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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真相假象

    这段时日,每逢有人来看望徐秀,她便收拾东西躲回房中,为了避免麻烦杜绝了一切首饰,并所幸连衣服也是穿他的,否则晾晒的时候还要留心是否忘记收回房里。

    徐秀的吃穿用度有彭渊、萧鸿和李元初轮流接济,他们也难以发现衣食消耗的快慢。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里长久躲下去,既然无法名正言顺留在祁国,必然还是得回到翎国,但她千里迢迢过来,难道要空跑一趟吗?

    “我想,我还是得见陛下一面,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试。”

    徐秀愣了愣,将手里端着的碗放在了桌上,难得生了气:“你别犯傻了,你不怕陛下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你吗?原来秘密未被揭穿他还有可能姑息,如今只怕会更恨你。”

    桓清却不以为然,过去他想要杀了自己是为了掩盖真相,如今既然真相已无需再掩盖,那么就没有了必须要杀她的理由。

    徐秀见她久久不说话,垂下头苦笑了两声:“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初不是偶尔会进宫吗,能不能让他跟公主带个信儿……不行,还是算了,这样会连累他。”桓清认真思索着,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进宫的危险。半晌,忽而抬起头说道,“我想到了,或者,我们直接去找彭将军!”

    “你真是……”

    徐秀已经看不明白对面这个人,殷墨费心布局就是为了离间祁国君臣,你这么做不是打他的脸吗,你在祁国已无容身之处,再得罪了殷墨,还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真是什么?真傻吗?子优你想,彭将军又不是什么软柿子更不是傻子,他早晚会查清日月同辉一事,那这个人情还不如让我还给他,而且他又是主和派,说不定解除了误会,他便能劝陛下收手呢?人总归是要死的,何不死得有价值些?如今确实不是开战的好时机不是吗?”桓清道。

    房门外忽然传来“啪啪”的鼓掌声,二人心惊魄离,都被吓得够呛,但也猜到门外的人定然已经偷听了不少,他们无可躲避,便所幸大方开了门。

    “……彭将军?”心中庆幸了不少。

    彭渊命冯烈在门外守候,独自进了房间,见他们正在吃饭自觉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道菜:“嗯,子优做菜可比我们家厨子还好,真怀念前溪的日子啊!”

    并不是桓清不愿做饭,而是徐秀要强,又嫌弃她做的难吃,不得不亲自动手,她只负责在旁边递东西。

    “夫人她们可还好?”

    彭渊微微点了点头:“好。万乔回前溪后,她现在也没那么冷脸了,只是夏儿……”

    桓清疑惑地望向二人,徐秀解释道:“听随嫁的丫头说自从夏儿嫁给陈琮,二人隔三差五就能吵起来,夏儿气急便常回娘家住。”

    陈琮?她果然嫁给了陈琮?当初赶上顾敏那档子事,她尚未来得及劝说彭渊取消婚约,竟然已经成亲了……

    不过,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她也不了解彭夏和陈琮的情况,不好添乱。

    要说成亲后夫妻磨合的程度全在各自的领悟,有些人可能会大半辈子一直这么吵闹下去,也有可能像元横和他亡故的妻子那样——元横夫妻二人原本也常吵架,但自从他媳妇生了病,二人反倒知冷知热恩爱起来,只可惜缘分不深。

    桓清胡乱想着,看了看窗外,突然想起今日徐秀并未出过门,前后门还都上着栓,他们不请而入,显然是早已发现这宅子除了徐秀另有人在。

    于是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知道我在?”

    “哪怕只是多一个人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阿清,方才听你们谈话我才知道,你果然还是西雀山那个天真的姑娘,天真到想凭借一己之力消弭恩仇欲望!”彭渊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喜是忧。

    “您是说我这么久都没长进吗?”桓清撒娇道。

    彭渊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正色道:“你真的愿意随我去见陛下?”

    桓清猛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先见下信王妃,了解下详情,以免有所误会。”

    据说受信王质问时,祁帝元焕只是矢口否认,却不愿提审牢里的容天极,而且还深深忌讳别人再提起此事,自然也就更不愿派人调查日月同辉的来历。种种迹象,不得不令她怀疑,血书上写的事确实是真的。

    彭渊虽应允她去见信王妃,但依现在他和王府的敏感关系,不好由他直接约见,便请李元初的夫人借欣赏刺绣的机会,安排二人独处。

    信王妃相较以往略富态了些,脸上肌肤白净如玉碗,本在绣坊二楼等候李夫人,见来的是桓清,惊叫了一声,险些引来外人。

    “王妃不必害怕,也请勿责怪李夫人,是我派人引开了她,想与王妃单独聊几句,别无他意。”桓清单膝跪地,轻声安抚。

    “起来吧。并非我不愿,只是怕会引起王爷误会,你也知道我毕竟也是……”

    毕竟也是翎国人,是吗?

