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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十亿钱的目标

    “账算好了吗?”

    静谧的书房内,突然响起一道问话声。

    阿竹正在伏案专心计算,听到问话后,加快了拨动算珠的速度,并答道:

    “我刚把您十岁前的账目算完,还差两三年没算呢。”

    相隔一张长案的对面,是一位坐姿慵懒的少女。她上身压着大枕倚坐在榻上,乌黑的长发因湿润而披散着垂于枕面,右手虚握成拳撑住脑袋,左手手臂放在腿上向前伸直,五指大张的掌心上,托举着一只浑身湿漉的幼小老虎。

    陈圭没有回应阿竹的答复,她问话的目的,只是为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此时她所专注的是,那只自己豢养的名为脑斧的小老虎。

    小老虎的两只后爪踩着主人的掌心,虎躯趴在小臂上,两只前爪不停地朝前快速抓划,目的无他,是想要向上攀爬,以此逃离榻旁那座散发着滚滚热气的青铜碳炉的炙热烘烤。

    见此,陈圭嘴角不禁上扬,对她来说,脑斧的努力注定是在白费力气。

    忽地,陈圭察觉到掌心传来的踏力,下意识便把手一握,将脑斧的两只后爪牢牢攥住后,她把手腕朝下一压,把脑斧拽回到掌心上。

    “啊,呜!”跌坐回掌心的脑斧,仰头对着陈圭发出带着奶气的吼叫,似乎想借此来表达它的不满。

    见此,陈圭笑得越发灿烂。

    这种玩耍的方式,一人一虎已经重复多次了。

    只因这个小家伙在一个多时辰前,从外面滚了一身泥巴回来,把陈圭的闺房蹭得到处都是湿粘的泥印,让人见之不禁头皮发麻。

    因此,陈圭可不想让它在毛发没干之前,就脱离她的掌控,然后把刚收拾干净的屋子再次弄乱。

    就在抓逃游戏继续进行时,算珠的碰撞声停了下来,没等多久,一道清脆的嗓音就在陈圭耳边响起:

    “君女,您父亲给您的那五十斤金子要算上吗?”

    “不要,我跟我娘讨过了,她不肯给我。”陈圭右手按住大枕,撑起上身,稍微调整了下坐姿,“账算好了吗?”

    阿竹拿起竹简念道:

    “您出生到现在收到的赠礼,参加活动得到的礼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收入,以及日常开销的结余,我算出总数后又折算成陈国官制的三铢铜钱,一共是两百一十七万八千四百三十六钱。”

    “有两百多万钱啊,算不少了。”陈圭了然地点了点头,“只是要用来……嗯?”

    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陈圭突然闻见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与此同时,脑斧稚嫩的吼叫也急促地在房内响起。

    陈圭转头看去,只见被她托举着的脑斧,此时虎尾绷直上翘,尾巴末端处的细软虎毛变得焦黑,并冒着一缕缕焦臭的白烟。

    “君女,脑斧的尾巴烧着了!”阿竹发出一声惊叫。

    “乖乖!”陈圭惊呼着将手缩回,压住了不停挣扎的脑斧,一把抓住了它在左右摇摆的尾巴,急慌慌地进行细致的检查。

    呼,幸好幸好,没烧着皮……见脑斧只是尾巴末端的毛被烤焦了一小块,陈圭随即松了口气。

    啊嗷!

    脑斧幽怨地仰头朝陈圭发出一声不满的吼叫。

    陈圭笑了笑,一手抓挠它的下颌,一手轻抚着它的虎背,试图用这种方式对它进行安抚。

    “阿圭,你上当了!”

    突地,一道嘶哑沉闷的难听嗓音从外面传进了书房。

    声音出现得突兀,陈圭被吓了一跳,一失神,手一松,脑斧便乘机从她怀中挣脱,跃落到了地板上。

    刚一落地,脑斧就敏捷地绕过青铜炭炉,目标精准似早有预谋一般,着朝房门方向猛地窜去。

    这时,恰巧遮掩房门的竹帘从外面被人掀开,露出了一条缝隙。

    脑斧猛地加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从缝中冲出了书房。

    苍天,希望被褥没事……陈圭这样想着,目光则看向已经走进书房的来人。

    来人是一位长相英武的少女,她五尺五六的高挑身材,一双神奕星眸,两道锐利剑眉,长发用黑巾扎成辫子垂落后背,两侧长发聚拢散落胸前。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穿在身上的华贵袍服,浅金色且光滑的服面,在微弱阳光的照耀下,不时闪烁出金色的光芒。

    陈圭笑吟吟地对她问道:

    “我上什么当了?”

