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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何以为家

    别装作一切平静如旧

    我们曾捱过了多少个年头

    了解你不会不算足够

    请原谅我的坦白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

    感觉渐渐缺少的一点点

    告诉我你都已经在改变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别假装你还介意我的痛苦和生命

    还介意我的眼泪

    还介意我的憔悴

    还骗我一切不愉快都只是个误会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郑中基《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1996年暑假。

    大早上不到八点钟江梅就叫醒李墨卿说要带她逛街,李墨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仍然满怀期待的跟着江梅出了门。

    盛夏的早晨,马路上洒了水,却只让空气变得更加潮闷,俩人走一会儿一身汗,江梅说的逛街,却是带着李墨卿沿着一条马路一直往东走,路上不坐车,也不坐公交,一边走一边打听着一个地址,李墨卿走一会儿就嚷着渴了,就哼唧着跟江梅要冷藏的酸奶喝,也不知道她妈今天哪根筋转对了,只要李墨卿走到一个冷饮摊前说渴,江梅二话没说就付钱,李墨卿一上午喝了六瓶酸奶,肚子早喝饱了,但这玩意不解渴,李墨卿还是觉得走的口干舌燥,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江梅打听的那个村子。进了村,她仍是一路打听着一个胡同的名字,俩人又在村子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条胡同。

    江梅顺着胡同挨家挨户进去打听有没有人认识李增海,刚走到第三户人家江梅站在人家门口愣住了,一个50多岁的半老徐娘穿着睡裙站在院里正在刷牙,上午十点多了,看样子是刚刚起床,看见江梅那个女人愣了一下之后,嘴里含着泡沫儿嚷嚷了起来:“呦,这不是她婶子吗?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会儿来了?”

    这女人刺耳的声音在江梅耳边嗡嗡的响,她觉得胃里不停的翻滚,不知道是中暑了还是没吃早饭,只觉得一阵阵儿的恶心,这是她老家八竿子才打着的亲戚,聂二妮,那个李增海公司出纳的妈。

    聂二妮30多岁离了婚,靠着点姿色和娴熟的吹捧技术哄骗各种男人,一个人拉扯大一儿一女,自己从来没上过班,日子过得倒很滋润,五十多岁的身材和皮肤保养的很是不错。她看见江梅进门,愣了也就两秒钟的时间,立马换了副嘴脸。

    “来来来,快进来,哎呦,这是大闺女吧,哎呀,真好看,建红,建红,快出来,你婶子来了!”

    说话间张建红从房里掀着帘子出来,她穿着细吊带的短裙,头发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有些凌乱,贴身的短裙包裹着她窈窕的身材,毕竟年轻,才24岁,虽然皮肤有些黑,但是仍掩不住青春的气息。看见江梅,她有些慌乱,忙转身回去,再出来时穿了条连衣裙。

    江梅慢慢打量着小院,小院不大,却种了很多的花花草草,能看出每一盆都经过精心养护,每天光伺候这些花花草草,主人也得花费了不少时间,这得正儿八经的是闲人干的差事。江梅顺手掐了支花骨朵在手里捻着说道:“我听增海说你们母女在这住着,一直瞎忙也没时间过来看看你们,今天过来认个门儿,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别见外,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什么能帮的不能帮的,都会帮忙的。”

    江梅的这番话,两母女自然是听懂了,张建红红着脸不敢说话,还是聂二妮道行深厚,再难堪的场面她也没少见过,只见她轻轻一笑说:“她婶子,孩子小不懂事,社会经验少,有增海教她,我放心,这两年在增海的公司学了不少东西,增海说现在公司也离不开她,多亏他这么长时间照顾,给我们母女个住处,要不我们真是可怜的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我早就想好好谢谢你们呢,以后也少不了麻烦你。”说完轻声哼笑了声,眯着眼看着江梅。

    这话让江梅恶心到不行,这对母女精心装饰的外表和刻意粉饰过的院子一样,只是为了卖个更好的价钱,她们干着最脏的事,却不会像那些小姐似的明码标价,你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洗干净被她们沾染过的生活。

    李增海跟张建红好了至少两年了,而且还在公司掌管着财务,连这房子都是李增海给置办的,聂二妮这明晃晃的挑衅,是想说让她闺女跟李增海断了没那么容易。

    江梅知道这娘俩道行挺深的,这可真是修炼到家的两个狐狸精,江梅心情却有些平静了,这事得从长计议了,既然知道对手是谁,那就不用担心她们暗地里再怎么下作。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李增海会出轨,因为他们不仅是一穷二白走过来,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和侮辱,还有三个孩子,她虽然没有文化,可在家里家外也算是精明能干。她知道李增海看不上歌厅里的小姐,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狐狸精早已经在自己家登堂入室了,两年了,这娘俩对他们的家还有公司的渗入太深了,想拔出这根刺,恐怕要带着血连着根才行,到时候恐怕真的会两败俱伤,既伤了这个家的根基,更伤了夫妻感情。

