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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永不背叛

    圆月似玉盘正挂中天,窗外寂静无风,唯有初春惊蛰之意。

    那人影见桓清不动,也不急着动手,却感叹道:“萧夫人果真是胆气非凡啊!”

    “你知道是我?”

    “只是将将才知道罢了。”他早下去检查过,地窖的尸体虽被官府抬走了,但他们出于懒政并未做填埋封锁,若不是方才蹲下去解脚腕绳子时,无意间看见地板有被动过的痕迹,也未必能发现下面藏了人。

    桓清默言,还好他发现得晚,若是给他时间找块大石头将她封在地窖,那可就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孤身犯险果然是不对的。

    她脑中飞快思考着,听方才的动静白忠大概已经命丧地下了,只是他为什么会假托是陛下的旨意,却没有出卖她呢?她可不认为白忠是那种守信重诺之人,而且看容天极的反应似乎也很怕陛下知道,莫非日月同辉果真藏有什么宝贝或者秘密?

    “容公子,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我无关,我去地窖只是……替容律来取他落下的东西,可没惦记你家什么宝藏,上次问你也是随口一提罢了,方才的事我就当从未闻听!不过我劝你,陛下想知道什么你趁早老实告诉他,整个祁国都是他的天下你躲得了多久,何苦呢?”桓清握着匕首,随时防备着,谁知道他这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机关。

    这世道,学医的都喜欢摆弄这些?

    “真的……是陛下?”桓清那番话彻底将容天极弄糊涂了,他似又要发癫,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匕首对长剑终究是有些吃亏,何况还是在大晚上,她没有信心能在今夜杀了他,只好先逃出去再说。

    桓清蹑手蹑脚向右移动,走向另一扇窗户,指尖刚抚上窗槛,便听到一阵乱剑劈砍的声音,那窗户不一会儿便被他砍了稀碎。她缩回手退后两步,也不知是他听见了动静还是早猜到她会从这边走。

    “你敢说那白忠不是你引过来的?”容天极清醒了些,语气像是带着切齿的恨意。

    “是又如何,只能你害人,不许人害你?”是你令徐秀受了那么多苦,还几近失明,我自然恨不得杀了你!

    良久,容天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是容不得我活在这世上了?”

    不是我容不下,而是你不配!

    月光皎洁,手中青锋寒光闪烁,容天极觉得此刻自己的内心比这黑夜还要平静,仿佛对手不过是一只猫鼠,他站在两扇窗之间,集中精神守株待兔。那两个窗口相距不过三四步,不论人从哪边出来他都有信心刺中她。

    余光中所见,一道紫影倏地自左边窗内飞出,容天极举剑便刺,那影子咔嚓落地,却只是一个包着衣服的凳子。他双眉一仰,知道是声东击西之计,听到另一扇窗传来咯吱一声,便毫不犹豫抬步刺去,却发现仍旧刺了个空。待他再回头时,桓清已经从左边窗户跳了出去。

    容天极也不气恼,只哼笑一声收了长剑。纵使今日逃脱了又能如何呢,迟早总要栽在我的手里……

    *

    天光亮后,她在郑老伯的面摊解决了早饭,才慢慢朝回家的路走去。

    看来,除非亲自找回日月同辉,否则是很难再从容天极的口中探听其中的秘密了。只是,这件事该不该告诉陛下呢?

    昨日在地窖藏了一整天,一直没敢睡过去,如今回到家门口终于能够歇一口气,懒懒散散地走上台阶。

    “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何敢放肆闯入?”

    一道清丽的嗓音传入桓清的耳中,她看着眼前穿着含笑花色襦裙的清秀女子,眨了眨眼,退后了几步,看着门额有些诧异。

    没走错啊?难道她是在做梦?

    “这就是夫人!”门口的守卫道。

    那女子眉毛浓密细长,眉峰耸峙,燕眼圆鼻,脸型娇小,得知桓清身份脸色霎时红透,连忙赔罪:“奴婢昨日才来,未知夫人尊容,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桓清又累又困,哪有闲心计较,边走边道:“无妨,我该怎么称呼你?”

    “奴婢苏梵,夫人叫我梵儿就好,太后虽知夫人一向节俭,但毕竟心疼将军少人照顾,故而调梵儿前来侍候,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苏梵紧跟着桓清的步子,很是恭谨。

    “那你帮忙准备桶热水吧,我想洗个澡睡一觉。”原来不是萧鸿找来的,而是太后……

    苏梵突然停下了步子,没有及时答话,桓清回身看了一眼,她才垂下头道:“是,夫人。”

    卧房里,萧鸿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见她回来只是淡淡望着她,目光微凉,稍稍耸起的眉骨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突兀——这是生气了。

    “夫君今日没事做吗,有没有吃早饭?”桓清怯怯地走到洗漱盆前,洗了脸,理了理头发。昨日可是提前告诉过他这两日有事做的,怎么还是生气了?

