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要救姑母
徐慧领着宋离，走到稍远一点的树荫下。
宋离一路跟着走，心里自顾盘算。等到俩人站定，他心里也计议定了。
徐慧问他：“小宋，这个案子你要去，是有什么想法吗？”
“是的慧姐。”宋离开口道：“我认为这个案卷，大有可疑。”
“哦？怎见得？”
“因为，被杀的陆明信，是我的姑丈。下狱的宋氏夫人，是从小带我长大的姑妈。”宋离平静地回道，“我了解我的亲人，叛逃的事，一定是有人颠倒黑白。”
徐慧听见宋离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三个月的相处，她很喜欢这个新入职的小徒弟，同时也很熟悉他。他的履历，做师傅的自然看过。刚才就隐约想起，陆家似乎和宋离有涉，宋离若不是主动告知，等下她去档案房一查，自然也能明了。不过那样的话，这个小伙子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恐怕就要差一等了。
此刻她已经明白，亲人蒙难，宋离急着出头救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行侦房查案核验，向来有亲属回避的规矩，却也破不得啊。
于是她轻叹一声，说道：“小宋啊，我理解你的感受。你……你先节哀吧。核验的事，你怕是去不得。这个人选得总房批复，高总侦向来事无巨细了然于胸，你跟陆家这层关系，恐怕他清楚得很。不会批的。”
宋离微微颌首，回道：“这个我也明白。不过，还是想请您帮我一下。”
“怎么帮你？”
宋离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师傅，再有三十二天，就是我的冠礼日了。请您帮我，从今天起，请假回家，处理杂务。”
话说完，宋离直视着徐慧，静待她的反应。
徐慧心里明白，宋离此时提出告假，若没有陆家的案子，也算正常。一般子弟冠礼前，家族内确也是冗务繁杂。提前月余归家略微有些早，但行侦房之前不是没有先例。只是，此时宋离这么说，差不多已经是明白告诉自己，他打算做什么了。
这个案子在她看来，就和柳世杰刚才说的一般，大关节应该是不差的。陆氏代代家主，依附宗门两百年，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旁支作乱，隐匿了一库乌杞子，应该是打算献给玉湖那边吧。事情本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而且，有行侦房在旁勘查，难道还会有其他可能？
所以，宋离说颠倒黑白，徐慧是不信的。她觉得，这就是一句冲动的孩子话。
既然如此，怎么帮他？如果放他去私自搅进这件事，恐怕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他置身险地，后果难料。
“你听师傅的，还是别插手这桩案子。”徐慧诚恳地说道：“这样，这次我和老梁亲自去核验，查明其中的细情。你的姑妈，我尽量保她性命无虞，如何？”
“我先谢谢师傅。”宋离心内轻叹一声，短短三个月，师傅的情分还是有的，但信任总归是少了一些。
于是，他只好说说他的道理。
“师傅，我刚才说有人从中颠倒黑白，看来您是不信对吧？可是，您平心想一想，就可以明白，这绝不是虚言。”
徐慧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离静候片刻，继续说道：“我明白您的苦心。不过，先不管我这边，只说案子。这个案子不管谁去，乌杞子都要着落在他身上。如果搞错了事情的本来面目，那乌杞子一定是找不回来的。所以，就算是从案子本身出发，我也必须告诉您我的看法。”
徐慧脸色缓了一缓：“那你，说说看吧。”
于是，宋离不紧不慢地说下去。
“我姑丈家别无长辈，所以主事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我的姑妈，是不可能叛逃的。案卷上说是玉湖，我姑妈对玉湖，向来视若仇寇。”
“为何？”徐慧问道。
宋离说：“您应该在我的履历中看到过，我的母亲，在我未出襁褓之时，便被人掳走了。掳走她的，就是玉湖。”
徐慧点点头，她也想起来，宋离的履历中确实有寥寥数语，提及过此事。
宋离面色也有些黯淡。幼年失母的经历，让他每每想起，便难以释怀。
他接着说道：“那时我姑妈十余岁，从此她就代了母职，把我一手带大。母亲的事，我父亲并不提起，但我姑妈却曾经屡次向我提及。她每每讲到玉湖时的言语神色，我是忘不掉的。她不可能和玉湖，有任何勾连。”
“即便如此，但她毕竟已嫁做人妇。”徐慧说道：“叛逃的事，主使的当然是你姑丈陆明信才对。”
