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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长亭送别

    桓清调整好心绪,随领路的管事进了大将军府。她对府里别致的美景布置很有印象,一路又当逛花园似的欣赏了一遍。

    管事通报后,便有侍女直接将她引至了正厅。

    大将军端茶自饮,不以待客之礼款待,只是斜睨着她:“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倒主动过来了?”

    她也不客套,行了礼,态度谦恭温和道:“晚辈说几句话就走,不会多打扰。”

    “嗯。”

    太奇怪了,仅仅一个嗯字,差点让她受宠若惊。

    “大将军,您平日所做的事,陛下并不是毫无耳闻,之所以没有治罪,不过是顾念太后的养育之恩罢了,太后仁爱、陛下孝顺却不是您行为无忌的理由。皇帝毕竟是皇帝,您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就算是亲外甥也不会乐意,何况您是不是得考虑下夹在中间的太后?”

    “呵,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又是这些陈词滥调!你一个小姑娘何必学那些酸腐的文人?怎么,我那鸾儿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萧琳舒服地躺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

    “咱……暂且不提私事了。您知道朝中有不少刚直谏臣,那些人都是硬骨头,不会顾忌您的身份地位也不会顾忌自身后果。若是有日他们将事情闹大,甚至是众目睽睽之下……为难您,陛下和太后也不好帮您啊!”

    桓清怕又挨耳光,尽量斟酌着用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够委婉也够直接了吧,不至于惹人生气也不至于听不明白。

    尽人事,听天命罢。她也只打算劝说这最后一次了,若不是为了伯雁,她根本懒得跟这种人费口舌。

    萧琳闻言大笑起来:“你说的不会是刘宪之吧?恐怕他现在已经出城了呢!”

    嘶……他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刘宪之?难不成他已经看过刘令公上书的内容,还是有人偷听到了她和陛下的谈话?

    桓清离了大将军府,急忙向城门赶去。她曾记得徐秀提起过,刘宪之家在奕州,应该是往城东走了。不知道他是否能想到,自己的一封奏折不仅没有送走萧琳,反而把自己送回老家了……

    据说这十里长亭也是大将军上书请建的,不知是否有从中贪没银两。长亭楹柱已经干裂,四周杂草丛生,一群人陆陆续续地往城中回赶,桓清大眼一数竟有四五十人。

    亭里此刻还坐着两个人,都穿着粗布麻衣。一个四五十岁年纪,浓眉虎眼,额心成川,另一个年轻的,像是他的仆从。

    “晚辈姓桓名清,敢问,刘宪之刘公是已经离开了吗?”桓清对着他们行礼问道。

    “这是我家老爷冯廷易冯大夫,怎么,你也是来送行的?可惜来晚了。”

    “我与刘公不算相识,只是和他的门生徐秀是朋友,徐秀现今不在此地,故而代他相送。”

    “小姑娘还挺有情义……”冯廷易本来还很和善,一看到她腰间铜牌上的‘议使’二字,突然凝眉道,“你,你就是他们说的陛下亲封的女官?”

    “这‘议使’二字不过是陛下开玩笑封的,怎敢在前辈面前自称为官,冯公见笑了。”

    “女子为官成何体统,这陛下也真是乱来!”冯廷易说着便在仆人的搀扶下疾步离去,似乎觉得跟她多待一刻都掉面子。

    桓清愣在原地,满心疑惑,韩光不是说冯廷易是正直的好官吗,也这么见不得女人为官?又没吃你家公粮,又没祸害谁!

    她望着远路上的尘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刘令公,陛下不会任由大将军猖狂下去,他会等着您重回朝堂!

    这些日子陛下没有交待什么任务,她闲着无聊便请容律帮忙在院子搭了架简易的秋千。至于刘宪之的事就由陛下操心吧,谁让他才是一国之君呢!

    完工时见容律在凉亭里发呆,就从萧鸿书房拿了几本兵书丢给他。让一个武林高手整日给她做秋千、建花圃,太屈才了。

    “……我识字不多。”容律脸红道。

    “你那日不是还看医书……”她突然想起那天他看的医书确实主要是药草图片,文字很少,“那我教你吧,或者先让福生教你认字。”

    “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去跟邹神医请教下?”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突然有些糊涂了,难道一直都是她搞错了,他还真想学医并不好武?不过,这样也不错,跟着邹颜总比跟着容天极好多了。

    桓清将秋千绳坠了又坠,踩在上面跳了几下,确认是安全的,便让紫兰替她摇了起来。

    她想起小时候在西雀山秋姨也曾为她做过一个小秋千,她从小便与舅公合不来,有时候一吵架大半个月都不会说话,元横为了哄舅公就给他变着花样做菜,秋姨为了哄她就做各种好玩的玩意儿,但对他们老少二人的关系却毫无改善,兴许舅公和她一样也是为了贪图被人哄的那点好处?