    “就是,就是你和干娘打赌要赚到十亿钱的那件事!”

    陈璎端着一盘糯米桂花糕挤坐到阿竹的旁边,在连吃两块桂花糕把双颊撑得鼓起后,她将余下四块桂花糕的盘子放在案上,努力咀嚼吞咽的同时,眼睛还紧盯着对面的陈圭。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了。”陈圭坐直了身体,“我娘把打赌的事情和你说了?”

    陈璎点了下头,努力咀嚼将桂花糕咽下去后,开口用她那嘶哑难听的声音问道:

    “阿圭,你难道看不出那是干娘想故意为难你才提出来的吗?”

    “知道啊,我娘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了我呢?”陈圭无奈地把手一摊,“可知道又能怎样呢?她才是常山方圆百里土地及臣民的主人,她不同意我去常山,我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寻死觅活缠了她好几天,才从她口中得到只要我能赚到十亿钱,向她证明我有治理封地的能力,就同意我去常山执政的承诺。我当然要答应下来啊,至于困难……嘛,总之办法比困难多,总好过连希望都没有,对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常山呀,留在夏丘不好吗?”陈璎对陈圭的回答感到不满。

    “没办法,谁让我从小就立下要造福万民的巨志呢?夏丘虽好,可常山才是能让我施展抱负的地方,所以常山我是非去不可的。”陈圭语气十分坚决。

    正如陈圭所说,她自小就立有巨志,以前由于种种原因,其志向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这次她娘获得国君赐命的一块封地,对她来说,是个无论如何都不容错过的机会。

    “算了,反正你想赚到十亿钱要好久好久的。”啪的一声,陈璎拍开阿竹想要偷她桂花糕的白嫩小手,随后向陈圭感叹道:“十亿钱能抵得上国府一年六七成的收入了,要是我有十亿钱,就全交给我娘,这样她就不用烦恼钱粮不够用了。”

    “今年国府的开支很难吗?”陈圭略有好奇,她并非土生土长的陈国人,跟随她娘来到陈国的娘家定居才几个月,生活范围也被局限在上将军府等少数几个地方,对于陈国的情况,她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

    “今年的军赋、田税、贡钱,全都收上来了,比去年少了近一成,我娘又得从私库里拿钱粮出来补国府的不足,再这样下去啊,说不定那天就把私库给掏空了。”陈璎拿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异常用力地咀嚼。

    陈圭思绪一转,说道:“阿璎,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到干娘。”

    “快说,你有什么办法?”陈璎咀嚼着桂花糕,口齿含糊不清地催促道。

    “我们可以合伙做买卖赚钱呀,”陈圭咧嘴一笑,露出皓白整齐的牙齿。“等赚到了钱,我们就分成两份平分,我的那份拿去凑十亿钱,你的那份拿去给干娘补国府的开支。”

    陈璎眨了下眼睛,问道:“做什么买卖能赚十亿钱?”

    陈圭反问道:“这要看你有多少钱可以用了?做买卖本钱越多钱就越容易赚。”

    “五六百万钱应该是有的吧,具体我也不知道,得去问帮我管钱的许女史。”陈璎答完又拿了块桂花糕继续品尝。

    “足够了!”

    陡然增加三倍本金,陈圭欣喜异常,匆匆下了坐榻,绕过炭炉,大步走到窗边,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卷空白的竹简在桌面上铺开,提笔在上面罗列她觉得能赚钱的买卖的纲目。

    粮食,铜铁,盐,玉,牲畜,丝绸,嗯,毛皮应该能赚钱……陈圭笔速跟着思绪,快速地在竹简上书写着。

    陈璎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扭头看了陈圭背影一眼,见她写得专心,随即转头凑到阿竹的耳边小声说道:

    “去让阿菊再给我做几盘桂花糕,我要带回去慢慢品尝。”

    阿竹嘟起嘴巴,抬起被陈璎打红的手背,不乐意地说道:

    “君女说了不许您多吃,一天最多只能吃一盘。”

