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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熟真熟假

    看到容律独自上来,桓清明白过来,这地窖应该还有另外的出口,容律顾念主仆之情私自放走了他……

    仁慈也好,执着也罢,原本都是人性中的闪光处,只可惜他跟容天极一样都用错了地方。他这一走,若是能改过还好,若是不能,还不知道会在其他的什么地方继续兴风作浪。

    但人既然已经走了,桓清也没有再揭穿容律。

    “那个姓容的当真不是个好东西,白日里信誓旦旦说不知道你的去向,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们又没有证据,只能一边找你一边派人盯着他,谁知道他果然来了。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在这容家废宅里,真给邹颜猜着了。”韩光挤了挤眼皮,似乎困到不行。

    桓清笑了笑,又对着远道赶来的众人好一番感谢。

    回程时坐于马后,环手搂着萧鸿,眼皮重如大山,不时地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萧鸿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握着她的双手,拇指摩挲着安抚道:“很快,不着急,明日给你睡一整天,现在还是别睡着了,万一跌下去呢?我们说说话。”

    “跌下去正好,摔晕就可以睡了。”她换了个姿势,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伯雁,我要不还是去徐家住吧,别带我去你那里了。”

    “什么叫我那里!那不也是你的家吗?阿清,你还在为我赶你走那日生气?”萧鸿语气又开始有些急躁,明明是夫妻了,这个女人怎么还是这样,这跟没娶有什么区别!

    “呃……老实说,是有点,就是一想起那地方就连带着想起那种心痛的感觉,唉可能是我太小心眼了。”

    “不,是我做事欠考虑害你伤了心,我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阿清,我们换个地方住吧,我这两日去看看有什么好地方。”

    “……算了,你不是说那是陛下赐你的宅子吗,也不能轻易卖了啊,还是回家吧,习惯了应该就没事了。”耳边凉风呼啸,让人更加困乏。

    “不行,我不想看你难过,你难过我如何能开心?”

    桓清反握住他的手,不容争辩:“回家吧!我想我们粉杏色的帐子,也想你了。”

    其实二人原本对杏色并没有什么喜好,但自射箭那日桓清夸了一句杏子颜色漂亮,他便以为她喜欢杏色,家里的帐子都换了杏色,衣服也常给她备各种杏色的衣衫。久而久之,她便喜欢上了。

    事实证明,人在困到极致时,是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安置好容律的住处,匆匆洗了个澡便躺床上不动了。

    直到翌日午时悠悠醒来,望着熟悉的房间,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这里醉酒醒来时见到萧鸿的场景,那时风华绝代的少年,有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沉静优雅,难道是那时候被那小子的气质给骗了?

    “肚子饿了没有?要不吃点东西我再陪你睡会儿?”萧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边,也只穿着中衣,垂头看着她,似乎心情不错。

    不对,不是这样的气质,怎么不一样了呢?桓清胡思乱想着,张嘴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个双生兄弟啊?”

    “看来还没睡醒,还是说做了什么梦?说来听听。”

    “不是,你记得吗,那次我在洪昌酒馆喝醉了后来在这里睡了一觉,醒来后乍一看到你,还以为你是神仙。”

    “所以,这和什么双生有什么关系?哦……我知道了,你是在嘲讽你夫君平日里太过粗蛮?”萧鸿恍然大悟,佯装生气,轻推了下她的额头。

    “哈……怎么会,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法让人发出宛如神仙的感叹啊,这是在夸奖你呢!”

    萧鸿无比受用,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满足地笑了,随即似也想起了什么,忽然敛了笑意,犹豫了一会儿,才赴死般凛然道:“夫人,有件事我想我不应该瞒你,其实你醉酒那日,我险些对你……不过我只是亲了亲,没做别的!当然,我知道你会怪我的,你应该怪我,你打我吧!”

    桓清嘴边的笑意突然凝住,撒气似的猛然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她就知道,正人君子不多见,天底下真的也就人家徐秀那么一个了!

    “我知道错了,夫人。你看我知道你会怪我还是告诉你了,足见我改过的诚意,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不要生气生太久啊!”

