笑@#￥笑！”阿吉骂道，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怒涛般的笑声之中。
“儿子啊，你脑子出问题了吗？哈哈哈哈，你去上城区是要去做上等人吗？哇，那以后我得尊称你为阿吉少爷。给—少—爷—请—安，哈哈哈哈。”格鲁梅尔笑的尤其起劲，他边笑还装模作样的给阿吉深鞠了一躬。
“笑够没？他妈的你们别笑了，尤其是你！”阿吉怒气冲冲的猛一跺脚，用手指着格鲁梅尔。
对方看上去相当意犹未尽，不过，为了照顾阿吉的情绪。他用仍在颤抖的手捂住了嘴，对手下们挥了挥另一只手，然后响亮的清了清嗓子。
“咳，说正事，这么说你是认真的喽？”虽然捂着嘴，他脸上仍满是相当欠揍的笑意。
阿吉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怎么去？就算你知道，那一笔金子可不是你这种小鬼付得起的。”格鲁梅尔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头摸出一个金灿灿的硬币，在手中抛玩两下后，一甩手拋给了阿吉。
阿吉一把抓住金币，但又立刻拋了回去。
“哦哟，发财了啊。”格鲁梅尔伸手接住，夸张的圆张着嘴巴。
“就算你有足够的钱。可溜进上城区的小老鼠，是会立马被贵族老爷的走狗给撵出来的。
如果你只是想去逛逛的话，我是可以带你去啦，只要你喊我一声。。。。”
“你是耳朵不好使么？我都说了我要走了，好了，我说完了，先走了。”阿吉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
阿吉没理他，迈着脚步继续往前走，但是一根粗臂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提离了地面。
“你哝子，头儿话没说完，不续奏。”
眼前的景象迅速旋转，格鲁梅尔讨人厌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阿吉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气呼呼的向后蹬了一脚，却发现蹬到的地方似乎比想象中柔软。。。
卡嘎布瞪圆了眼睛，似乎恨不得一把把这小鬼掼在地板上，然后一口吞了。
“好了，卡嘎布，把他放下来。”格鲁梅尔息事宁人的说。
卡嘎布哼了一声，却还是听从了命令。阿吉原本绷紧了身子，警惕对方伺机报复把他扔在地板上。但意外的是，光头胖子只是轻轻的把他放回了地面。
然后，卡嘎布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的裤裆，那里新添了一个明显的脚印，他嘴里絮絮叨叨的不停重复着“次了腻，次了腻。”周围的人明显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你还要说啥？”阿吉恼怒的正了正被拽歪的领子。
“也没啥别的，就是想提醒下你。”
“上城区是个危险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这边更危险。两者的区别在于码头区的危险总是显而易见，而那边的却披着伪装。”
阿吉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可看上去却又觉得不像，这个平常总是懒洋洋的人此时的神情很认真，而接下来他的语气中竟还透着明显的关切。
“那边我可能没法。。不，没什么。总之时刻保持警惕，保护好自己，还有你的妹妹。”
阿吉愣愣的点了点头。
“我会担心你。。。个鬼啦！哈哈，儿子，我敢说你不出两天就会哭着回来找爸爸的。。哈哈哈哈。”
什么嘛，我就说。。阿吉恨不得从旁边抓过一个酒瓶直接敲在这家伙脑门上，但是回头想想自己又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等我长大了再揍扁你！
阿吉再度转身就走，格鲁梅尔站起身在他身后欢快的挥舞着手臂，五音不全的唱着自编的难听的歌曲“儿子，你今天就要远航。爸爸会在港口等着你的归来。奔波的船儿，翻涌的浪。。。”
“等等。”
又怎么了？！阿吉握紧了拳头，旁边桌上的每个酒瓶看上去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为了避免再次被卡嘎布提起来，他只能转过身面对格鲁梅尔。他一句话都不想跟这家伙说，但又没法放肆，只能在肚子里在咬牙切齿。
一枚金币拋了过来，阿吉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它。
跟先前拋来的那一枚不同，这枚金币光泽黯淡，看上去很老旧，刻着的图案虽然已经严重磨损，但也能分辨出和夏尔马城常见的流通货币完全不同，也许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国度。
这东西恐怕很难花的出去，阿吉狐疑的看着这枚金币，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大概又在捉弄自己？
“幸运币。”格鲁梅尔解释道。“它会给你带来好运。好好保管它，等你回来时候再还给我。”
阿吉嗤笑了一声，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一离开这里就把这枚硬币投河里喂鱼。
他转身就走。