    萧鸿仍旧不发一言,披了件外衫走了出去。

    她耸了耸肩,反而松了口气,现在她也没气力解释那么多,先睡一觉再说。双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等着洗澡水,冷不丁地听到萧鸿折返的脚步声,猛然站了起来,像是受了惊般呆呆望着他。

    萧鸿忍不住笑了出来,叹了口气,走到面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低沉的嗓音听来更让人昏昏欲睡:“夫人真是不听话,不知道我会担心?先去吃了早膳再睡吧。”

    “我吃过了。”

    “也好,困成这样就醒了再洗吧,我陪你!”萧鸿挥了挥手,让苏梵退下。

    好在春初天寒,也没出什么汗,只是头上顶了些灰,听他这般说更懒得洗了。

    等再醒来后已经是大下午了,桓清见他依然陪她躺着却没睡着,心中难免感动,又有些害羞,伸了个懒腰冲他笑道:“你一直没睡吗,在想什么?”

    “我在想,几时等我们有了孩子,就重新买一座大的院子,在里面种上你喜欢的海棠和桂花,再做两个大的秋千,挖个池塘养些小鱼儿……”

    后面的话,桓清没能听进去,打从听到“孩子”二字,她便似乎明白了太后送苏梵过来的用意,难怪看苏梵的做派也并不像个侍候惯人的样子。

    “伯雁,如果你喜欢那个梵儿的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阿清!”萧鸿知道她心思敏锐,说起一便能想到三,见她果然察觉,急忙坐起来解释,“太后是操心萧家后嗣之事,但我并没有什么纳妾再娶的意思,我是说只要我们早些……早些……总之,也能安一安姑母的心,她也就不会再管我们了。”

    桓清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她是怕生孩子但也没有去刻意避免,也许她应该去找个大夫?这事,若是他们自己的想法那倒还好,被太后逼着还真是令她产生了叛逆感。

    “阿清,你可知母亲临死前曾教我放弃你,太后也逼我休了你,可我太自私了,我就是不愿意放手……太后姑母她是真心疼爱我的,如今她身子不好,我不会答应她纳妾,但也不想太过违逆令她伤神,难道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萧鸿语气焦急,似乎总怕她不相信他的心意,就差赌咒发誓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萧鸿便不再像以前那个狂妄洒脱的富家子弟了,会小心翼翼,会多愁善感,会开始听长辈的话了。

    桓清拍了拍他的手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明白,谢谢你伯雁。”

    次日,桓清又睡到了大晌午,醒来时萧鸿已经不在了,自己犯糊涂似的把上了自己的脉,平稳而有力,应该还算正常的吧……

    “夫人快梳洗吧,有客人来了!”苏梵站在门外敲着,这一喊将她叫醒了七分。

    客人,找我的?莫不是容天极?

    她猛地坐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去了客厅。来者穿着灰色布衣,面容瘦削,双手包握着,见她进来便站了起来。

    桓清松了口气,原来是卫襄。

    “卫公子别来无恙?”

    “我听令夫婿说上次多亏了夫人,才使我免去牢狱之灾,还要多谢夫人。”

    桓清摆了摆手,惭愧不已,为自己的恩人说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你也只是受父拖累,并没做错事。

    卫襄看了看门口,凑近她道:“萧夫人可知白忠已死?前日白忠去容家旧宅时恰巧被瑞王见到,瑞王听说其久而未归,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前去搜查,结果却只发现了他的尸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紫色的衣服,那容天极说是夫人你的……”

    桓清大惊失色,手心冒汗,他不会是将杀人之事嫁祸给她了吧,虽然此事确实与她有关……

    只听卫襄接着道:“彼二人皆非善类,死不足惜,只是萧夫人,非常手段极易引火烧身,还是少用为妙!”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之声,由远及近地。桓清感叹,来得还真快啊!

    她朝侧门一指,示意他从后门出去,以免受牵连。老实说,她没想到卫襄会来通风报信,也并不希望他出于人情便来做这种事,他应该去坚守心中的那个美好之城才对。

    元祯穿着金绣梅花白袍,头戴紫金发冠,脸上神采奕奕,还是一如既往富贵逼人。他将余众留在门外,单独进了厅堂,不像是来捉拿嫌犯,倒像是来叙旧谈天。

    “梵儿,重新温壶茶来吧。”桓清从容道。

    元祯一掀衣袍随意地坐下,看着案上喝了一半的热茶,嘴边勾起邪笑:“想必表弟妹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

    桓清摇了摇头。

    “好,那我问你,前日晚上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你的衣服会出现在容家老宅?”

    “衣服?什么衣服,怎么,上面写我名字了?”

    “表弟妹这点真是好,明明内心慌乱得很,偏表现得如此淡定。你恐怕不知道,我不仅见白忠进了容家,还亲眼见你出来,还要狡辩吗?”

    桓清愣了愣,皱眉说道:“殿下大约是看花眼了吧,我前日在家都没出去,不信你问梵儿。”

    这时,苏梵正端着茶壶杯具走过来,她飞速看了元祯一眼,面上染着烟霞,低下头道:“奴婢只是……见夫人第二日早上才回来,别的一概不知。”

    你还真是大公无私啊!

