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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中宵听爆竹[四]

    【第一百章性命济危急】

    肖娘利落地将一块巾帕拧到半干,为那孩子敷上,一边解开他簇新的小袄。

    “肖娘以前见过惊风的孩子吗?”朱颜从袖中取出一包银针,拈起缠着红线的针尾,细如牛毛的长针在手中轻轻颤着。

    “颜小姐没有治疗过,是吗?”肖娘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无措,低声宽慰,“颜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您的医术向来是好的,就算从前没有治疗过,肖娘也相信您可以救这个孩子。”

    “……我会尽力。”朱颜手指仍在轻颤,素手轻轻拂过那孩子的面颊,指尖几乎被惊人的热度灼痛。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为小儿施针,小儿脏器单薄、腠理不坚,她真有些害怕这一针下去没治好惊风,反而添了些别的病症。

    缓缓深吸口气,慢慢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用手仔细按压寻找着孩子身上的穴位,等看准了后,眸子一敛,迅速将针扎了下去,见的确是下关穴,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这孩子如今是睡着的。

    肖娘见她虽是紧张,但下针如此果断精准,投以赞赏的一瞥,一边为孩子换了一块新鲜冰凉的巾帕。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朱颜第二针取颊车穴顺利了许多。

    待孩子紧咬的牙关松开了些,朱颜急忙向肖娘讨碗水,将自己平素一直随身携带的薄荷粉调开,用筷子一点一点蘸着送入那孩子口中。

    肖娘看懂了她的意图,轻轻拍了拍朱颜,柔声鼓励,“颜小姐,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治疗的,这个交给我来做。”

    朱颜听徐珍夸赞过肖娘的能干,放心地将瓷碗和筷子都交给她,自己努力回忆小儿惊风的治疗方法,恨不得立时想起个特效药来。

    惊风的诱发原因实在很多,从中医层面上来讲,就分风热动风、气营两燔、邪陷心肝、湿热疫毒和惊恐惊风五种。

    朱颜刚才简略地查看过病情,这孩子身子还算壮实,除了高热外似乎没有其他不妥,初步断定是本有风热之邪,又恰好受了些惊吓,两相加攻,这才引起动风。

    一边想着,朱颜一边放轻了手下力度,顺着三关、六腑、天河水等处一路揉按。

    见这一带皮肤都微微泛红,才拈起布包中的一枚做工精致的三棱针,这枚针是袁凛随着药材一起送来的,与她过去用于采指尖血的三棱针头相似度惊人。

    三棱针古称“锋针”,顾名思义,刃口呈三线放射状分布,因此伤口虽然面积不小,其实并不深,又因为这是用在小孩子身上,朱颜选择的是点刺法,即将针迅速刺入体表,随即将针退出的一种操作方法。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什么特效退烧药,而孩子这个时候的脑袋正在智力发育的关键时期,绝对不能持续高热,想要得到缓解,放血是最快最方便的法子。

    但场面的确有些血腥,而且又是用在这样小的孩子身上,所以朱颜才坚持要求孩子母亲出去等候。

    肖娘善解人意,已取过几块干净的帕子等候在一边,预备一出血即刻为孩子拭去,尽量不要沾染在衣服上——大新年里的,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趁着肖娘准备的时候,朱颜已经摸准了曲池、大椎、十宣三个穴位,以极快的速度刺破皮肤,用指尖轻轻按压,尽量多挤出些血来。

    肖娘也配合地拭干血迹,等朱颜这些治疗结束,孩子的皮肤上除了剩了三个不起眼的红点外,根本看不出被针刺过的痕迹。

    “烧的确退了些。”肖娘探手摸了摸孩子稚嫩的额头,缓缓舒口气。

    “那就好……”朱颜一手放在胸口,自觉心跳的有些快,胸口一丝丝的痛,想是刚才的急救太有挑战性了。

    既然高热已有缓解,朱颜也不能让着孩子昏迷太久,从贴身处取出一小包末子,用针尾挑起一些,轻轻吹入那孩子鼻中,随即拿起干净的银针快速地轻扎过人中、合谷、内关、太冲、百会几穴,解去方才的药性。

    肖娘打开门,那妇人捂着面,一步一顿地挪了进来,她有些不敢睁眼去看,她害怕朱颜对她遗憾地摇头,害怕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

    但一声虚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她一切的胡思乱想。

    那孩子慢慢醒转过来,一双小眼睛无力地忽闪着,正在竭力寻找自己熟悉亲近的人。

    “我儿没事了!”妇人几乎扑倒在安置孩子的矮桌上,一边笑着一边流泪,“没事了……”