    江梅吐了一口气,此时想再多也没用,她看都没看聂二妮,说道:“嫂子,男人嘛,有几个靠得住?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呢!有什么事以后跟我说就行,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是毕竟跟增海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见得多了也不太当回事了,你也别跟我见外,回去我跟增海说,以后你们娘俩的生活交给我了,毕竟女人最了解女人,你们需要什么我比他清楚,放心吧,不会让建红...白...干这两年,我不会亏待她的。”

    张建红的脸更红了,真像个单纯的小女孩,这无辜又可怜的样儿才能卖个好价钱,也就精虫上脑的男人会当个宝。

    说完,江梅带着李墨卿走了出去,她一刻都不想在这窑子里待着了,连空气都怕弄脏了自己。李墨卿没有听懂妈妈跟这两个女人的对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记住了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两人事情败露是因为李增海前两天被人劫财开了瓢,他出事的地点在一个城中村的胡同里,那天他跟江梅说请税务局的领导吃饭,会应酬到很晚,半夜江梅接到警察的电话匆忙赶到医院,警察做的笔录里说他是从朋友家吃完饭出门碰见两个小伙子跟他打听附近有没有超市,李增海没多想顺嘴说自己不是这村里的人,不太熟悉,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脑袋上已经挨了一板砖,开了瓢,手里的包被人抢了,他当场晕了过去,是过路的人报了警,他才被送到了医院,江梅到了医院后,警察跟她说了情况,江梅问李增海在哪个朋友家吃饭,李增海含含糊糊说不清,直说脑袋疼想糊弄过去,江梅问了警察城中村的名字和胡同的大概位置,自己带着李墨卿一路打听到村子,没想到找到的是这母女精心装饰过的窑子。

    江梅跟李增海自然是大闹了一场,男人不管多少岁都会喜欢外表青纯的女人,她们是无辜和需要被保护的,他们失去的年轻意气似乎能通过这种等价交换找回来,其实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自欺欺人,还不如小姐们的明码标价实惠,李增海却认定了张建红不是图他的钱。

    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它会以几何倍数的速度成长,吞噬掉婚姻里无论你经过多少磨难建立的大厦,很快这大厦就会分崩离析坍塌成为坟墓。

    江梅跟李增海至此之后便家无宁日,原本冷落的家变得火药味十足,一句话就能点燃一场打斗,李墨卿三姐弟在打斗声中变得神经过敏,格外害怕易碎的物品摔在地上发出的任何声音。

    李墨卿跟张雨甜在冷饮店吃冰淇淋。

    “你说的那个女人真的是个b子。”

    张雨甜听见李墨卿的话,叹了口气。

    “你爸爸有外遇吗?“李墨卿问道。

    张雨甜看着李墨卿笑笑,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再也不用回答,还没等到开学,一天晚上张通突然脑溢血抢救不及去世了,妻儿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

    张通的老家在郊县,他是家中独子,父母都已经去世,家里只剩下老婆和女儿,李增海跑前跑后的帮忙张罗着张通的葬礼,人走茶凉,平时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都没有出席,两母女凄凉的办完了葬礼,李增海心有戚戚然。

    葬礼后,李墨卿跟爸爸一块来到了张通家,家中只剩下孤单的两母女,两人这几天已经是把眼泪都苦干了,张雨甜一下子懂事了很多,不断安慰着已经崩溃的妈妈。

    张通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家里却家徒四壁,妻子不知道他外面有多少债权,人死了一了百了,却平白冒出几个拿着张通手写欠条的债主,一直纠缠两母女还债。

    李增海给了母女两人五万元作为丧葬费,张通在公司是个小股东,平时开着工资却预支了不少费用,李增海让两母女继续持股,最起码今后能衣食无忧,至于张通欠公司的钱,李增海再没跟张通老婆提过。

    张雨甜瞬间成熟了,变得乖巧听话,她要跟着母亲回县城上学去了,临走前,约李墨卿去旱冰场,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正在穿鞋的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墨卿,我没有爸爸了,怎么办啊?我没有爸爸了……”

    李墨卿抱住她,让她趴在肩膀痛快的哭个够吧,那个管着她也惯着她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1997年2月,一代伟人***去世,他的离去距离香港回归仅仅几个月,带着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丰功伟绩,也带着这份让多少中华儿女惋惜扼腕的遗憾离开了。

    李墨卿距离人生的第一次大考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天天忙的是焦头烂额,她想直升28中的高中部。

    大考在即,家里却是天天剑拔弩张,李增海跟江梅丝毫没把女儿的中考当回事。

    江梅去公司闹了一次,大骂着张建红破鞋把她从公司赶了出去,李增海理亏,在外面不敢硬来,回到家看谁都不顺眼,总是莫名的发通邪火。

    李墨卿烧了壶水洗头也要被他骂不知道心疼父母挣钱不容易,只知道浪费,刚顶了句嘴,一个玻璃的烟灰缸就擦着李墨卿的耳边飞了过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李墨卿吓得浑身哆嗦。