    桓清心中一凉,随即又暗责自己,人家也没说谎冤枉人,没什么好见怪的。

    元祯没等上喝一口茶,便带着桓清出了府,所幸没有给她戴上枷锁镣铐,还肯让她坐在马车里,不然她在城里的名声就更臭了。

    二人一路上相对无言,快到宫门口时元祯却突然说道:“陛下还不知道我亲眼见你去过容家的事,待会不必急着认罪!”

    桓清狐疑地看着他,似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毕竟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元祯笑了一声,靠着软垫趟了下去。

    但无可否定的是,她的运气非常好,陛下并未将此事交由廷尉府或者都尹府处理,而是打算亲自审问。

    白忠的尸体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容天极自己也是躲不过罪责的,毕竟白忠是死在他家的机关陷阱里,至于他会怎么嫁祸于她,她还需要好好思量一下。

    正想着,瑞王元祯一脚将她踹出了马车,嘴里还叽叽歪歪,怨声不断。

    二人刚抵达承安殿门口,黄门侍郎王元恭正从里面出来,他对着瑞王行了礼,又冷冷地看了桓清一眼。

    她与此人接触不多,但却知道他曾是陛下的心腹之一,只是不知道自诬陷刘融为陛下得知以后,是不是恩宠一如从前。

    元焕穿着靛青常服,未着发冠,头上只戴着一支银色发簪,面部肌肉下垂,双眸微睁,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皇弟先出去吧,朕有些话要单独与她说。”

    大殿上只剩他们二人,桓清关了大门,缓缓走上前去,想走到他的身侧,却迈不动步子,总觉得他们再也不像是朋友了。

    也许,过去真的是她的妄想。不该去妄想和一国之君做朋友的,孤家寡人是白当的吗?

    “陛下,其实……我不过是个愚蠢的保守派,只会用些借刀杀人的小伎俩,我不想隐瞒陛下,也知道瞒不了您。那日我骗白忠说日月同辉里藏有宝藏的秘密,以期他们能自相残杀,而且我也知道容天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才想以恶制恶。”这种挑拨对别人未必有用,但对于白忠那种欺软怕硬的贪财之人还是可以使使的。

    “朕知道你想为朕分忧,替朕除去小人。但白忠他是朕窥察奸佞的鱼饵,如今不明不白死了,你叫朕如何收网?”因罪而亡和被害而亡不能等同而论,他可不想放过这个立威信的机会。

    听这语气,桓清已经明白元焕并不十分怨她,心里也自信了些,上前几步走到他的桌前,笑道:“陛下可有及时查抄他家财物、房产地契和来往文书?”

    元焕白了她一眼:“还用你说?”

    “那不是很好吗,没有打草惊蛇令他们有所防备。任其威风这么久也太便宜他了,陛下也是时候收网了,您是没听见百姓对他的怨言,日久未必是好事!不过,陛下放心,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做了,日后我就好好待在家休养。”

    看来,比起防微杜渐,我们这位陛下更喜欢秋后算账。

    “除此之外呢,关于日月同辉你还探听到些什么?”元焕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眸望着她。

    “不知道,日月同辉总归是他们容家的东西,他不说就算了,又不关我的事。”

    “但是,你知道日月同辉的下落,是吗?”元焕这句话说得很慢,从上面走下来时,双眼却未曾从她的脸上移开。

    桓清低头想了片刻,犹豫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应该还在陆无恤手里,估计他……已经投奔了翎国。不过陛下我也是瞎猜的,作不得准。”

    他抬了抬手,将她的头歪向一侧,摸着她脖颈上的旧伤:“别动!”

    她记得这个旧伤似乎还是陆无恤留下的,你关心我我很开心,只是这个姿势怎么像是要掐我似的?桓清吞咽下口水,挡开了他的手。

    元焕却借机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攒在手里,双目凌厉,吓呆了她:“凌儿,你能不能当着朕的面发个誓!”

    “什么……”

    “你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朕,否则……否则就让你心爱之人死于万箭穿心。”

    你这也太狠了吧,我忠不忠心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我都打算不再过问朝事了,还要发这种毒誓?

    我要是不发呢?她好想开口问这么一句。但是此刻,元焕的眼神像是随时要杀了她,她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不答应?”

    “答应!我发誓,此生绝不背叛陛下,否则就让……就让我自己死于万箭穿心!”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心头突然涌上无限悲伤,她怎么能拿伯雁的性命来赌呢,她做不到。

    桓清哽咽无语,眼眶发红,声音里透着万分的委屈:“我若是对不起陛下,让我死就够了,何必连累他人。陛下要是容不下我,我就回西雀山去,以后再也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我那几株垂丝海棠还活着没有……算了,没了就没了,以后花也不种了,反正你再也不会愿意陪我去那里散步了,你这么无情无义,根本从来没有当我是朋友过,我又何必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