    “谁有空生那么多气,我饿了去洗漱吃饭。”口里说着不生气,穿鞋子的动作却那么用力。

    因为生气,以至于午饭都吃得不顺心,萧鸿也小心翼翼地只敢夹自己碗边的菜。

    “阿律,我那时虽然说让你跟我混,但其实当你是朋友,你快坐下吃饭吧。”桓清挪了挪凳子,给他腾出位置。

    萧鸿瞪着眼似要说什么,看到桓清面色不善又低头下去。容律也不矫情推辞,便乖乖坐了下去。

    “阿律,你想去军营吗?依你的武艺不愁立功升迁的事,我让伯雁帮你安排应征吧?不过我只能帮你提供机会,无权直接任命高职,那样对其他人也不公平。”

    “我看我还是暂时待在你身边吧,毕竟萧公子也是听你的不是吗?”容律理所当然道。

    桓清瞬间红了脸,一时语塞。

    萧鸿忍笑良久,才道:“没错没错,这个家里夫人最大,陛下眼前的红人呢,跟着她才最有前途。哦对了夫人,我下午回趟家,晚上会回来,给我留门啊!”

    他匆匆吃完,回房洗漱,来时路过凉亭,揪着她的脸吧唧一口就离开了,毫不给人躲避的机会。

    桓清尴尬得要命,红着脸吞吞吐吐道:“呃……阿律,你……你下午陪我去趟信王府吧。”

    信王府后宅不似前院肃穆庄重,而是亭台假山,美景环绕。假山之下坐着位素衣女子,发髻整洁,淡妆敷面,正看着旁边玩闹的孩童。

    “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望您。在翎国时我曾在宫中住过两天,知道公主喜欢白兰花,特地挑选了一盆,望公主莫要嫌弃。”

    “怎么会,我很喜欢。自来了祁国,除了贴身丫鬟,也终于能遇着个故国之人了。”王妃按住乱跑的五六岁孩童,推到桓清面前,“弘儿,快叫清姨。”

    那小孩名叫津弘,白白净净端的是可爱,张口乖叫,声音更是软糯可人。桓清见了甚是喜欢,总是忍不住想去抱他。

    王妃的陪嫁丫鬟名叫白蔹,亦是个乖巧老实之人,王府其他妾室因为知道王妃是翎国人,不常与她来往,所以院中虽不热闹,但也太平。

    桓清以为好歹这王妃也是翎国的公主,要打听翎国的事是轻而易举,却没想到她早已与母国断绝了消息,也没想过去打听,也许这就是她与王爷不受身份影响相敬如宾的原因吧。

    “公主,我听闻殿下的眼疾尚未痊愈,我刚好认识一位神医朋友颇通医术,要不要替王爷引荐一下?”桓清问道。

    “其实这些年除了容先生我们也请过不少医者,但还是病情如故,不过只要还有办法总要试试。殿下虽很少谈起自己的眼睛,但我知道他很介意。”王妃伤感哀叹,语意柔情。

    “王爷待秦家恩泽深厚,那秦氏也着实过分了,居然串通外人陷害殿下!”桓清义愤填膺道。

    容律平日不苟言笑,跟小世子还挺合得来,带着他满院子跑,王妃看着自己年少活泼的儿子才慢慢笑了起来,也没为桓清重提旧事而生气。

    王妃轻叹口气道:“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概她并不满意殿下的安排吧。如今她的女儿莫名去世,儿子也消沉不振,怎不免让人唏嘘。”

    听她这么说,似乎是知道当年信王派遣秦攸去翎国做暗探的事,却并没有什么异议,看来这翎国公主还真的是出嫁从夫了。

    “可不是,她早就对王爷颇有微词,怪王爷让他们母子分离,还给秦月找了个混账夫家,可王爷怎么知……”

    “白蔹,住口!”王妃素来和善,听白蔹议论主子是非也不免冷脸训斥。

    今日打听得够多了,再聊下去恐怕会聊崩,以后更难探听其他,桓清与她又聊起世子,一顿夸赞,王妃才面色回暖。

    回去时,行至巷子拐角处,容律突然以指封口,将她拉至墙边,自己却躲到了墙的外角。

    有人跟踪?桓清虽然心细,但经常在走路的时候想事情,总是忽略周遭,所以先前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那人一露头,便被迫与容律交起手来,在桓清还未来得及看清时,容律已经将人制服住了。他的功夫胜在力道速度,而非花哨的招式,赌的就是一击即中。

    桓清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秦攸,看来你身手退步了不少!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你又是为何来信王府?”