宋离长叹一声：“我姑丈，就更不可能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您想想看。玉湖要我姑丈做什么？他武学上并无成就，他对玉湖的价值何在？那块地，他又带不走。”
“他们家两百年来，就是凭那块地，做了几代富贵闲人了。当年我父亲把亲妹许他，也是看中这份安稳的家业，我姑妈嫁过去，可享一世平安富足。”
“如今他若是真的弃了那块地，仅仅藏了一库乌杞子就跑去玉湖，能指望什么？难道就凭这些，就指望玉湖再养他全家两百年吗？”
“这个……”宋离的话，显然是有杀伤力的。徐慧不禁迟疑了。
对啊，陆明信叛逃的动机是什么？似乎有些勉强啊。
莫非其中真的别有隐情？
宋离看到徐慧脸上神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师傅，不管其中有任何别的缘由，只要我姑丈还是个正常人，都不应该放弃那块宝地。有它在，凡事和自家宗门商量，无论如何，总好过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指望别人。而玉湖那边，就算有图谋，但地是明明白白带不走的，他们也不会办这样的蠢事，白白与清平山结怨，却注定要落个两手空空。”
“而且，我的姑丈，从来都是个斯文人。他平日里只爱书画渔猎，不问世事。和我姑妈两个，也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夫妻和顺。他们都是我的至亲，我了解他们，绝不会错的。”
“可是，”徐慧说道：“我们行侦房查的案，难道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先入为主吧。”宋离早已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回道：“而且，一边是声望卓著的陆氏家主，一边是籍籍无名的陆明信。况且灭门已成事实，又事不关己。这种情况下，恐怕大多数人都会顺势而为，而不愿横生是非，甚至去翻转乾坤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慧心里下了决定。
宋离的话，绝对值得考虑。毕竟是一库的乌杞子，可谓重任在肩，万不可出现南辕北辙的差错。
所以，宋离如果一定要去，与她和老梁明暗之间配合行事，至少应该没什么坏处。
而且，即便是万一，宋离只顾救人不受控了，有陆家和行侦房压着，一个年轻人，也在把握之内，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当然，利害之外，她确实也想帮帮这个小徒弟。
如此看来，这件事可行。
公派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准备批宋离的冠礼假了。
并且她也想到，此番对案子的分析，也不用对公房诸人明言，以免横生波折。毕竟那是陆家，根深叶茂，交游广阔。
只跟老梁再计议一下，就可以了。
宋离回到公房等候。
徐慧和老梁商议良久，也踱步回来。
老梁开口对众人说道：“诸位，陆家的案子兹事体大，这次就由我和你们慧姐负责吧。你们觉得呢？”
众人心说，我们？我们当然觉得不错了。
老同志就是老同志，有事儿是真抗啊。
于是，皆大欢喜。
老梁走过来，轻声对宋离说道：“先填请假单吧。午饭时我和你慧姐，再跟你聊聊。”
片刻，单子填好，交予徐慧。
徐慧签上字，盖上了行侦一房的公文印章。
这种杂务无需总侦亲批，各房自行安排。但单子，还是要交予总房封存的。
苏龄儿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离：“冠礼吗？我也要去。”
宋离心里一震。这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好挂出一张嬉皮笑脸：“怎么？急着见家长么？”
“哼哼，不是。”房内人多，小姑娘有些难为情。
宋离讪笑着，躲到一旁。
午饭都在大院食堂吃。今天为了议事，老梁特意定了个齐楚阁儿。
苏龄儿看到他们仨人躲进房间嘀嘀咕咕，心里不爽，鸡腿都没吃完。
房间里，徐慧给宋离提了几点要求。大体就是侦查可以，不能擅自行动。有任何情况，都要和她们俩老人儿商量着办。到了陆家地盘，白天见面不便，也约下了暗号晚上碰头商议。
另外，老梁还提到一个人。
陆七星。陆锦伦长房长孙。
这个人宋离也熟悉，说起来是他的师兄弟。不过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倒也没当面论过。
他们，还有小师妹苏龄儿，都是清平山星云学院的同届弟子。
