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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端

    多卡恩庇护之地,墓园。

    一盏提灯在黑夜中的小路上闪烁着光亮,提灯人的手被宽大的袖子遮挡,拼接的五彩斑斓的长袍包裹着干枯的身体,脚步缓慢。

    墓地内荒草丛生,墓碑排布杂乱无章,不少已经倾斜倒塌,这些墓碑上除了岁月风蚀的痕迹外没有任何的字迹。

    这片墓地在多卡恩的光明之塔点亮之前便一直存在,不起眼的墓碑镇压着一具具不腐的身躯,失去管理的墓园已经荒芜腐朽了无数个岁月,很多石碑陆续被掀翻,下面的东西已经不知所踪。

    直到前不久,拄着藤杖穿着五彩长袍的弗莱回到他的出生之地,与多卡恩大法师见面后成为这里的守墓人,这里的情况才开始变得好转。

    守墓人习惯每天晚上在这墓碑间走上一圈,荒草丛生的墓园就这样被走出了一条弯曲的路径。

    在这条小路的旁侧,林立歪斜的墓碑之间,每到夜晚总会有悉悉索索,咯咯吱吱……乱七八糟的声响,那些失去了生命之火的身体无时无刻的被黑暗侵蚀着,同化着,它们想要破开泥土,顶开压在身上的沉重墓碑,从黑暗的泥土里爬出去,然后隐匿于黑暗之中,成为探险者的噩梦。

    噤声!

    逝者应安然入睡。

    守墓人从小路上走过,所过之处变得寂静无声。

    不断聚集的黑暗之气被驱散,魂力碎片在墓碑间如昙花绽现,黑暗中萤火升腾。

    提灯沿着弯曲的路在黑暗中移动,仿若一株星火,无数微小的荧光在墓碑间浮现,这些黑夜中的精灵受到星光的召唤,欢快的追逐着向提灯聚拢然后消融。

    在守墓人的身后,无数你追我赶的荧光组成的串串星河,灿烂的花火在荒废的墓园中绽放。

    直到守墓人走完一个回环,又回到墓地边侧的石屋前,这每日一次的灿烂景象才得以停歇。

    木藤爬满了石墙,藤蔓的枝条在黑暗中极尽蜿蜒扭曲,吊钟一样的夜光花挂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木风铃挂在窗口,在夜风中摇晃。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提灯被放在桌子上,里面的灯火无根无源,凭空在灯内燃烧着,仿似随时会熄灭,又仿似没有尽头。

    木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册,书页上描绘着一座废弃的建筑,下方书写着几行文字。

    苍老的手指在书上抚摸而过,至于书上新出现的扉页看也未看,书册便被合上。

    “失落之塔吗?还是留给下一位吧,我已经决意留在这里。”

    弗莱喃喃低语时,被合上的书册自动打开,书页从前向后的无声翻动着。

    少年,中年,老年……

    山川,河流,原野……

    每一页都是一段不凡的经历……

    那是弗莱逝去的时光,也是他的一生。

    这本书册正用着这种方式帮弗莱回忆,时光一去不回却仍有印记,它想重新唤回弗莱的心。

    “人生啊,就是一个回环,从这里出走又走回这里,我感觉自己已经走完了全程。”

    “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去,我的心告诉自己是时候终结这一切……”

    老人的目光穿过窗棱,遮挡着世人的黑暗与迷雾在他眼前消散,目光悠悠不知看向了哪里。

    “要我去到下一个地点,然后完成交接?”

    “不不不,你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木风铃在窗前轻轻摇曳却未能发出哪怕一丝声响,在这个夜晚,墓园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所有声音,只剩下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我的使命?”

    “呵呵……我一直在遵循着你的指引,现在我想听一下自己内心的声音,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声音……”

    “至于你说的下一位接班人,我觉得你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你要走?”

    桌上的书页终于翻动完毕重新合拢,书册诡异的消失无踪。

    弗莱苍老的面容没有半点异样变化,只是伸出干瘦的手指在桌面上开始绘画。

    桌上薄薄的尘土成了画纸,一个复杂的法阵瞬间成型。

    在法阵成型的一霎,无数字符从弗莱的双唇间喷吐而出,桌上的提灯骤然发出耀眼的光线,在一瞬间倾斜出它所有的能量注入法阵之中,然后摇摇欲灭,无数根透明的丝线从弗莱的身体延伸至法阵,又从法阵伸向虚无。

    消失的书册重新出现在桌面上,上面连接着从弗莱身体延伸出的丝线。

    弗莱挥手,法阵与丝线同时消散。

    “你是主导没错,可是木偶的线有时也是可以牵动提线人,这些牵绊的丝线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便开始产生,它们有时光印记的加持,无法抹去。”

    “我为你挑了人选,这一次你说了不算!”

    这句话说的异常坚定且不可质疑,弗莱始终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昏暗的灯光将弗莱脸上的沟壑映衬的更加幽深,他已经如此苍老,岁月如剔骨钢刀,在他身上留下了不能抹去的痕迹,他的年岁甚至比多卡恩庇护之地建立的时间还要久远一些。

    如今的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寻着心灵的指引回到最初的起点,抗争着或者遵从着命运的安排,做出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要摆脱自己与这本书册的羁绊。

    为达目的不惜身死!

    或者说他回到这里就是来赴死寻求解脱。

    靠墙的位置放置着一具石棺,棺盖被弗莱挥手掀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尸体。

    “是的,再古老的尸体也不能成为继承者,可是如果它能点燃生命之火呢?”

    弗莱说出这句话,脸上的褶皱便的更深,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

    “是啊,没人能让死者复生,可是为什么要让它复生呢?我只要点燃它的生命之火就可以了…”

    “无魂者不能与你契约?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在一起三百年了,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放心吧,我会为它招来一个新的魂魄,它将来自未知……”

    “未知代表变数和不可控……”

    “八阶巫医的秘术招魂,这就是我选它的原因啊,在无尽的虚空中,有着那样的一个灵魂等待着我的召唤。”

    “一切就这样吧。”

    “所以,伟大的光明之神啊,请透过这黑暗之幕的遮挡将目光投向这里,倾听黑暗中一位将死之人的召唤,他曾用尽一生在黑暗中奔行,祈求着有一天能目睹您的真容。

    如今,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愿用毕生收集的光芒,以自身生命之火为媒介,点燃身前这副身躯的生命之火。

    并请打开存在于虚无之间的那扇门,为那道迷失的灵魂,摆渡!

    让它来到此处!”

    时间无声流淌,弗莱吟诵祷语后体内的能量宣泄一空。

    他无力的坐了下来,仿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桌面上的书册不再翻动,古老的字体书写着四个字——巫医之书。

    光明的尽头,是黑暗,我在寻找黑暗的边缘。

    弗莱透过那具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尸体,看见它内里燃气星星之火,终于如释重负,转头看向桌上的书册,大笑着向它吐了口水,然后微笑着缓缓的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石棺里的人睁开了双眼。

    你叫罗兰,有个声音告诉他。

    书册自动翻开,第一页上出现了罗兰的名字,静静的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