    “阿律,放开他吧。”

    有高手作陪,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握起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两下,肌肉还是在的,也没怎么荒废,看来是容律功夫好的缘故。

    她绕着秦攸转了一圈,神秘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不过话说回来,你没想过了解下你母亲当年的事吗?到底是谁指使你娘毒害信王的?”

    “是我娘对不起殿下,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派我入翎国的事就连当今陛下都不知情,谁会知道去利用她?殿下会怀疑只是不甘心从此与皇位失之交臂罢了。”

    还真是有点愚忠!照秦攸的推断,他认为毒害信王是他娘一人所为,那么若真是这样,容天极有什么理由栽赃到陛下头上?

    不过有关容天极的说辞她并没有告诉秦攸,目送人离开才对身边人问道:“依你的判断,容天极当日在冰窖说的话有几分真?”

    “这……那时我还不认识他,不过我看他对信王是真的关切,也是真的想治好他的眼疾,应该不会……”容律也不敢肯定了,也许容天极只是伪装得好呢,毕竟他向来擅长,也是靠着这份伪装才能骗过冰窖里被冰封的人。

    虽说冰窖里的人当初是自愿找容天极求医的,却也没授权他擅自用药,更没允许他背着人家家人继续研究。

    她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纠结,好半晌才开口:“阿律,那蓝色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容律眉毛一突,有些心虚,也没多考虑便老实交待了——那药只是活血通络的补药。

    “……你还真是重情义!”桓清咬了咬后槽牙,长长吐了口气,所以那晚容天极说的话又得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容律自然听得出她这话不是在夸奖他,心中也觉有愧,但毕竟那人于他有恩,他不能真的一丝情面也不顾。

    饭后,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头疼不已,她实在不愿去怀疑陛下,但总有预感秦氏所为真的是受人诱使,否则她的儿子还孤身在外,女儿又在恒城仰赖信王给养,她有什么理由做那么绝呢?

    沉思中,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震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阿清,你怎么当人家夫人的,我都说了要你留门,你还上门栓!”萧鸿解下外衣随意丢在架子上,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没睡着,只是在想事情,怕人出出进进打扰。”她坐到梳妆台,在铜镜上来回画圈。

    “想什么?说来听听,我帮你捋一捋。”萧鸿替她抽了发簪,解下发髻,拿起梳子帮她捋着头发。

    “是这样,假如有一件事,每一方都有自己的立场,故而都有不同的说法,你说我应该相信谁呢?”

    “人会说谎,但是证据不会吧?他们光凭一张嘴,就没有什么物证和凭据?”萧鸿不了解她指的是什么事情,所以想事情要简单些。

    她问过邹颜,夜虫草虽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但却是长在南方的潮湿之地,大街上更是不可能卖这种毒物,秦氏一个常年在信王府伺候人的侍女,到底是从何得来,又是如何想到用这个?说她没有背后主使她也不愿信了。

    可是此案早已了结,物证多半已经被廷尉府销毁了,关键证人都不在了,幕后之人又不可能主动告诉她……怎么办是好,廷尉府和信王两方那么多人都查不出来,她要靠什么去查?

    她叹息一声,躺回床上,哀叹自己的愚笨,实在愧对陛下的厚爱。

    “明日再想吧,”萧鸿吹灭烛火,侧抱着她便在她脖颈亲吻起来,一边还抽出空呢喃耳语,“自从成亲那日以后我们一直都没有……晌午休息够了吧?夫人,我好爱你……”

    桓清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打了个颤,脸颊耳边温热的喘息熏得发红发烫,立马将他推离:“等等,我,我还没消气呢!”

    萧鸿紧紧抱着她,撒娇似的低喃:“夫人,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就回过神了也及时悔过了,不要讨厌我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我知道我不是圣人君子,但我还懂什么是礼义廉耻,我会去学,我会改的!”

    “……好了,我知道了!”难怪当时那么不对劲,还帮她穿鞋,原来是为了赔罪啊!

    “那,明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陛下可不能把我家夫人累垮了!”

    夏热渐消,凉风从纱窗丝丝吹入,漫卷着花香飘进卧房,与案上的迦南熏香旖旎缱绻,缕缕缠绵,熏得满室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