    “你小点声!”陈璎捂住阿竹的嘴巴,“小气,最多让你拿两块。”

    阿竹默默伸出一个巴掌,陈璎见状陷入了纠结,片刻之后才勉强点头答应。

    “嘻,我这就去让阿菊做。”阿竹下了坐榻,脚步轻快地走出了书房。

    阿竹走后,陈璎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嘴巴,看盘子里还有几小块桂花糕的残渣,顿时眼前一亮,毫不迟疑地拿起盘子,用舌头将盘子内的残渣舔食干净。

    将桂花糕彻底消灭,陈璎呆坐了一会,起身走到陈圭的身后,伸手抚摸了下她湿润的头发,提议道:

    “阿圭,我帮你把头发弄干吧?”

    “嗯,弄吧弄吧。”陈圭书写的动作没停,敷衍地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哒哒……陈璎小跑出了书房。

    很快,她拿着一把犀角梳走了回来,捧起陈圭乌黑的长发,开始自上而下进行梳落。

    梳了没多久,陈璎不耐烦了,觉得这样弄干的速度太慢,得想个更有效的办法才行。

    思考间,炭炉那边响起一声火炭爆裂的声音。

    陈璎心生一计,转身走到炭炉边,拿起钳子在炭炉中一阵捣鼓。

    当她把钳子拿起来时,钳嘴已经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

    满意地看了一眼火炭,陈璎走回陈圭背后,一边用手掌把陈圭的长发撑散开来,一边用钳子夹着火炭缓缓向头发靠近。

    为了确保火炭不会烧着头发,陈璎每次把火炭推进的幅度都不会太大,而且每推进一点,就会停留一阵,观察没问题后,才会继续将火炭向前推进。

    随着火炭的缓缓接近,原本湿润的头发快速变干。

    陈璎见方法有效,霎时露出如花般笑容。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转瞬间,刚变干的头发开始扭曲收缩,并冒出一缕缕焦臭的白烟。

    陈璎反应过来立即拿开火炭,随后一脸惊愕地看着头发被烤焦的位置。

    “阿圭,我把你的头发给烧了!”陈璎没有犹豫,直接坦白道。

    “什么!”陈圭一脸震惊,“你在干嘛?”

    “我本来打算用炭火烤干来着。”陈璎随手一甩,把火炭精准地扔回到炭炉中,“没事,烧得不严重,我把烧焦的切掉就行了。”

    “诶!?你别乱来啊!”陈圭大声阻止。“先让我先看看烧成什么样……”说着,她猛地起身要去拿镜子。

    “哎呀,没事的。”陈璎把陈圭按回到椅子上,抓起那撮烧焦的头发,在陈圭忐忑不安的等待下,拔出腰间的长剑,高举起来后,猛地斩落下去……

    房内变得十分安静,陈圭察觉不到动静,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陈璎抓着一小撮焦黑的头发递到陈圭面前,说道:

    “你看,我就说问题不大吧。”

    陈圭接过焦黑的头发,沉默了一会,拿着头发的右手突然用力攥成拳头,朝桌面砸了几下,怒吼道:

    “你这个月,不,下个月别想吃到桂花糕了!”

    “别啊,我会好好帮你梳干的。”陈璎慌了,赶忙拿起犀角梳在陈圭的长发上梳了起来。

    有了之前的教训,陈璎不敢在动其他的歪心思,缓缓的,细心的,将陈圭乌黑柔顺的长发梳干。

    接着,她从手腕处解下一条明黄色的丝巾,把陈圭的长发聚拢起来,绑了一条马尾辫子。

    替陈圭打理好头发,她走出了书房,取了铜镜子放在陈圭面前,邀功似地说道:

    “阿圭,你看怎么样?”