恼人的歌声又在身后响了起来，还是同一首歌，“儿子，你今天就要远航。爸爸会在港口等着你的归来。奔波的船儿，翻涌的浪。。。。翻涌的浪，翻涌的浪。儿子，你今天就要远航。。。。”这家伙甚至都想不出别的词了，于是干脆把歌又从头唱了一遍。
阿吉明显的加快了脚步，到最后简直已经是小跑了。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厅的尽头，而格鲁梅尔则“贴心”的加大了音量，确保自己的歌声能继续够给儿子保驾护航。
由于旋律和歌词都十分简单，其他的盗贼也哄笑着加入进来，最后竟然变成了“灰狼大合唱”。
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了十来遍后，格鲁梅尔终于终止了这堪称灾难的合唱。“好了，你们继续喝酒吧。”他摆了摆手，瘫坐回自己的靠背椅中，看上去有些消沉，惯常翘在扶手上的那只脚一动不动。
两个盗贼凑上前来，其中一个很年轻。他长着可爱的娃娃脸，看上去比阿吉大不了多少。
年长点的那个笑着对格鲁梅尔说：“会长，其实我一直没搞懂您为啥对那个小鬼那么执着？他不愿意的，其他人可都巴不得呢。比如达米安？我罗密欧其实也。。”
他指着那个少年盗贼，达米安不住的点头“荣幸之至！”
“胡闹，谁都能做我的儿子么？”格鲁梅尔大声说，语调中透着怒意。
这两个盗贼惊的身子一震，会长一般很少发怒，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他。其他盗贼也惊疑的望向这边。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格鲁梅尔呵呵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你们都是公会里的好兄弟啊。”
他站起身搂住受惊的两人，把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引他们回到宴会之中。然后自己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酒，高高举起。
“来，各位兄弟们，喝酒！”
“敬灰狼公会！”
其他盗贼们愣了一下，然后纷纷欢呼起来：“敬灰狼！！”“灰狼公会永存！”还有人扯着嗓子学起了狼叫。
格鲁梅尔把酒倒进喉咙里，久未饮酒的他砸了砸嘴，感受着久违的灼热与辛辣。
特蕾莎向他娉婷走来，把一杯酒递到他手里，然后和他碰了碰杯。
“你有多久没喝酒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特蕾莎娇媚的笑着，嘴唇在高脚杯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
“今天高兴嘛！”格鲁梅尔笑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眯成缝的笑眼中却隐含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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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听的歌声在身后渐渐遥远，直至完全消失。
从地道中走出的阿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无比清新，阳光也尤为明亮耀眼。
他抛玩着手中的那枚所谓的幸运币，稍微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场难称愉快的告别。说什么上城区比码头区更危险，那家伙一定是在吓唬人，我才不会上当呢！他紧接着回想起当自己说要去上城区时，那些盗贼们爆出的满堂哄笑。。。
原本阿吉对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就冲着这些人的嘲笑，自己也要想办法让他们全部傻眼！何况，真有什么地方能比夏尔马的贫民区更危险？
他环顾四周，忽然产生了某种信心。虽然艰辛，但自己也凭借一己之力在这种鬼地方生存了这么久，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他！
眼前就是厄里斯河，阳光泼洒在宽阔的河面上，大小各异的帆船在河面上往来。“断头港”还是这么一副忙碌的景象。
阿吉原本打定主意要把“幸运币”拋进河水里，但真准备这么做时他又有些犹豫。其实那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吧，虽然他老是捉弄自己，还逼自己叫他爸爸。
但是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阿吉惊讶的发现他的内心深处竟有一丝不舍。
他连忙使劲的摇摇头，好像是想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海中摇出去。
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暂且留着这枚硬币，在未来双方再度见面时交还对方。不过他设想的可绝不是什么温馨的重逢。