宋离一路跟着走，心里自顾盘算。等到俩人站定，他心里也计议定了。
徐慧问他：“小宋，这个案子你要去，是有什么想法吗？”
“是的慧姐。”宋离开口道：“我认为这个案卷，大有可疑。”
“哦？怎见得？”
“因为，被杀的陆明信，是我的姑丈。下狱的宋氏夫人，是从小带我长大的姑妈。”宋离平静地回道，“我了解我的亲人，叛逃的事，一定是有人颠倒黑白。”
徐慧听见宋离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三个月的相处，她很喜欢这个新入职的小徒弟，同时也很熟悉他。他的履历，做师傅的自然看过。刚才就隐约想起，陆家似乎和宋离有涉，宋离若不是主动告知，等下她去档案房一查，自然也能明了。不过那样的话，这个小伙子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恐怕就要差一等了。
此刻她已经明白，亲人蒙难，宋离急着出头救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行侦房查案核验，向来有亲属回避的规矩，却也破不得啊。
于是她轻叹一声，说道：“小宋啊，我理解你的感受。你……你先节哀吧。核验的事，你怕是去不得。这个人选得总房批复，高总侦向来事无巨细了然于胸，你跟陆家这层关系，恐怕他清楚得很。不会批的。”
宋离微微颌首，回道：“这个我也明白。不过，还是想请您帮我一下。”
“怎么帮你？”
宋离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师傅，再有三十二天，就是我的冠礼日了。请您帮我，从今天起，请假回家，处理杂务。”
话说完，宋离直视着徐慧，静待她的反应。
徐慧心里明白，宋离此时提出告假，若没有陆家的案子，也算正常。一般子弟冠礼前，家族内确也是冗务繁杂。提前月余归家略微有些早，但行侦房之前不是没有先例。只是，此时宋离这么说，差不多已经是明白告诉自己，他打算做什么了。
这个案子在她看来，就和柳世杰刚才说的一般，大关节应该是不差的。陆氏代代家主，依附宗门两百年，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旁支作乱，隐匿了一库乌杞子，应该是打算献给玉湖那边吧。事情本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而且，有行侦房在旁勘查，难道还会有其他可能？
所以，宋离说颠倒黑白，徐慧是不信的。她觉得，这就是一句冲动的孩子话。
既然如此，怎么帮他？如果放他去私自搅进这件事，恐怕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他置身险地，后果难料。
“你听师傅的，还是别插手这桩案子。”徐慧诚恳地说道：“这样，这次我和老梁亲自去核验，查明其中的细情。你的姑妈，我尽量保她性命无虞，如何？”
“我先谢谢师傅。”宋离心内轻叹一声，短短三个月，师傅的情分还是有的，但信任总归是少了一些。
于是，他只好说说他的道理。
“师傅，我刚才说有人从中颠倒黑白，看来您是不信对吧？可是，您平心想一想，就可以明白，这绝不是虚言。”
徐慧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离静候片刻，继续说道：“我明白您的苦心。不过，先不管我这边，只说案子。这个案子不管谁去，乌杞子都要着落在他身上。如果搞错了事情的本来面目，那乌杞子一定是找不回来的。所以，就算是从案子本身出发，我也必须告诉您我的看法。”
徐慧脸色缓了一缓：“那你，说说看吧。”
于是，宋离不紧不慢地说下去。
“我姑丈家别无长辈，所以主事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我的姑妈，是不可能叛逃的。案卷上说是玉湖，我姑妈对玉湖，向来视若仇寇。”
“为何？”徐慧问道。
宋离说：“您应该在我的履历中看到过，我的母亲，在我未出襁褓之时，便被人掳走了。掳走她的，就是玉湖。”
徐慧点点头，她也想起来，宋离的履历中确实有寥寥数语，提及过此事。
宋离面色也有些黯淡。幼年失母的经历，让他每每想起，便难以释怀。
他接着说道：“那时我姑妈十余岁，从此她就代了母职，把我一手带大。母亲的事，我父亲并不提起，但我姑妈却曾经屡次向我提及。她每每讲到玉湖时的言语神色，我是忘不掉的。她不可能和玉湖，有任何勾连。”
“即便如此，但她毕竟已嫁做人妇。”徐慧说道：“叛逃的事，主使的当然是你姑丈陆明信才对。”
宋离长叹一声：“我姑丈，就更不可能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您想想看。玉湖要我姑丈做什么？他武学上并无成就，他对玉湖的价值何在？那块地，他又带不走。”
