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三）唱戏

    没有任何人来教我

    我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就学会了唱戏

    我讨取的是世界的欢心

    唯有我的父亲母亲

    为我抱起了隐藏在我目光里的辛酸和忧郁

    我的一生，都在唱着歌颂的音曲

    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

    我把居心叵测的人送进了庄严的圣地

    而最后一支沙哑的歌，换回了一床单薄的棉被

    把我最爱的人，送进了荒草丛生的坟墓里

    我知道我唱的戏

    有几分慷慨有几分激越

    还有几丝悲苦，就藏在听不见的声音里

    我要唱的戏很长，长得我的一生仿佛只是刚刚开始的序曲

    我要唱的戏很短，短得我的生命覆盖不住那停止了的意义

    我要唱一出真实的戏

    却只能扮演一个虚假的自己

    我要唱一出编造的戏

    却找不到一个故事，让自己能从结局里逃离

    于是我的戏和人生

    全都充满了一模一样的生离死别

    我不想把戏再唱下去了

    可我在戏里握过的刀已经沾满了血

    那就写吧，把不忍心唱的歌全部变成没有声音的文字

    把一池水写成红色，把一碗墨写成黑色

    让我的人是红的，让我的戏是黑的

    或者相反

    让你把我的一切都看在饱含泪水的眼睛里

    这是一出唱了五千年的戏

    这是一出停不下来，还要再唱五千年的戏

    你以为一夜白发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逃避

    你以为青丝三千丈就可以让不能回头的故事再也不着痕迹

    你演了那么久的夜夜笙歌

    什么时候才回过头，看一看我演的白骨凄迷

    这是一出千万人都会写上一笔的戏

    画龙点睛的那一句，就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上

    怎么样也落不下去

    我苦思冥想了无数种情节

    却无法阻止把你写得光芒万丈

    而我，会不顾一切地拥抱着你

    在黯然神伤中死去

    那一次的销魂是这出戏剧的高潮

    但并不完整，因为你和我都没有看清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

    这是一出没有人会当真

    只有剧中的人在认认真真要演下去的戏

    戏里的人和戏外的人在互相观望

    谁能够活下来，谁将要死过去

    就像我用第一声啼哭开始演戏一样

    你试图用最后一声啼哭送别我

    开始演出另一场像模像样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