    朱颜不过泛起一抹疲惫的微笑,什么也没说。

    明子挪步过来,一双小泥手中握着一条肥大的蚯蚓,不断扭曲身体,企图摆脱这双魔爪。

    朱颜猛然低头,被他吓了一跳。

    随即想到这是自己方才遣他去寻的,因为见过古方说,将鲜地龙捣烂为泥,加适量蜂蜜摊于纱布上,盖贴囟门可以解痉定惊。

    此法用于婴儿急惊风诸证,方才太心急就想起了这个法子,但现在症状已经缓解,这个法子也就不必再用了。

    “已经没事了,你把蚯蚓放回去吧。”朱颜轻轻拍了拍明子脑袋,歉然一笑。

    “不要。”明子撅起嘴,抓着蚯蚓晃了晃,“这么大的蚯蚓可不好捉,明儿穿了它去钓龙虾,准能得满满一大盆!”

    朱颜拧眉,蹲下身柔声劝告,“姊姊方才是想用它来救命,现在已经用不上了,它也是一条命,放它回去,好吗?”

    明子不情愿地皱皱眉,心里暗自纠结,不就是条蚯蚓嘛,又不是人。

    但看朱颜眼神殷切,便乖乖走到外间,将手里的蚯蚓老大不情愿地重新埋入土中,看着它迫不及待地钻进去,不禁轻轻叹息一声,“真是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捉到这么大的了……”

    回到屋内,朱颜已经洗过手,正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询问妇人这孩子是如何犯的惊风证。

    问了一遍,大致与她想的不差,这孩子之前就感了些风热证候,但不严重,父母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贫苦人家的孩子自小多三灾八病的,还比富贵人家的好养活,所以这些小毛小病一般无人会放在心上。

    不想昨夜放爆竹,这孩子贪玩,被一点碎屑炸在面前,受了不小的惊吓,睡到半夜起了烧,今晨就诱发了惊风。

    “炒山药、甘草、枳壳……这几味药我那里都有,嫂子一会儿随我去取些来就好,只是差了胆南星、白僵蚕……罢了,胆南星制法复杂,这里只怕不易得,白僵蚕也去了罢。”

    朱颜沉吟了一会儿,想起这孩子还放过血,也得适当补上一补才好,“这方子吃过两日后,便换上甘草、黄芪、当归这些东西,加些红糖熬成汤汁,再喝几天。”

    妇人见朱颜不仅绝口不提诊金,还要赠药,忙不迭地应着,恨不能催着她前去取药。

    朱颜察言观色,也察觉了妇人的意思,按了按微微发闷的胸口,“嫂子,这会儿家中正蒸米糕,出入不便,过一会儿我差人为你送来,可好?”

    “也成……”妇人略显失望,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抱着孩子就走,连声谢也不道。

    “哼,这人真不讲理!”明子瞪大了眼,往日来寻朱颜看病的人谁不是千恩万谢的,这女人真是不识相。

    “这点小事,别放在心上。”朱颜看着他抿唇轻笑,“你帮我把余下的春联送出去,我先回去配药,山药要炒过才能用,里面还有一味朱砂,也要处理一下。”

    明子撇撇嘴,“所以……姊姊是因为要备药材,才让那人晚些去的?”

    朱颜点头,“真懂事。”

    独自回到竹园,朱颜竟觉得心口闷痛更甚,或许是因昨夜睡得过晚了些,这身体素来虚弱,这会儿已经撑不住了。

    但撑不住也不行,那个患儿还等着药物救命,强撑着配完了药物,一个个分装包好,朱颜总算舒了口气。

    “真是奇怪……”朱颜按着心口疑惑,她知道自己原本是多病的身子,但调养了大半年也该与常人无异了,怎会昨夜熬了小半晚,身体就累成了这样?

    一路想着一路往廊外走去,脚下微微拖沓了一下,不巧被门槛一绊,倦极了的身子毫无力气地向下倒。

    “阿颜……!”有人极快地接近她,将她稳稳接入怀里。

    “……谁?”朱颜刚想松口气,心口猛地一阵绞痛,不由自主抱紧了面前的人,连睁眼都很困难。

    “阿颜,怎么回事?”对方无疑比她更无措,问了几声,朱颜根本无力出声应答。

    这个声音听在耳中有些熟悉,但实在没有力气去思考。

    这样下去,会不会心脉断绝而死?

    朱颜觉得自己现在还有精力想这个,大约也是死不了的。

    心绪略微松了一下,胸口疼痛稍缓。

    “阿颜,好些了?”

    “嗯……”朱颜缓了一会儿,挣扎着想起身,“永无……是你……?”

    “是我。”永无淡然应了,“你身体并没有恢复?”他隐约记得,她幼时是很多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