    哈哈……

    “好啊你,我走这么些天你不说想我,还自己玩得这么开心!”萧鸿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走到近前时见她笑的更开心了,便佯怒背过身去。

    桓清摇头笑了笑,这夫君去了趟军营也没长进啊,还是这么孩子气,还要她哄。她转了转眼珠,心里估摸着距离,忽而一跃跳到了他的背上。

    萧鸿被吓了一跳,向前踉跄两步,急忙抱紧了她的大腿,哭笑不得:“真是胡闹,也不怕摔了!”

    “你功夫那么好,才不会让我摔了!”她看着手心里的麻绳屑,用胳膊捣了捣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吧,我去洗个手。”

    “那你亲我一下!”说着便将脸凑到她嘴边,闭着眼等着。

    桓清也不犹豫,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吻了一下,谁知萧鸿放下她后一转身又将人抱住。桓清摆着双手挣脱不得,连连求饶:“我错了,以后不这么做了,快放开!”

    “舍不得放。”

    “……我只是去洗手,回来给你抱个够,你愿意抱一辈子都行!”桓清无奈道。

    萧鸿大笑着放开她,绕着那秋千走了一圈,试了试秋千是否结实,又喃喃叹气,这傻夫人,缠上布条不就好了。

    正当要回屋时,却见韩光从迎风墙后走了进来,他身穿白衣,袖口卷至手腕,没急着去找桓清,却径直朝他而来。

    “有时候我还真是嫉妒你!”

    韩光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萧鸿皱起了眉:“嫉妒我什么?”

    “嫉妒你的出身,嫉妒你的运气。”

    “这些便罢了,你若是敢觊觎阿清……”萧鸿目带威胁,冷冷望着他。

    “觊觎又怎样,你还能杀了我?”韩光越是听他这么说便越是起了玩闹之心,明知道自己功夫不如他,却仍是无畏挑衅,眼中满是戏谑。

    “你以为我不敢?!”萧鸿说着便从兵器架上取了两柄剑,想要与他相斗。

    他将其中一把剑扔给韩光,也不等对方同意,便抽出长剑朝他刺去。韩光左闪右避,直退到树后,见他从树右方刺来,便迅速移到左边以剑身击其手肘,却被萧鸿轻巧躲过。

    听到动静的桓清以为二人突然有了比武的兴致,便喊来家里的人一同观看。

    “不如我们赌一下谁会赢,我赌咱们公子!”福生根本不用考虑,紫兰也更不会选外人,而桓清本就知道韩光不是萧鸿的对手,这赌局无趣透了……

    韩光见他招招紧逼也全力相拼,斗了几个回合渐觉吃力,突然趁着近身之际对萧鸿说道:“不如我们也赌一下,你猜待会儿她会扑过来找谁?”

    “你开什么玩笑,她是我夫人!”那个‘我’字重到似咬牙切齿。

    萧鸿受了激,剑下不再有丝毫迟疑。对面的韩光突然变换招式,旋剑如蛇似花,以圆阵进攻,招式看起来花哨得很却并无多大威力。萧鸿横剑拦切,半转剑身将剑柄移送左手,顺势进攻,直冲韩光脖颈而来,若再靠近一分则有性命之忧。他想着自己夫人还在旁边看着不能在这里杀了他,但他如此出言不训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他突然收了力道,却没撤剑,剑势卷去余力后朝左一转,“噗呲”一声直刺入韩光左臂。

    檐下三人惊呼不已,桓清反应过来赶忙去房间取了药,一路跑到韩光身边去查看伤势。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伤口不深。

    “伯雁,刀剑无眼,既然是切磋,要拿捏好分寸才是。”

    韩光脸上流着汗水,面上笑嘻嘻的,朝着萧鸿勾唇挑衅,怎么样,我赢了!

    “阿清,别管他,他是故意的!”萧鸿气道。

    桓清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药的手都有些发抖,萧鸿这一拉,药又撒了一地,便微微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不对劲,伤了人不道歉就算了,还这么无礼。

    “你是来找我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桓清终于包扎完伤口,方道。

    韩光挑了挑眉,你确定要我当着你夫君的面说?你确定,这件事想让他知道?