    陈圭看向被镜面倒映出来的自己,一直板着的脸终于舒缓下来,嘴角缓缓上扬。

    她有一双细长的凤眼,笔直而眉尾翘起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微阔的嘴巴,残留着婴肥的双颊被垂落的两缕头发所遮掩,凝神不笑时很有威严,可笑起来却显得很亲和,让人见之不由得心生好感。

    特别双颊自孩童时就存在的婴肥被垂落的头发遮掩起来,让陈圭看上去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显得不是那么的稚嫩,这点令她十分满意。

    “可以啊,手艺不错嘛。”陈圭满意地夸奖了一句,站起身来,打着哈欠伸了下懒腰。

    此时她身上仅穿着一件贴身的白布衣裤,心神刚一松懈下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双手抱臂跑向坐榻,抱起大枕凑在炭炉边取暖。

    “阿圭,你不写了吗?”陈璎跟着走了过来。

    “不写了,我发现做买卖不是选行当就行了,还要去找货物价钱低廉的采买地,然后组织人手把采买来的货物运到可以卖高价的地方售卖,再扣除运输,人员,储存,售卖,损耗等一大堆杂乱的成本,余下的才是能让我们平分的利润。怎么说呢,一步步来吧,想赚大钱着急是没用的。”

    被暖洋洋的热气一包裹住,陈圭忍不住眯起凤眼,露出舒适的笑容。

    “想做买卖得去西市瞧瞧,那里很热闹的。从列国来的商贾会在那设立商号,售卖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新奇货物。”陈璎把坐榻上的长案搬开,因为坐塌不够长,她只能蜷缩着身体躺下去,然后再挪动身体把头枕到陈圭的大腿上。

    “嗯,得找个时间去一趟西市瞧瞧。”陈圭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她所居住的上将军府位于夏丘的内都城,而西市则是位于都城外的外郭城,据说很是繁华。

    “干嘛找时间呀,我们明天就去,想瞧什么就瞧什么,多好玩呀。”陈璎把玩着陈圭的手指,随口说道。

    “我出都城要我娘同意,你不用?”陈圭年龄尚小,外出一直是被严格限制,即使可以出行也得带上不少人,想要自由自在的游走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没自己去西市玩过,我娘一直不让,不过我们可以偷偷跑出去呀。”陈璎大声密谋道:“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偷溜出城去西市,天黑之前回来,悄悄地,保证没人知道。”

    “这能行吗,会不会不安全?”陈圭有些意动,但还没完全下决心。

    “没事,有我保护你,一定不会有问题的。”陈璎十分自信地说道。

    “那行,明天一早我们偷偷出去,不过天黑前一定要回来,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陈圭本还有些许犹豫,但想到陈璎有武道第二境的修为,虽算不上有多高深,但也不常见。而且她们是临时起意要去西市,没有外人知晓,自然不会有所针对,至于市井之中有可能会遇到的麻烦,想来也不会有多棘手,有陈璎在理当是应付得过来,所以最终点头同意。

    “嘿,就这么说定了。”陈璎突然翻身下榻,大步走出了书房。

    紧接着书房外传进来几声稚嫩的虎啸。

    不多时,陈璎推开竹帘走进书房,右手提着闹腾的脑斧,左手还环抱着另一只睡眼惺忪小老虎,朝蜷缩在炭炉前的陈圭喊道:

    “阿圭,今天出太阳了,快穿好衣裳到外面玩去!”

    陈圭看了眼窗外,见外面亮堂堂的,暖和的阳光一扫前几日的阴冷湿寒,便起身走出了书房,在寝室内找了件保暖的紧袖黑色衣裳穿上,接过陈璎手中的不停挣扎的脑斧,同陈璎一起下楼前往内苑玩耍。

    时值九月中旬,在以往的夏丘属秋未时节,本应是一年之中最凉爽舒适的时候,可今年却在月初时气温骤降,并下起了阴冷的小雨。

    近半月来,夏丘附近的苍穹都被深厚的云层所遮掩,见不到多少阳光。

    天冷了,内苑中除了一些类似松柏的耐寒树木依旧翠绿外,其他树木尽皆枯黄掉叶,没了往日勃勃生机的景象。

    今日阴云散去,阳光散落笼罩着整个内苑,让内苑生出一丝不知真假的春意。

    俩人在内苑带着两只小老虎玩耍了一阵,接着在陈璎的提议下跑到了小湖边钓鱼,之后来到空旷的平地上骑马,靶场练弓箭……

    一直玩到天黑,俩人回到陈圭的闺房内下棋,一直下到亥时,陈璎才想起自己要去大丘宫一趟,这才赶忙下了楼,提着装满膳食的食盒,在两队禁军的护卫下,坐着马车离开了上将军府。

    送别了陈璎,陈圭回到寝室准备休息。

    毕竟她明天还得早起,去西市查看有什么赚钱的买卖。

    嗯,为了十亿钱的目标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