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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庆功

    赵一阳思索片刻,“我家修真手札说,水熊喜水,又喜夜间吞吐月华。石林在半山腰,既不靠近水源,又不是登高沐月的地方,然而水熊在此逗留不走,不知何故,这是其一。”

    “方才观战,众长辈艰辛鏖战,若体力消退,偶然退出石林之外,此妖便不追,转攻他人,这是其二。”

    “况且此妖受伤如此仍旧不逃走,实在是蹊跷,这是其三。”

    “是以心中存疑,然而不知为何。”

    老人听了鼓掌大笑,“好!好!小哥善察入微,难得。”于是对着赵存义,略有些高深莫测道:“大凡妖物,皆喜天材地宝。天材地宝者,天地灵气汇聚之物也,于是能引妖物,无他,食之有好处耳。妖兽之所钟爱,乃水精。水精者,水灵力凝聚之物也,固体,深蓝色。妖兽吞之,能强妖力,壮体格。”

    “此物于人,不能乱用,若随便吞食,将爆体而亡。然而可将其制成饰物,或项链,或手镯,常佩戴能安神,能养气,能润体,能生肌,实有增强命力之效,实有延缓衰老之功。不知老夫讲的明白么,庄主在意否,心动否?”

    赵存义眼前一亮,对眼前这位不知何处来的佝偻老人,再也没有半分的不敬,拱手拜服道:“先生博物广知,令鄙人耳目一新,诚高人也。若不弃,鄙人愿师事先生,此鄙人之愿也。”

    老人哈哈大笑,摆手道:“岂敢岂敢。老夫一介山野村夫,不敢当庄主之师。”赵存义再拜道:“既如此,且入族中陋室稍坐,让赵某一尽地主之谊。”老人笑道:“老夫正有此意,那便叨扰了。”赵存义大喜。

    忽然有人大声喊:“妖兽倒啦,妖兽倒啦…”赵存义转头看,果见妖兽侧翻在地,四肢尚在抽动,招呼老人和赵家族人上前。

    一群人来到近处,将妖兽看的仔细,那双硕大的眼,充斥着氤氲水气。有人在妖兽身体上踢踹,且咬牙骂道:“孽畜,尚能逞强么!”于是补上一剑,将妖兽杀了。

    赵存义安排数人在洞穴中寻找水精,当真挖出一清泉,一颗拇指大小的深蓝色晶体生长在泉眼上,围观一番后,动手摘采,不料随之喷出一股水,将围观之人浇个正着,众人哎呀哎呀的骂着走了。

    赵存义大喜过望,收起水精,将妖兽捆好,五十来人喜气洋洋扛着下山。

    回到族中,赵存义设宴,庆功,邀老人在族中厅堂坐定,其中摆设整齐,功勋老臣、后起俊秀满座无缺,皆是欢颜笑语不断。

    赵存义环顾厅中众人,双手微压,满面红光对众人道:

    “此次擒拿妖兽,乃我族中数十年来头等大事,赵存义有幸促成此事,甚感荣光,亦感佩各位长老、执事于险恶交锋中奋不顾身,危不避死的忠义。”

    “赵存义自任族长以来,一向多威少恩,甚愧对在座各位叔、伯父,舅氏,一众兄弟以及众多族人。然而伏妖一役,收获极多,赵存义岂敢再收恩藏惠,心怀悭吝?不行功赏而寒众人之心,赵存义今日不为也。故而已将妖兽论功行赏,血肉送至族中各家宅院,并无一丝遗留,如此,赵存义惶惶之心,微感欣慰。”

    赵家人掌声雷动,拱手躬身齐声道:“族长德厚功高,我等心服口服,敢不尽心竭力以为族中大事?”

    赵存义大笑,“诸君齐心如此,我何忧赵家不兴?”顿了顿,转身将身边老人从座椅上扶起,躬身问道:“先生大恩,赵存义铭记于心。然而尚不知先生名讳,惭愧惭愧。”

    有不明了情况的赵家人大惊,私下议论道:“族长才高,为何对一残疾老人执礼若此?”

    老人道:“赵族长客气了,老夫姓莫名贤,称我莫老即可。”

    厅中一人大怒,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指道:“你何等人,也敢在我家族长面前称老?”