    “……你先回去吧,我晚会儿再过去。”若有关于大将军的事,确实不能不顾忌萧鸿。

    萧鸿见他们眉来眼去更加生气,长腿一迈独自回了卧房,将她关在了门外,任凭她怎么敲门都不开。

    “那我走了,既然夫君不想见到我,我不会再来碍你的眼。”

    桓清心里数着步子,一,二,三,房门果然开了,她就知道这招有用。

    萧鸿气冲冲地将她拉进了房间,朝窗外看了看,虽然人早已走了,仍是气愤异常:“那个人是个疯子,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桓清走到盆架前洗了洗手上的血,心中发愁,只好点点头应和他。

    “紫兰,快去倒了那盆水!”

    “伯雁,是不是他说什么了?你今日怎么如此生气?”

    萧鸿并未回答,只是拉着她的双手,凤目牢牢锁着她:“你发誓,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下辈子也是!”

    “下辈子?难不成你还相信人有轮回啊?”

    “我倒真希望有,起码人死了并不意味着他在这个世上消失再也不见……等等,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誓言有用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始乱终……”桓清被他盯得灼热难当,只好认输,“好,我发誓,只喜欢你。伯雁你真是多虑了,我怎么会舍弃你这璞玉去捡石头呢!”

    对于桓清的恭维,萧鸿又极为受用,气消了大半,轻捏着她的下巴笑道:“好夫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做事有分寸,但是一定要记着保护好自己,也不能去勾搭别的男人!”

    “看来,真的是韩光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吧,他啊,自诩俊俏风流,就喜欢调笑人假装深情,上次还在夏儿面前胡言乱语呢,我会提醒他,你不用当真!”

    桓清哄好夫君,就依言去了徐家,刚走到门口,却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姑娘在门口徘徊。那女子衣着简朴,脸上有些脏污,兴许是害羞怕生,明明没有守卫也不敢进去找人。

    “姑娘是要找谁?”

    “请问韩光韩公子在吗?”

    不会刚说他风流多情,就真的欠了人家风流债吧……

    桓清将她引进门时,韩光正在院中长凳上乘凉,折扇盖着脸,似乎睡着了。

    另一边的绿荫之下,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微微靠在树旁,手里捧着本书,面前的男子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轻风吹动女子额前的细发,也仿佛吹开了她的笑颜。没想到这个小院也会有这样一番景象,这哪里是她先前了解的容律,居然会如此健谈爱笑。

    她轻手轻脚地走去韩光身旁,拿起折扇想敲醒他,韩光却已经睁开了眼,恰巧看到她做到一半的动作和抿嘴使劲的表情,率先一脚将她踢翻。

    “你这是做什么?我给你带惊喜来了。”桓清正准备看他的热闹所以并没有生气,而是挤眉弄眼朝他笑。

    韩光看到那小姑娘果然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似的才想起这么个人,这不是破庙那晚遇到的叶菀吗?

    “你怎么来了,将你哥哥安葬好了?”

    叶菀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韩公子莫非是官府中人?”

    “我哪里算是呢……对了小菀,我不是给了你一些银子吗,怎么也不换身干净衣服,看看还跟小叫花子似的!”韩光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发,抹了抹脸上的泥污,柔情蜜意,温柔款款。

    桓清微微啧了一声,看来还真没冤枉他!

    “被人骗走了……韩公子,其实我在附近转了两天了,见你进进出出一直没敢来找你,我怕……但是对不起……”叶菀语无伦次,弄得韩光一脸糊涂。

    突然,却见她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径朝着韩光腹部刺来。韩光警觉侧身一躲,却朝着桓清而去。

    “议使大人救我!”韩光跳到了她的身后,抓着她的衣服躲得严严实实,桓清想着他今日刚被萧鸿刺伤,也不好推他出去,只能任由他躲着。

    “姑娘,冷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要他死也得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怎么话不说清楚就动手呢?”桓清摆着双手,好言安抚,心中却在咒骂韩光,这个卑鄙小人自己惹的事凭什么拿我挡刀。

    “他害死了我哥!根本就是个虚伪冷血的小人,表面上是在帮我们主持公道,实际上却为了将事情闹大好击垮那个顾大人,故意杀死了我哥!他不该死吗?”

    “这……不会吧,韩光你真的用这种手段?”桓清想回头质问,却被他箍得死死的。

    此人虽然有时候有些霸道无礼,行事有些极端,但心地不算坏,遇到贫苦受欺负的人还常常施以援手,杀死岳梁王也是受陛下之命,而且那岳梁王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不愿相信韩光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