    李墨然学萨克斯有两年了,每天被李增海用白痴弱智挂在嘴边打压信心,逆反心越来越重,这天他新学了个曲子,心不在焉的在练习,李增海在家听见他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跑调憋了一肚子火,家里新养的金毛一直在李墨然脚边趴着,听了小主人吹了一上午,金毛特通人性的跟着音调拉长音叫了一声,李增海听见狗的叫声,忍不住骂道:“你是白痴,弱智都应该学会了,狗都学会了你还学不会!”

    李墨然听见这话很气恼却不敢出声,只敢偷偷踹了金毛一脚,金毛躲到了窗户底下,可仍然兴奋的跟着小主人的节奏,一人一狗,就这么一唱一和着。

    李墨云小时候被李增海骂过一次后高烧了三天,从那之后李增海再没敢骂过她,所以全家只有妹妹李墨云幸免于难。

    李增海只要在家,三个孩子就不自觉的紧张害怕,生怕自己哪惹爸爸发火或者让父母干架,三个人在家大气都不敢喘。

    这天晚上李增海跟江梅摊了牌,他跟张建红断不了,要么让江梅接受现状,要么离婚,俩人一言不合又大吵起来,三个孩子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只听见江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泪俱下。

    “李增海,你还有没有人性?!我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连孩子都不要,也要那烂货,你们是想把我气死了,好逍遥快活去!你就是个畜牲!”江梅气的开始口不择言。

    “那是你自己非要折腾,我告诉你了,你不知足,建红才不像你这样是个泼妇!”

    江梅气的去抓李增海的头发,被他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她想爬起来,李增海骑在她肚子上,又给了她两巴掌,江梅边哭边骂“我给你拼了!你们都不得好死!”

    李墨卿看见妈妈被爸爸压在身下打,她叫上弟弟妹妹一块去拉爸爸,可是三个孩子也没有李增海的力气大,反倒被爸爸挨个打了耳光,一时间家里哭声震天。

    李墨卿冲着李增海喊了起来:“你有完没完?再打我妈我就报警!”

    李增海停了手,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江梅哭的撕心裂肺。

    李墨卿听着这哭声真是头都要炸了,她只想冲出门去,不再听见这个家里无休止的哭闹。

    是不是所有的爸爸都会为了女人不要家?是不是所有的爸爸都会天天把你们吃我的喝我的,靠的都是老子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是不是所有的妈妈都会说是为了孩子才忍辱负重不离婚?所有的错都是孩子的,如果没有他们,你们就都能幸福了。

    她两手空空走在凌晨的马路上,不知道去哪,脑子里的话真像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里喘不上气。

    她走累了,坐在护城河的堤坝上,初春夜里的风很凉,不知道水里是不是也这么凉,她静静的坐了三个多小时,浑身都冻透了。

    她心里恨透了那个女人,哪怕豁出自己也要让所有人知道那女人是个破鞋,要让所有人唾骂,她一定要让那个女人也这样生不如死,明天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扇那女人耳光。

    天快亮时,下定决心的李墨卿回到了家里。

    她打开家门,却发现父母和弟妹都在各自的房间睡觉,根本没有人去找她或者担心她,顿时李墨卿觉得心里有被舍弃的感觉,在她有过那么可怕念头的时候,她的父母却在毫不在乎的睡觉,根本没想过去找她,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想不开或者有意外。

    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拯救这个家,却根本没人拿她当回事。

    她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下,心里却在不停的问自己这样的父母值得自己用生命去捍卫他们的婚姻吗?他们的这个家值得她去保护吗?她问了自己无数遍,心里为自己觉得不值。

    第二天,李墨卿早早洗漱完,江梅早上发现李墨卿回来后,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她,看李墨卿吃着早饭,酸酸的说道:“这就是我的闺女,我被你爸差点打死,你倒好,自己跑出去了,也不怕没了妈,谁要你们!”

    李墨卿心里麻木极了,随便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的感受?只在乎你们自己能不能发泄,李墨卿面无表情的吃完早饭去上学。

    人家的孩子都在一心一意的准备中考,她却天天为父母的婚姻痛苦,连个能安心学习的地方都没有,真不知道谁应该照顾谁的情绪。一对情绪化的父母,一对自私得只考虑自己感受的父母,离了能怎么样呢?没有温暖的家,要来何用?

    为什么有的人不仅自己长得好,父母和睦,家庭幸福,又有无数的人喜欢,而有的人,什么都没有,天天患得患失,没有人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何以为家?这成了她心里的一个执念,有个能自由呼吸,能给她安全感的家成了她心里最深的渴望,家里要有个对她坚定选择的人才成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