    赵存义面露不悦,怎可如此无礼!沉声喝骂道:“莫老是我族恩人,赵牧你好大胆,竟敢乱言,还不速退?”赵牧面红耳赤,一拱手,退出大厅去了。

    赵存义歉然道:“此乃族中小辈,少不谙事,莫老切莫挂怀啊。”莫贤道:“赵族长得人心如此,奈何因区区老夫而怒,绝了族人殷勤之意,不可。”赵存义道:“莫老于我族有大恩,赵存义怎敢怠慢?”

    扶莫贤坐下,赵存义转身对厅中众人道:“今日伏妖一战,赵存义力不能当,以致数人身死,人人带伤,然而妖兽骤然倒地,一命呜呼,何也?在座诸君皆为族中中坚,明白事理之人,岂不觉怪?”

    遂将当时经过讲的明白,赵家众人方才大悟,起身谢莫贤道:“莫老真我等大恩人也。”纷纷推敬莫贤,各个起身,排队敬酒。

    莫贤于是住赵家,地位超然,人人敬重。常留意赵一阳,于赵家长老下人之间亦有询问。赵存义以为莫贤爱才,不过问。

    居有一二十日,赵存义三叔瞧的其中不同寻常,乘间对赵存义道:“族长以为莫老先生何如人也?”

    赵存义道:“莫老乃世外高人,何须要问。”三叔道:“莫老先生能伏妖兽,此世外莫非彼世外乎?”赵存义听了一惊,讶道:“三叔的意思是?”三叔笑道:“老夫只是随口说说。”赵存义亦笑:“三叔许大年纪,也不怕崩了舌头?”

    三叔听了,板起脸道:“老夫口舌无恙,何惧崩坏?族中人都将莫老先生当恩人,对他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老夫听说,莫老先生终日无事,常闲逛,必问开山,数日下来想必已摸的透彻,你作为父亲不闻不问,老夫不知族长大人有何思虑。”赵存义愕然,开始留心这事。

    后数日,赵存义在山中小院设酒,邀莫贤。此时深秋季节,院落中枫叶如火,遍地披红。莫贤进了小院,欢乐大笑。赵存义起身迎莫贤,在石凳上坐了,赔笑道:“莫老何故如此开怀大笑?”

    莫贤环顾四周,不住的赞赏道:“好个院中枫林!好!好!”赵存义道:“不知莫老先生如此喜爱此院,若早知晓,就让先生在这里住了。”莫贤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赵族长不必客气。”

    寒暄一回,赵存义敬酒。数杯过后,赵存义试问道:“莫老曾自诩智计过人,赵某乃一介武夫,未尝明了智计之奥妙。然而降服妖兽一战,赵存义力战不能取胜,老先生一出,妖兽应时毙命,赵存义至今尚不明白,老先生所用者何物,又如何笃定此物对妖兽有效?”

    莫贤笑道:“我清楚赵族长所问为何,莫非令公子么?”赵存义哈哈大笑:“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莫老您啊。”莫贤端起桌上酒一杯尽饮,忽然道:“赵族长对修真有何认识?”

    赵存义目露精光,脸上露出一丝渴望:“赵某略有知晓,亦知晓凡人要入修真极其困难。”莫贤大笑,右手反指自身道:“赵族长觉得老夫如何,可像个修真中人?”赵存义道:“莫老先生是奇人,赵某岂敢妄作评论。”

    莫贤又道:“赵族长以为修真者何如人也?”赵存义道:“赵某听说,修真中人能飞天,可入地,善变化,修长生,有呼风唤雨之能,有焚天煮海之力,个个样貌精奇,人人特立独行,喜游历,好奇地,以致有所损伤,仍然趋之若鹜。”

    莫贤道:“如此,则有失偏颇矣,你家所谓仙人书必是云游散修所写,格局太小,难登厅堂。”

    赵存义吃了一惊,“莫老先生何出此言?”

