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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雏鹰展翅

    苦非苦,亦非苦。

    温柔乡里几春梦,

    醒来怎料世事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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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此刻正在屋中闷坐。为了搭救好友,自己孤身来到狂人山庄。可眼下,不仅事情没有任何进展,还弄丢了自己从小便随身携带的玉佩。

    小四长叹一声,移步来至窗前。透过窗外望去,外面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青山翠柏,交相辉映。小四顿时来了兴致,打算到庭院中转转。

    打开房门,便两个小厮便上前阻拦。周成无奈,又摸出几锭碎银赏与二人,这才得到放行。小厮叮嘱周成不要走远,只在院子里面转转便好。

    周成满口答应,漫无目的的向前溜达。此处貌似是府院中的一个后花园,各种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其间。向南转弯,穿过两个桥廊,眼前出现一片人工打造的小湖。湖面中矗立着一个玲珑精致的亭台。周成沿着清幽秀丽的水廊,缓步向湖心走去。

    来在凉亭之中,周成一摆衣襟,在石桌前坐下。湖面上碧波荡漾,偶尔还能看见几只水鸟成双结队的在湖面上嬉戏追逐。微风轻轻的拍打在脸上,一切是那样的惬意。

    周成闭上眼睛,慢慢的回想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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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盛元年。

    纷纷扬扬的雪花将都城点缀成了一片白色。枝头上的点点桃花,倔强的仰起头,傲娇的望着这个世界。皇城内外,如今已物是人非。一切还与以前一样,但一切已与以前都不一样。

    一位老者,从昭昀殿中匆匆而出,在大殿广场前的雪地上留下一排孤零零的脚印。

    “开门。”老者对禁卫军说道。

    皇城门徐徐打开,门外的下人们早已恭候多时。老者被搀扶上马车,一路直奔平王府。

    一年之前,府内还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而如今的王府内已经是人烟凋零、冷冷清清。看着兄弟姊妹们都已经陆陆续续的搬进那深墙宫闱之中,周成不明白为何自己却被独独的留在这里。难道只因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绣娘?从小到大,其他的弟兄们都有下人伺候,有书童陪读,而自己却只能同其他下人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在这座王府内,无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众人只以为她是一个普通绣娘的孩子。

    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王府院中,打破了昔日的平静。

    “这是陛下赏你的。”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王氏。

    王氏伸手缓缓接过老者手中的瓷瓶,神情呆滞,坐在桌旁,久久未语。

    “他终究还是负于了我!”半晌过后,王氏喃喃道。

    “哼!你没那个命!”老者一脸嫌弃,冷冷的说道:“怪只怪,你自己出身太卑微!”

    泪水从脸颊上缓缓滑过。王氏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白瓷瓶,目光渐渐由呆滞变为不甘,由不甘转为愤恨。

    “那成儿呢?”王氏抬起头,盯着老者问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老者双手举过头顶,向着皇宫的方向作揖道。

    “好!但愿你们不要食言!”王氏此刻银牙咬碎,忿忿的说道。

    “还请夫人早些上路!”老者此刻的情绪已经明显不耐烦起来,焦急的催促王氏。

    “我只想与成儿再说两句话......”

    “哼!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老者打断了王氏。

    周成此刻正趴在门外,透过门缝目睹了屋内的一切。

    他不傻,当老者迈入王府的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娘!”周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推门而入,跪倒在王氏脚下。

    “成儿,你起来,不要哭!”王氏将握有瓷瓶的玉手褪入衣袖,扭头对老者说道:“王司徒,还望您行个方便,让我们孤儿寡母说句话,可好?”

    老者极不情愿的一摆衣袖,转身走了出去。王氏慢慢的弯下腰来,托起周成的脸颊,仔细的端详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此刻心内有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哪一句讲起。

    “娘!”周成早已哭成了泪人:“娘,成儿不想与你分开!”

    “娘也不想与你分开。”王氏深情的看着自己尚未成年的孩子,摇了摇头说道:“奈何,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说罢,王氏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与周成:“成儿,你一定要将此物收好,切莫要让他人知晓!”

    “嗯!”周成拼了命的点头。

    “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远离都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王氏说道。

    “娘~~~”周成已经止不住泪水,趴在王氏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母子二人生死离别之际,王司徒推门而入,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拽起周成,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还望夫人能自行体面些!”

