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舜钦篇（八）

    吃饱喝足之后，牧缘筠才知道央洲有个管杀手的地方，叫颜玴阁。

    居要洲是二当家，莫林声是三当家，其他人能力有高有低，不以资历论排名，而每十年有一次阁内比试，以此分出高下。

    照顾她的唐程姑娘是上一任二当家唐纶的女儿，是阁中为数不多的女侠。

    印象最深的是“林间鸟”张赟，此人善训鸟，他一来，就会有许多鸟儿随着来，特别是一只巨大的鹦鹉，聪明可爱，甚是招人喜欢。

    还有一个穿白袈裟的中年和尚，脸上刀疤无数，容貌尽毁，只看得出眉眼间有颗红痣，叫做王恨生。

    都说僧人不得穿正色衣，她便奇怪为何他一身白色。

    “玉面黑虎”修游她不常见到，但他俊美无双，年岁同莫林声不相上下，四十左右，容貌仍是人中佼佼，每次都举着一把长枪，看望她几眼就走。

    她只见过二少爷杜玄成一面，据唐程姑娘说，他是牧缘筠的舅舅，是她娘亲苏臻的结拜兄弟，在颜玴阁守候了十多年，只等她来继任阁主之位。

    可刚醒来那一日，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什么身份，为什么来这里，遇到了什么人，通通想不起来，只记得好像要去草原上。

    到了转日才清明些，有了自己的意识，记起了那日死去的大家，死去的殷舜钦。

    莫林声说，他和艾达哈尔赶到时，全凤台村的人已经全部死去，除了去隔壁村子下象棋的教书先生邓书桐。

    如果就那样忘记，也好，可惜她只能记得，都是这辈子造的孽。

    呆傻地坐在椅子上，坐了很多日，脑袋一片空白，只敢张着眼睛看天空，不看闭上眼睛看见他。

    那日张赟把一支箭放在桌子上：“阁主，这是那只箭。”他话很少，人有些迟钝。

    是那只射死殷舜钦的箭，箭头上印着一周家的家徽，杜鹃花。

    她不是没想过，有人诬陷皇后，但她离开望京的时候，皇后在她眼前，丢下了杀死珂儿的刀，口口声声说：“这玄铁打造的武器，早晚有一日，也会杀了你，而不仅仅是一个贱婢！”

    上面清楚印着杜鹃花。

    她定要杀了皇后，让她万箭穿心而死，让周家万劫不复，这也解不了她心头之恨。

    记起殷舜钦死前说的：“别去找皇后报仇。”

    若是她听话，也不会遇到殷舜钦。

    外面下着雨，阴阴沉沉，朦朦胧胧。

    她走到院子中央，扑通一声跪下：“皇天后土，各路神明在上，我牧缘筠对天发誓，定要让皇后痛苦而死，周家覆灭，不然……永世不得超生！”

    又向曼姐等人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各位被我连累，只怪我胆小如鼠，不敢以命殉之，此生无颜面对诸位，只能来世再用此贱命求得宽恕！”

    “筠儿，”杜玄成不知道什么时候，举着伞站在了她的身后，“身子要紧，你大病初愈，若是再度发病，我难以向你娘交代。”

    她没有立刻站起来：“谢二少爷救命之恩，但我娘与周依倩的恩怨，以及颜玴阁的事情，还请你细细说道。”

    “好。”

    一年过去，牧缘筠再回想起来时，早就没了苦痛，只剩下野心和仇恨。

    那天的雨夜，仿佛是与过去快活又悲惨的自己说了永别，从此丢掉了殷舜钦嘴里的自由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