    莫贤手抚短须,神情一凛道:“修真者,探求天地之大道规则者也。其所探求,无所不囊,无所不括,上至渺渺虚无,下至幽幽地冥。”似乎觉得有些玄奥,顿了顿,莫闲继续道:“山川湖海金石所至者,飞禽走兽万木枯荣者,火风雷雨生发无常者,尽在其探索之列也。”

    “然而天广地博,道理精深芜杂,是以有人穷其一生,难窥天地之一叶,于是人说修真之业艰难矣,修真者难成矣。且又大道在于逆,逆者生,顺者亡,是以有竞争,争斗一出,便有千灾万难,于是有人望而生畏,叹恨修真真艰难之业也。”

    “于是人说,修真非有大智慧,大福泽,大毅力之人不可为也。虽然如此,奈何修真不绝,人人挤踵眺望而期加入者,只因修真能长生也,能成真仙也,能纵横快意也,能遨游天地也。”

    顿了顿,莫贤哈哈大笑,忽然身形变换,容颜再生,刹那间哪里是那个佝偻驼背头发霜白的老人?一阵微风拂过,院中枫叶飘摇作响,赵存义凛然吃惊,不觉把那半悬的酒杯哐啷落地,摔个粉碎。

    莫贤长冉飘飘,抚须大笑,其笑声,似有得意,其脸色,略有滑稽,其容颜,仿佛中年,其发丝,略略灰白。赵存义细看一眼,莫贤戴一顶紫金束发冠,穿一袭锦绣道袍,宝珠串串,意态雍容,拂尘斜握,为修真高士。

    莫贤笑道:“赵族长,此时可还有甚疑问吗?”赵存义如梦方觉,慌忙起身拱手道:“莫老先生原来是修真界的上仙,存义一向唐突,该死该死。”莫贤客气的摆摆手,请赵存义入座,赵存义有些不自然的回到凳子坐了。

    莫贤开门见山,言简意赅道:“老夫乃是太乙天火焚谷莫贤,今为你家公子而来,还望赵族长成全。”

    赵存义自然而然想到赵一阳,三个孩子中,长子次子已成人,一直在外历练,只有这第三子年龄尚小,留在身边。此时既然莫闲言明了,赵存义略略沉思,终于鼓起勇气道:“上仙幸顾犬子,赵某敢不从命!只不知此子何德何能,受上仙眷顾?”

    莫贤笑道:“老夫擅长望气,见此子周身气如红日,修真奇才也,是以寻上门来,叨扰多时,赵族长切勿见怪。”赵存义且惊且喜,“原来如此!”话说着,连连点头端起一杯酒,躬身相敬。

    数杯过后,赵存义不敢多留,告辞下山去了。下山后立刻安排族人将莫贤住处移到山中小院,而嘱咐赵一阳道:“日后莫老先生处,你要多照顾。”赵一阳恭敬称是,于是每日之间,端茶送水,打理庭院,不在话下。

    不知不觉间,莫贤在赵家又住了一月有余,此时秋季将尽,天气渐寒。这天一早,赵一阳来到莫贤院中,枫树渐眠,华彩微退,只余地上彩叶层层。他拿起扫把,就要像往日一样清扫庭院。

    莫贤在房中推开木窗,笑道:“小哥,你又来打扫枫叶了。老夫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喜欢这树、这叶,你把它留着不要动嘛,怎么就是不听呢?”和蔼又诙谐的语气听得赵一阳咧嘴一笑。

    这个老伯,虽然身体残疾,年龄老迈,却是个从容乐观的人,他见识广博,反应敏捷,而且喜欢开些小玩笑,全然不似老人的样子。赵一阳已然与他相处的熟悉了。

    赵一阳咧嘴笑道:“老伯你头发胡子白花花的,不也一直喊我小哥,我听着觉得折寿,你也不肯改口。”莫贤道:“你嫌我老,我心不老。”赵一阳笑道:“是是是,老伯哪里显老了,这分明是成熟。”莫贤胡子一抖:“没大没小。”说着将木窗合上,身子佝偻着,带上门,一歪一拐的走出来。

    院中的青石小路精巧而别致,数处分叉,其中有一条弯弯曲曲延伸到树下的石桌,莫贤沿着小径来到桌旁坐了,将视线转向赵一阳。

    他曾许多次这样的打量他,看他年岁十二三,个头比同岁人高上不少,脸色红润、白皙,一双秀目略长,真诚、专注。莫贤道:“小哥是个有天分的人,能相识于你,在赵家庄老夫也不枉然住了一回。”

    赵一阳边扫着地,“老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枉然不枉然的,既然住下了,就安心住着,晚辈一定好好照顾你,却不要多想许多心事。”莫贤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我不会久住,今日便算给你招呼了。”

    赵一阳微微一惊,“老伯要去哪里?”

    “当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闲狡黠的笑道:“你小子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说着,起身穿过景色宜人的庭院,往山下去了——是赵家会客大厅的方向。

    赵一阳疑惑不解,放下手中扫把,跟在莫闲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