    王氏默默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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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慢慢的驶向西北方向。

    前面的车内坐着一老一少,后面的车辕内看不出有几人。

    老者正襟危坐,此刻正在闭目养神。

    少年满脑子都是与母亲最后分别的画面。母亲抬起头,将瓶中之物一饮而尽。然后就呆呆坐在那里,面对着自己微笑,面容是那样的端庄慈祥,和蔼可亲。而自己则被两名禁军像狗一样倒拖出王府,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的嘴角慢慢渗出鲜血,最后缓缓的倒在地上。

    “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少年恶狠狠的撇了一眼老者。

    老者依旧闭目养神。这一路上,他无数次的感受到了周成的恨意,然而老者并不在意。食君俸禄,替君分忧,这是他作为一朝忠臣君子应尽的本分。如今,朝堂变故、改天换地,一切都迫切的需要稳定下来。因此,应当尽早铲除一切可能留下引发局面再次变化的隐患。老者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何庙堂上的那位圣人执意要留眼前这个少年一命。

    “不能让他活着!”从离开都城的那一刻起,老者心中便有了打算。既然自己不能亲自出手,那就将这个孩子,送到敌人的狼嘴里去。借他人之刀,斩自己所想之人。想到此处。老者嘴角不由得撇出了一抹笑意。

    周成并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何方,前面等待自己的命运又将会是什么。此刻自己犹如樊笼之内被囚禁的一只雏鹰,心中纵然有与天比试高低的傲气,但却被人拿捏,身不由己。周成无奈的摇了摇头,掀起车帘,向外望去。

    官道两旁,一片片青松翠柏长的郁郁葱葱。然而周成却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他只想透透气。突然,路边的一个小乞丐映入他的眼帘。

    这名小乞丐看上去年纪与自己相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此刻正呆坐在路边,怀中仿佛还紧紧的抱着什么。

    马车由远至近,周成这才看清,小乞丐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孩子。或许是由于马车行进的声音惊到了这个孩子,此刻正依偎在小乞丐怀中不停的抽泣。

    “原来世上竟还有如此可怜之人!”

    周成心里暗暗感慨。这些年来,周成一直对自己的兄弟姊妹心生嫉妒,感叹上天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公。与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相比,自己这十年来过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别。可如今离开那座宅邸,接触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周成才知道,自己的命运与人世间的种种疾苦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停车!”周成吩咐道。

    马夫长吁一声,车子停在了乞丐面前。周成一挑车帘,跳了下来。车内的老者被突然的刹车甩的身子向前一倾,颇为不悦的睁开双眼,也跟了出来。

    “你叫什么?”周成来在少年面前,蹲下身子来问道。

    小乞丐只是征征的看着自己,并没有答话。

    “不要多事!赶紧走!”老者的神色显的极不耐烦,说话间就想上来拽起周成,突然听得后面的车厢内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咳嗽之声,顿时吓的把手缩了回去。

    “你多大年纪?”周成又问道。

    小乞丐还是没有回答。

    周成心生怜悯,从怀中摸出几锭碎银,递到小乞丐面前。

    “来,拿着!”周成望着小乞丐,诚恳的说道。

    小乞丐依旧是面无表情,木讷的看着自己。

    周成握着那几锭碎银,心如刀割一般。过了半晌扭头对马夫说道:“把干粮拿过来!”

    “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赶路要紧!”老者神色愤懑。

    周成假装没听见。他知道,有后面那辆马车跟着,老者就不敢对自己怎样。周成摸出一个炊饼递到少年面前。

    乞丐的眼光终于慢慢的从周成的脸上转到了他的手中,默默的盯着炊饼咽了咽口水。半晌才伸出满是泥渍的小手,哆哆嗦嗦的接了过去。

    少年小心翼翼的撕下一角,放在手心中慢慢研碎。泥渍和饼渣就这样掺杂在了一起。待研磨到极细时,少年将细渣一点一点的慢慢送入到女童口中。

    食物散发的香气,使女童止住了悲声。怀中的幼童,不停的吧唧着小嘴,将食物贪婪的送入到自己的身体之内,不时的还兴奋的发出嘤嘤之声,手脚也不自觉的跟随着摆动。

    待喂饱女童之后,少年这才抓起剩余的炊饼,狼吞虎咽起来。只两口,手中的炊饼就不见了踪迹。

    周成被眼前这一幕,震撼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即便自己从小便被当成下人对待,即便从未有人拿正眼看过自己,可在那深宅大院之中,自己又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周成此刻只觉的自己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嘴唇不由得微微震颤。

    “这便是人世间的疾苦?!”

    周成突然感觉,自己这十年来的遭遇与眼前这对兄妹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每个人出生时,便被上天注定了身份和命运。蚍蜉且可撼树,蝼蚁尚可溃堤,那自己为什么不能逆天改命?

    周成的眼神突然变的凌厉起来。此刻他在心中,已经为自己的将来铺好了道路。

    “带上他们,一起走!”周成转身,回到马车之上。

    “你说什么?”老者勃然大怒,一把拉住周成。

    周成一回身,狠狠的甩开了老者的胳膊,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老者顿时感觉全身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这目光是那样的犀利、坚毅,愤怒的火焰从双眼中迸射出来,犹如一把尖利的尖刀,直勾勾的戳在自己的心窝之上。老者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太像了,简直是太像了!”老者心里暗暗说道。

    那位圣人尚且年幼时,自己便受命成了他的少傅。这样的目光,他不止一次在那位身上见到过。

    “太可怕了!”待周成拉着少年上了车,老者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倘若留着他,将来究竟是福是祸?”

    老者望着都城的方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