    “白蔹,去门外守着!”

    侍女应声而出。

    “王妃应该知道我所来为何吧?您与彭将军府的王孝先前可曾见过?可能确信当日所见是他?”桓清怕节外生枝便单刀直入问道。

    信王妃低眸沉思着,许久都不作声,被桓清一叫方回过神:“不确信,是他自称王孝,还带着将军府的令牌。”

    桓清从怀中掏出徐秀凭记忆画出的王孝的画像,那画与本人纵无九分也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角下却被她添了一颗黑痣。

    “好像就是他。”

    “府上可还有人与他打过照面,是否有记得比较清楚的人?”

    她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当时殿下不在,我和白蔹正要出门却迎面碰上了他,便将人引至客厅稍留了片刻,没多久他便走了。那人并没有特别显眼的特征,只是眼下确实有颗黑痣。”

    桓清抿了抿唇,心中微微叹息,看来她所料不错,王妃所见之人果然是陆无恤。

    “殿下是如何发现里面的血书的?”

    这时,信王妃的嘴角却牵起一抹不自在的笑容,似有若无,令她琢磨不透:“是世子玩闹时打破了。”

    过了一会儿她见桓清没再继续问下去,随口感叹道:“桓姑娘与我皆是嫁予异国夫婿,但我却远没有姑娘这般自在随心。”

    “公主此言何意?”

    莫非打碎日月同辉的事,本就是她与陆无恤策划好的,为的就是故意将血书透露给信王?桓清见她这反常的样子不得不做此猜想。

    只是,她自嫁给信王后一向夫唱妇随,从未与母国联系,看起来也似乎很喜欢信王,如今又生了世子,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置于险地,以致坏了夫妻情谊呢?是当真惦念母国还是被陆无恤逼迫?

    只无奈二人交情不深,她并不愿将心事告知桓清。

    如今韩光失踪,陆无恤又身在翎国,那么日月同辉之事便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也确实该由她来解释这一切。只是,无论陛下能否猜到幕后之人,她都不能抖出殷墨。

    ——

    桓清稍作装扮,紧随彭渊回到了久违的祁国皇宫。

    今日轮班的侍卫是桓清未曾见过的,侍卫们自然也没有见过她,但因有彭渊作保,故而并未阻拦。

    元焕正在思政殿翻阅奏疏,那专注的神情前所未见,眉峰微微鼓起,嘴唇紧抿着,像是为奏折上的内容发愁。

    楚阳奏报彭将军觐见,他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眉心,扬起手示意他们进去。

    “朕正想派人传召,卿倒自己来了。”元焕勉强扯着嘴角,抬眼间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这时桓清已经撕下了假眉毛,元焕见到的正是她原本的样子。

    正如她所预料的,元焕雷霆震怒,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抬了抬手,碍于众人在场又放了下去:“你真是胆大,竟还敢来见朕?!”

    桓清后退两步,双膝跪地:“民女有要事想单独跟陛下讲,还请屏退左右。”

    元焕咬牙切齿道:“好,朕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所有人退下,安平公你也在殿外候着!”

    未经元焕示意,她不敢起身,毕竟自己的命现在在他手上。

    “陛下,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敢来自然知道陛下有可能会杀了我,但还是想跟陛下聊一些事情。”桓清此刻双眸平静,紧张到麻木似的,竟感觉双膝跪在了棉花上。

    她接着道:“陛下,翎国虽没有祁国广大,但论军力也算势均力敌,您登基时翎国没有趁机侵犯,如今却趁人年幼出兵,岂非落人口实出师无名?而且翎国朝中尚有旧臣元老坐镇,要取胜谈何容易?”

    元焕没想到她一上来便是指责他的兴兵之罪,气急发笑:“你别忘了你发过誓永远不会背叛朕,如今又站在翎国立场来劝和?”

    “我只是阐述形势罢了。翎国先帝末年虽昏聩不明,然毕竟百姓受难未深,新帝刚立,亦未有听闻祸国之举,既无亡国之象,怎能贸然出兵?纵使陛下想一统海宇,也要选对时机,征伐需顺应民心方能势如破竹,您又何必急于一时致使生灵涂炭、民生哀怨呢?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从未忘记陛下对我的厚爱,只是不希望您后悔!”