哭着回去找你？哼，绝对不可能。不过，当年挨打的那仇是一定要报的啊。阿吉想象长大后高大魁梧的自己把格鲁梅尔一顿胖揍，然后把幸运币丢在对方脸上，“快，喊爸爸！”
嗯，这还不够。阿吉继续想像自己拿出一大袋金币撒在地板上，然后那群盗贼们一边喊着“谢谢大人”一边你争我抢的争抢着金币。。。
让你们再瞧不起我！
他好一阵得意，就好像他的想象都已然成真。不过，忽然刮来的一股河风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办，而这件事正是他迈向未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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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相当难找，尽管阿吉知道那地方大致所处的区域，但实际找起来仍然费了不少功夫。
地点位于码头区的西北角，跟灰狼公会的藏身处处于相反的方向。他走过一条条七拐八折的小巷，心中的紧张感渐渐加深，他现在位于码头区的深处，他先前并未踏足过这里。
每个阴暗的角落似乎都暗藏杀机，偶尔擦肩而过的路人各个看上去都十足的凶恶。他沿途经过了几个跟描述相似的房子，但都被确认为错误的目标。阿吉开始怀疑透露消息给他的那个人是不是在诳他。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需要尽快把事情办完。不然就得打转回去，明天再来。码头区在任何时候都不安全，但深夜会危险十倍。
好在，在他几乎就要放弃之时，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一个歪歪扭扭似乎随时都会倒塌的木屋坐落于一条死巷的尽头，他先前明明几次从这个巷口路过，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破房子。
阿吉上前确认，门前的破旧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游乐场”几个字母，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比这里更不像游乐场的地方了，这房子看上去就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但可以看见黯淡的火光隐隐从破损的木窗透出。
定了定神，阿吉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破烂的木门，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之响起。木屋内的陈设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酒吧，不过这个酒吧大概很少有人光顾，角落处的几张桌椅似乎甚至缠上了蛛网。
一个壮汉正站在吧台边擦拭手中的杯子，听见有人进来，他抬眼一瞅，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看见这个小孩向吧台走来，酒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喝酒？还是赌钱？”
“赌钱。”阿吉照吩咐回答，抛给酒保一个银币。
酒保接过银币，表情更加诧异，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边。”他示意阿吉进入吧台，然后回头拉开了一个高大酒柜的柜门，柜中并没有酒，但能看见一个暗门，通向昏暗的地道。
贸然进入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到目前为止，事情和那个人所描述的基本相符。阿吉只得硬着头皮走入暗门，一天当中，他第二次顺着阶梯向地下走去。
他当然不是来赌钱的，这只是一个暗号。这条地道的没有灰狼公会的那条深，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就已经可以看见最后一级石阶，但看上去楼梯间外的过道也是同样的昏暗。
过道直直的通向一个房间，并没看到其他的岔路。阿吉慢慢的走进房间，房间不大，两旁摆放着许多高大的柜子，还有书架和陈列架，陈列架上摆放着各式物件，但是墙壁上插着的火把火光黯淡，看不太分明。
“哦？有客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把阿吉吓了一跳。
一个枯瘦的老头从某个柜子后走出，手上提着一盏提灯，这使得房间中的光变亮了一些，而阿吉方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头。他的一只眼睛大的畸形，而另一只眼则眯缝着，那只大眼正咕噜噜的盯向阿吉，令人作呕。他长着尖尖的鼻子，薄嘴唇上有两撇胡须，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凯。凯西。。大人。”后面的称谓是那个人叮嘱阿吉要加上的。
“大人就免了，阿吉。”老头子嘿嘿一笑。
阿吉很诧异对方怎么会认识自己，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您认得我？”