“他们家两百年来，就是凭那块地，做了几代富贵闲人了。当年我父亲把亲妹许他，也是看中这份安稳的家业，我姑妈嫁过去，可享一世平安富足。”
“如今他若是真的弃了那块地，仅仅藏了一库乌杞子就跑去玉湖，能指望什么？难道就凭这些，就指望玉湖再养他全家两百年吗？”
“这个……”宋离的话，显然是有杀伤力的。徐慧不禁迟疑了。
对啊，陆明信叛逃的动机是什么？似乎有些勉强啊。
莫非其中真的别有隐情？
宋离看到徐慧脸上神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师傅，不管其中有任何别的缘由，只要我姑丈还是个正常人，都不应该放弃那块宝地。有它在，凡事和自家宗门商量，无论如何，总好过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指望别人。而玉湖那边，就算有图谋，但地是明明白白带不走的，他们也不会办这样的蠢事，白白与清平山结怨，却注定要落个两手空空。”
“而且，我的姑丈，从来都是个斯文人。他平日里只爱书画渔猎，不问世事。和我姑妈两个，也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夫妻和顺。他们都是我的至亲，我了解他们，绝不会错的。”
“可是，”徐慧说道：“我们行侦房查的案，难道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先入为主吧。”宋离早已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回道：“而且，一边是声望卓著的陆氏家主，一边是籍籍无名的陆明信。况且灭门已成事实，又事不关己。这种情况下，恐怕大多数人都会顺势而为，而不愿横生是非，甚至去翻转乾坤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慧心里下了决定。
宋离的话，绝对值得考虑。毕竟是一库的乌杞子，可谓重任在肩，万不可出现南辕北辙的差错。
所以，宋离如果一定要去，与她和老梁明暗之间配合行事，至少应该没什么坏处。
而且，即便是万一，宋离只顾救人不受控了，有陆家和行侦房压着，一个年轻人，也在把握之内，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当然，利害之外，她确实也想帮帮这个小徒弟。
如此看来，这件事可行。
公派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准备批宋离的冠礼假了。
并且她也想到，此番对案子的分析，也不用对公房诸人明言，以免横生波折。毕竟那是陆家，根深叶茂，交游广阔。
只跟老梁再计议一下，就可以了。
宋离回到公房等候。
徐慧和老梁商议良久，也踱步回来。
老梁开口对众人说道：“诸位，陆家的案子兹事体大，这次就由我和你们慧姐负责吧。你们觉得呢？”
众人心说，我们？我们当然觉得不错了。
老同志就是老同志，有事儿是真抗啊。
于是，皆大欢喜。
老梁走过来，轻声对宋离说道：“先填请假单吧。午饭时我和你慧姐，再跟你聊聊。”
片刻，单子填好，交予徐慧。
徐慧签上字，盖上了行侦一房的公文印章。
这种杂务无需总侦亲批，各房自行安排。但单子，还是要交予总房封存的。
苏龄儿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离：“冠礼吗？我也要去。”
宋离心里一震。这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好挂出一张嬉皮笑脸：“怎么？急着见家长么？”
“哼哼，不是。”房内人多，小姑娘有些难为情。
宋离讪笑着，躲到一旁。
午饭都在大院食堂吃。今天为了议事，老梁特意定了个齐楚阁儿。
苏龄儿看到他们仨人躲进房间嘀嘀咕咕，心里不爽，鸡腿都没吃完。
房间里，徐慧给宋离提了几点要求。大体就是侦查可以，不能擅自行动。有任何情况，都要和她们俩老人儿商量着办。到了陆家地盘，白天见面不便，也约下了暗号晚上碰头商议。
另外，老梁还提到一个人。
陆七星。陆锦伦长房长孙。
这个人宋离也熟悉，说起来是他的师兄弟。不过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倒也没当面论过。
他们，还有小师妹苏龄儿，都是清平山星云学院的同届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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