    元焕沉思不语,背着手走到桌前又折了回来。

    桓清看得出他的心意有所松动,便继续道:“陛下,翎国新帝我曾在桐城见过,其人平庸狭隘不辨忠奸,只是因为先帝新逝他刚刚登基,未敢随心而为……陛下只需耐心等待,待时机到了再出兵东征,自会如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而今您应当善修内政,以富国强兵为要务。”

    元焕深深叹了口气,扶了一把,口气这才变软:“起来吧,朕明白你的意思。”

    桓清却僵直着身子不动,继续道:“还有……陛下一定想知道日月同辉是怎么回到恒城的吧?我便再解释这件事吧。当时因为陛下的通缉令我逃回了翎国,无意中得知陆无恤的下落,也许陛下还记得这个名字,他就是先昌西王淳于嘉的手下。

    我知道日月同辉中有可能藏有什么秘密,但陆无恤原本并不知道,我便轻易从他手中骗了过来,等取出里面藏有的绢帛后又按原样还了回去。我本也犹豫拿着这东西怎么办,但也知道绝不能给其他的任何人看到,否则陛下第一个饶不了我。但等回到恒城才发现,原来陆无恤早便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而我得到的绢帛是假的……”

    她说完将怀中的足可以假乱真的血书递给了他,又解释了信王妃前日的说辞。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陆无恤的阴谋?”元焕似仍有所怀疑,反问中明显带着不信。

    “陛下想,且不说彭将军根本不知道日月同辉一事,就算他知道,凭他一向的聪明机警纵使想将血书透露给信王,又怎么可能用这么明目张胆的愚蠢法子,而且还是让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侍卫来做这件事?王孝的失踪不正是蹊跷之处吗?”

    “那么,假如你拿到的血书是真的,你会如何做?”元焕双目酷寒如寒冬降临,直直望进她的心底。

    桓清知道这事很关键,回答稍不称其心意,便有可能触怒他,但也不想骗他:“陛下,我那时听说您要进兵,有想过……拿它来劝说陛下,但从未打算也绝不会透露给其他任何……”

    元焕冷冷地打断她,劝说?是威胁吧?

    他无法忽视桓清快要摇断了的脑袋,于是道:“当真没想过?哪怕知道我确有做过谋害亲族之事,你也愿意替我保守秘密?这可不像正直无私的凌儿呢!”

    桓清苦笑道:“我没有陛下想得那么好,我也会偏私。只是,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当初还要我调查此事?”

    “越是如此,你越会对我深信不疑不是吗?你也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罢了。”

    “……不是的,陛下真那么无情,上次就不会放我走了。”

    元焕嘴角染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低头看了下跪之人一眼,转身回到了王座上,心中却道,你怎知朕没有后悔呢?

    只听他缓缓道:“你方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你是算准了朕这次仍旧不会杀你,所以才胆敢骗朕?”

    桓清愣愣地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但能听得出他沉闷声音中的隐怒。

    他提高嗓音喊来了楚阳,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命人打开殿门,请了彭渊进去。

    过了两刻,殿内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姿容俊秀无比,却纤眉紧锁,一脸病容,被人搀扶着。

    桓清乍见来人,惊得口吃:“韩……韩光……”

    此时她终于明白陛下为什么说她骗了他,原来韩光并没有失踪,而是一直待在宫里养伤。那么他们在翎国的一切,想必他都告诉陛下了……

    “朕好心收留你宠信你,你却一心向着翎国,宁愿做一个翎国太守身边的跑腿也不愿忠心为朕,两次协助刺客逃脱,如今又胆敢巧言欺骗,将嫌疑引至陆无恤身上为翎人开脱,你说你不可恨吗?如今见了他,可还有什么话说?”元焕居高临下,犹如蔑视一只蝼蚁。

    有,怎么可能没有,她想说自己不过是隐瞒了有关殷墨的嫌疑罢了,怎么能抵得过你?你能欺骗我利用我,我却不能稍有隐瞒?呵也对,谁让你才是九五之尊呢!

    但不管是否无奈,协助刺客逃脱确实是事实,那么她便认了罪吧……

    桓清沉默不语,元焕却已狠下心宣旨:“来人,罪犯桓清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即刻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问……斩……

    她仍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心脏麻痹,四肢仿若虚浮半空,魂不附体,硬生生被两个人拖着走出了殿外。直到门口才轻轻说了句,陆无恤在翎国的事陛下有心便能查到,我没说只是个人原因罢了……

    高坐之上的人毫无动容,只是凉薄地望着她。

    桓清心灰意冷,也总算明白了何为伴君如伴虎,想做皇帝的朋友,那是痴心妄想。皇帝需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忠心的下属或者奴才。

    不自量力的人啊,自以为能把控全局,实际上只是作茧自缚。

    “陛下……”包括彭渊在内的人同样一脸震惊,纷纷下跪求情。

    韩光双目泛红,一脸悔恨,他无意害她至此,却要看着她去死吗?

    只是元焕却完全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斥退旁余人,唯独留下了彭渊。

    “陛下,那孩子不过是……”

    “朕同意撤兵!”他紧紧捏着手里的奏折,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遗憾,“至于其他,不必再提!”

    朕会撤兵,但她……