“当然。你可是‘灰狼’护着的人。”说到“灰狼”两个字时，那只恶心的大眼显得尤为炯炯有神。
阿吉听说过一点关于凯西和格鲁梅尔的恩怨，据说在灰狼兄弟会崛起之前，“大眼鼠”凯西的“鼠头会”曾是码头区最强的势力，但是鼠头会最终在竞争中败下阵。灰狼兄弟会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但凯西还是放弃了码头的生意，解散公会干起了别的营生。
这其中就包括把人偷渡到上城区。
“他哪里有护着我？”阿吉对这个说法感到奇怪，灰狼公会的人确实曾帮他解过几次围，但那大概只是随手为之，或者另有所图。某一次他被几个“毒爪会”的人给堵住，路过的卡嘎布便带着几个手下把对面狠狠的修理了一顿。但是，阿吉知道“毒爪会”和“灰狼兄弟会”本来就不对付，而且“噬婴者”本人是个出了名的战斗狂人，他一拳打碎一个倒霉鬼的整张脸时候的兴奋表情，阿吉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阿吉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只不过是找借口教训“毒爪会”的人罢了吧。
反倒是某一次阿吉被几个小流氓围着殴打时，吹着口哨路过的格鲁梅尔看见了之后，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在旁边拍着手喝彩：“这拳不错，儿子，你差一点就打倒他了！”
但凯西对他的疑问只是报以又一声嘿笑。
大概是站累了，老头子慢条斯理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来这里找我的人，原因都一样，所以没什么好问的。那么，钱带够了么？”
阿吉点点头，手伸进衣服里，从钱袋中数出二十个金币，然后摆放到凯西面前的小桌上。
凯西伸出一根小指用奇怪的动作拨了拨金币，“二十个。刚好够你一个人去。”他抬起头对阿吉咧开了一个令人恶心的笑。
“一个人？温斯顿明明说你的价格是一个人十金币？我给的是两个人的数！”阿吉感觉自己被骗了。
“我没听说过什么温斯顿。不过呢，一个人十个金币的价格也许是昨天的，也许是前天的，但绝对不是今天的。”凯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要么你一个人去，要么给够两个人的钱，要么，拿回你的金币现在就滚蛋。”
阿吉很恼怒，他想冲上去把这个看上去并不强悍的小老头痛揍一顿。但他敏锐的直觉却做出了危险的警示，他已经觉察到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一直存在的不自然感觉的来源了。那些柜子中藏着极轻的呼吸声，虽然极轻但逃不过阿吉绝佳的听力。
如果他轻举妄动，可能会瞬间被数支十字弓射成筛子，更别说作为前公会会长，凯西本人也绝不会好对付。
那么选择只剩下一个。
阿吉极不情愿的拿出钱袋，把剩下的金币全部倒在小桌上，数了一数，一共三十九个，还差一个。
“还不够。”凯西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咬咬牙，阿吉只能把格鲁梅尔的幸运币也拍在桌面上。
这枚特殊的金币引起了老头的注意，凯西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来看了看。
“这种金币主要在北方的那些城镇流通，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偷来的。”
“磨损成这样，这样的成色根本就是无用的垃圾啊。”
他把幸运币拋还给阿吉。
“我一个子儿都没有了。”阿吉无奈的说。
没想到的是，这老家伙竟然发起了善心。
凯西把三个金币推向阿吉，然后把剩下的三十六枚拢到自己身前。
“算了算了，考虑到我跟‘灰狼’的‘交情’。。。这三枚金币你收好，它们很快就会派上用场。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发黄的指甲又长又尖。
“等到了上城区，如果没地方可去——当然你肯定没地方可去，你可以在‘枯树’酒吧投宿，一天的费用是一枚金币。不需要问，你到时候就知道在哪里了。”
他伸出另一根手指：“第二，如果你不幸被那些城市守卫抓住了，又不想被扔出来的话。你可以贿赂他们，价码通常是一枚金币一个人，不过也不一定。”
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第三，作为第二条的补充，就算给了钱你也有可能还是会被扔出来，所以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那之后，如果你还想去上城区，可以再回这里找我。”
鬼才要再来找你，阿吉在心中暗骂。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阿吉从桌上拿回那三枚金币，用力握在手心，然后恨恨的问道。
“三天后。”
“三天后？”
“那是当然的，我的小朋友。这事情可不好办，需要时间安排呐。三天后的午夜，还是这里，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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